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造化(2 / 2)
禁製,茫茫多的陣法禁製遍布於學宮的每一個角落。
路邊的木椅石燈,垂雲湖畔的楊柳,園林中的假山,乃至習武場裡的旗杆,
平時校園裡習以為常的老舊物件,此刻都散發著氣機,千絲萬縷,彼此勾連,共同鑄成一環套一環的大陣。
難怪幾年前昭冥大鬧長安城,公然在鎮撫司劫獄的時候,都沒想過闖入學宮。
如此壯觀磅礴的陣法,就算越過了燭霄境界的大修行者親至,恐怕也得飲恨當場,
李善再次撫了撫龍首,鼓勵逡巡不前的蒼龍繼續前探,直至越過那層無形界限。
就是現在!
隱藏在後山林中的算學博士朝文遠看準時機,猛地揮下一麵小旗,
嗡!
千百道冰冷殺機如同海嘯一般瞬間籠向蒼龍,天地間所有光線為之一暗。
龍屬的童孔驟然收縮,李善也本能地撫向脖頸。
好在,無事發生。
山長符籙撐起的屏障依舊佇立,遍布學宮的無數重禁製檢測到熟悉氣息,猶豫著、遲疑著緩緩消退。
「失敗了。」
朝文遠臉色蒼白地回首望向同僚,無奈苦笑。周圍站著的監學部帷帽身影們,也沉默不語。
學宮中埋藏的禁製經過數百年積累迭代,堪稱天下一絕。就算麵對臨淵境的修士也有信心將其設計坑殺。
但這麼大規模的陣法,隻有山長有權限操控。
連玄霄去世得太過倉促,本就沒有做好交接,陳丹丘又匆匆閉關,此時朝文遠趕鴨子上架,僅能喚醒大陣中的冰山一角。
麵對同樣攜帶著山長氣息的防護符籙,大陣就如同看門犬在半夢半醒之際,聞到熟悉的主人氣味,又昏昏沉沉重新睡了回去。
「現在怎麼辦?」
「涼拌。」
草藥學博士孫溥一攤雙手,說道:「再怎麼樣也得鬥上一鬥。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那條龍闖過來吧?」
眾人視線不約而同地掃向後方,那塊刻著永鎮山河符籙的巨石,靜靜佇立在陣法之中,與後山融為一體。依靠著學宮地下浩瀚的靈脈,持續運轉,守護著萬裡山河。
學宮之存亡,國家之興廢,億兆百姓之命運,都係在這一塊平平無奇的石頭上。
還真是難以言說。
視線挪回,音律學博士仲秦點頭道:「學生都安頓好前去避難了,倒是能放開手腳。」
一旁的韋善駿卻是一陣苦笑,「沒想到我教了大半輩子的百獸學,第一次親眼看見活著的龍屬,會是在這種時候。」
「別囉嗦了。他看到我們了,一起上吧。」
丹青博士杜琴音搖了搖頭,朝著天空甩出數張畫紙。
她學的是以畫入符、以符入道。畫紙在半空中自燃解體,化為水墨顏色的飛鳳、麒麟、仙鶴,撞向蒼龍。
其他博士也紛紛出手,仲秦跪在地上,將古箏放平,撩動琴弦,奏響肅殺之聲;
孫溥伸手拍了拍幾棵特定古木,催發起茫茫多的落葉飛花,射向高空;
曾經的師徒此刻刀兵相向,李善深吸了一口氣,一手握著龍角,一手朝前方重重揮下。
轟!
雷霆從天而降,耀眼白光撕開黑夜,震散暴雨。
以落雷點為中心,方圓百丈的樹木紛紛折斷、倒伏、碳化。
一眾博士們橫飛出去,剩下數人與監學部的幾個帷帽身影,勉強站在原地,攔在山石前方。或是祭起防護符籙,或是升起飛劍念器,拱衛著那塊石頭。
休——
數道破空聲由遠及近,崔逸仙與奚陽羽也已趕來。
快沒時間了,再來!
李善再揮手臂,蒼龍同步揮下龍爪,降下雷霆,將剩餘幾人盡數劈飛。
不斷透支潛力之下,湛泉之水的副作用終於顯現,蒼龍的龍須徹底染白,龍鱗也漸趨乾癟,壽命動輒千百年的龍屬竟然呈現出了蒼老態勢。
好在,目標近在眼前。
「攔住他!」
崔逸仙急速俯沖而來,霞山山君印對後山無效,倉促間他隻來得及拔劍折斷周邊林木,再由奚陽羽釋放念力,擲向蒼龍,力圖拖延那麼一瞬。
但,區區凡木毫無用處,蒼龍硬頂著棵棵巨木不斷前進,體表竄動的電流將那些參天大樹燃為焦炭,碾為齏粉。
直至與山石,拉近至一爪距離。
這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石火間,
被天雷餘波掃中、五髒滾燙氣海沸騰的朝文遠躺在地上,心緒和其他人一樣,被絕望所填滿。直至眼角餘光看見了,夜空中那一道仍在俯沖而來的身影。
恍若黑色流星一般,李昂在千鈞一發之際,破空落下,攔在蒼龍身前。
他的嘴唇乾枯,麵容憔悴,淩亂發絲下目光疲憊,渾身衣衫早已被血水染紅,掛著碎肉與骨末。
不作任何解釋,他倒持龍隕長槍,在所有人的愕然目光中,直刺自己心口。
鐺!
無往不利的槍刃沒能貫穿月匈膛,並不是墨絲護體,而是
嗡——
無形漣漪四散開來,在李昂身邊形成了一層屏障。
與蒼龍同宗同源的屏障。
兩者接觸、融合,宛如兩顆氣泡相遇、交融。最終合為一體。
「他日之因,今日之果。」
李昂目光悵然,他張開手掌,掌心靜靜躺著一塊墨玉玉佩——當年初入學宮時,山長所贈的玉佩。
這塊玉原本應在廬州客棧裡消耗掉,卻因夢貘作祟,倒果為因,保留了下來。直至此時派上用場。
造化弄人。
李昂收起玉佩,踩踏著鬆軟落葉,拔地而起,一頭撞向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