第五十六章 心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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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按楊域的提議,來逛平康坊了。

李昂跟在隊伍後麵,抬頭望著前方雕梁畫棟的樓閣,咂了咂嘴巴。

「日升,想什麼呢,快跟上。」

紀玲琅拍了拍李昂肩膀,走到前麵。

她穿著青衣,戴著士子璞頭,一副儒雅書生的男裝打扮。

而她身邊的女同學們,包括柴翠翹,也全都拿著折扇,穿著男裝,手挽手興致勃勃地朝大門入口走去。

「這就來。」

李昂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平康坊按區域分為北曲、中曲、南曲,這裡是中曲的漣花樓。和醉芳樓、臨月樓並稱三樓。」

東道主楊域走在隊伍最前麵,他隨手甩出一片金葉,丟給前來迎接的小廝,笑著對士子們講解道:「以前平康坊是不時興叫某某樓的,都是以鴇母或者都知,也就是名伶的姓氏,叫誰誰家。

因為城北不允許建造遮擋視野的高樓,隻能建造院落。

到後來學宮改進建造工藝,翻修太極宮、大明宮,提升宮殿高度,能俯瞰全長安,

城北禁建高樓的潛規則,才潛移默化地廢棄了」

伴隨著楊域的講解,眾人踏入樓中,隻覺一陣涼風迎麵而來。

樓內玉砌雕闌,皓璧晝朗,朱甍晴鮮。

地麵鋪著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六根朱紅圓柱上雕刻著金色紋路,天花板上垂下美輪美奐、璀璨奪目的十二邊形大型吊燈,與地上的燈盞相映成輝。

樓中擺放著二十餘張各形桌子,客人舉杯暢飲,卻沒有發出想象中的嘈雜聲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大廳正中央。

一樓中心處的地麵被挖空,蓄成水池,通過埋在地下的管道注入活水。池麵飄著青翠蓮葉與長明燈,荷花綻開,散發出若有若無的清香。

而在池麵之上,則是一座圓形的木質平台。平台四麵設有木質小巧,平台中間的軟塌上則斜坐著一位穿著襦裙柔美女子,正神情專注地彈奏著古琴。

琴聲輕柔,絲竹雅致,

這場麵幾乎瞬間征服了所有人,連紀玲琅都驚異地挑起了眉梢——這處樓閣的奢華精美程度,堪稱鴻圖華構,放在其他國家,拿來當做宮殿都綽綽有餘。

而這僅僅隻是長安平康坊的三樓之一。

紀玲琅小時候雖然在長安住過一段時間,但並沒有來過平康坊,她掃視全樓,視線停留在梁柱上貼著的、與裝飾紋路融為一體的黃紙符籙,驚詫道:「涼風符?」

「正是。」

楊域一拍折扇,微笑道:「夏日炎熱,蚊蟲眾多,平康坊通常會在樓閣裡貼上符籙,喚來清風,消暑清涼。

不過其他地方通常貼的都是清風符。隻有漣花樓、醉芳樓這種地方才貼得起涼風符,每天至少消耗五張,笙歌徹夜,燈火通宵。」

「倒是奢侈。」

紀玲琅驚訝地咂了咂嘴巴,涼風符隻有聽雨境高階或者巡雲境的符師才能寫成,一張價格在二百貫到三百貫之間。

「嗯,不過賺得更多。」

楊域隨口解釋了一句,「光一桌客人的開席費就要半貫起步,到晚上掌燈時,價格還要翻倍。」

「難怪是銷金窟」

宋紹元眼皮一跳,他家裡經營著酒樓,光看在座顧客人數,以及桌上酒菜價格,就能大致算出一天的營業額與利潤。

至少萬貫。

這等堪稱恐怖的利潤,恐怕隻有頂級勛貴,才能吃得下、占得住吧。

一眾學子們左顧右盼,掃視著金碧輝煌的樓閣,本來以為洢州已經夠繁華了,來長安才知道什麼叫奢侈繁華。

「少爺」

柴翠翹偷偷拉了下李昂的袖子,手指暗暗指了指大廳中間的蓮花池,在李昂耳邊輕聲說道:「你說那池子底下會不會有錢啊?就是一曲表演完,周圍客人大聲叫好,往池子裡大把大把丟錢什麼的。」

李昂聽著小女仆的土包子發問,不禁翻了個白眼,吐槽道:「你廟會猴戲看多了吧?

還丟錢,瞎丟丟到名伶腦門上怎麼辦。

應該有個小廝,拿著銀盤走一圈討賞。」

「少爺你這不還是猴戲麼?」

「那就換個方式撒錢。一手拿著一疊飛錢,另一隻手按住紙鈔向前甩,像這樣,歘(chua)歘歘。」

主仆二人不正經地聊著天,

楊域對於外地學子們竊竊私語的表現見怪不怪,隨手拉住一個小廝問道,「尤都知在麼?」

小廝道:「您是楊七郎?尤都知在的,需要我幫您去開宴麼?」

「嗯。開中宴。」

楊域熟門熟路地領著眾人,沿大廳左側,走向後院。

喧嘩驟減,

漣花樓的後院是幾進幾出的四合院套宅,堂宇寬靜,典雅簡潔,種植有花卉植株,設置著怪石盆池,和富麗堂皇的前院對比鮮明。

楊域領著眾人走進房間,依次入席坐定,低眉順眼的小廝端來各式酒菜,坐在輕紗帷幔後方的樂隊開始奏樂。

在期待中,隻聽環佩叮當,一位穿著粉色襦裙的女子,在侍婢的簇擁下,緩緩走出走廊,姿態端莊而嫵媚地朝眾人施了一禮,「尤巧見過各位公子。」

「這位就是尤都知了。」

楊域笑嗬嗬地說道:「今天由她來擔任律錄事,而觥錄事」

「我來吧。」

宋紹元鬼使神差地舉了下手,他與嫵媚無限的尤都知對視一眼,連忙喝了口酒,掩蓋臉龐漲起的微紅。

平康坊雖然是風月場所,但純粹的風月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仍是官宦士人的宴席酒會。

楊域所說的律錄事、觥錄事,都屬於一種名為行酒令的遊戲。

律錄事即為裁判,往桌案邊一坐,開始「宣令」,也就是今天酒令的規則——自恃學問的士子經常行「律令」,即作詩。

或即興賦詩,或指物賦詩,或按日歷、季節賦詩,或以景物雙關賦詩,一人一句,接不下去或者接的不好的,

就得按律令裁判的要求,罰酒一杯。

比如第一個人說「秋月圓如鏡」,第二個人對「秋風利似刀」,第三個人對「秋風輕比絮」,第四個人對「秋草細如毛」。

不同律令的難易程度相差巨大,這種「命題聯句以詠秋物」,算是最簡單的,稍有水平的文人都不屑於行這種酒令。

最難的酒令,要求每一句都必須引經據典,嚴格押韻對偶,並且與在座的人事密切相關。

這就要求作為律令裁判的都知名伶,需要有極高的才學與情商,能瞬間判斷出每一句是否附和規則、是否應該罰酒。

某種程度上,能夠被稱為都知的名伶,其才學已經超越了九成九的士子,就算是去考科舉也沒什麼問題。

「說起酒令,兩百年前虞初還有一件趣事。當時還是紈絝少年的蘇子放盪不羈,一老者看他不慣,在宴席上與他對飲酒令。

老者嘲笑蘇子『長安輕薄兒,白馬黃金羈』,

兩句詩分別引用了賈至《春思二首》、寒山《詩三百三首》裡的原句。

而少年蘇子則回應『昨日美少年,今日成老醜』,同樣也是從《詩三百三首》和劉希夷《代悲白頭翁》意化摘句而來。

氣的那位老者吹胡子瞪眼,而蘇子則不斷飲酒作賦,鬥酒詩百篇,將老者和宴席上替老者幫腔的所有人都不帶髒話地罵了個遍,一夜成名。

而那位老者,則是當年的學宮山長,蘇子也因為這件事情,被特招進了學宮,傳為佳話」

楊域笑嗬嗬地講著關於酒令的趣事,

自知詩詞歌賦才能不高的李昂,很自覺地坐在了宴席後方,和柴翠翹愉悅地吃著小菜,默默吐槽道:「感情蘇子還是個暴脾氣的匪幫說唱歌手?

AKA蘇子?」

他抬起頭,正好看到作為觥錄事(協助裁判給人灌酒)的宋紹元,正紅著臉,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尤都知的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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