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1 / 2)
湖畔, 一條體型龐大的青蛇,正將自己的身軀盤起,它在絞殺一頭大鹿。大鹿起先掙紮得很激烈, 漸漸鹿蹄不再蹬踢,鹿眼失去光澤。
鹿頸淌著溫熱的血液,尖銳的蛇牙深深刺入其中。
青蛇鬆開大鹿, 鹿身重重摔落在地,脖頸的血液飛濺, 血腥的氣味撲鼻,血液沾染上青蛇背部的鬣鬃, 鬣鬃隨著夜風擺動,一粒粒血珠隨風而逝。
青蛇酣足後,爬到水邊, 它探下腦袋想飲水, 忽地見到自己額頭上赫然立著一對角。
不知何時,它額頭上竟長出了角!
長著角的青蛇, 才是成年體, 如同青王神廟入口,那個石刻的雲越王族的族徽。族徽中的蛇, 背部有鬣鬃,頭上生角,說是蛇, 更像原始的龍。
青蛇喝上幾口清水,隨後遊入湖中,它洗去身上的血跡,洗去血腥氣息。它蜿蜒前行,在水中如魚得水, 悠然自得。
林中死寂無聲,夜晚的森林本不該如此寂靜,蟲兒也不敢叫出聲,鳥獸遁隱,青蛇形隻影單,端詳水中自己的倒影。
它長出一對雙角,已經成年,應該得有同伴,有一個伴侶。
青蛇爬向湖邊的一棵大樹,它把身體掛在粗壯的樹乾上,沐浴月光,感深受著淩晨的風徐徐拂來,它沉沉睡去。
越潛從化作青蛇的夢中醒來,抬手扌莫向自己的額頭,回想夢中額上長出了角,那奇異的感覺還殘留著。
與此同時,他感覺身體燥熱難耐,越潛已經習慣,閉上眼,隻是忍耐。過了一會兒,聽見雞鳴聲,越潛睜開眼睛,見窗外的天即將亮起。
越潛爬下床,脫去貼身的衣物,他手拿巾布,用盆中的涼水擦拭脖頸和背部的汗液,然後不慌不忙地換上衣袍。
遠遠能聽見奴仆在隔院說話的聲音,每當公子靈在別第入住,天還未亮,整座別第就已經為他運轉起來。
越潛穿戴整齊,前往昭靈居室的門外,鄭鳴已經站在門階下,他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瞥著越潛,表情有時還難掩得意。
就像在說,你等著。
通常鄭鳴得意不了多久,當公子靈睡醒,第一件事便是喚越潛,而他則被冷落一旁。這樣的事,總是使鄭鳴感到又嫉又恨。
越潛沒理會鄭鳴,他越是顯得坦然,無所謂,對方越是抓耳撓腮,自個反倒苦惱起來。
這個清早,昭靈更衣,就食,乘車,準備前往泮宮讀書。
別第院門外,禦夫坐在車前執轡,越潛攙扶昭靈從後車門登上車輿,馬車還未出發,越潛站立原地,向車廂裡的人作揖送行。
昭靈掀開車門簾子,對越潛吩咐:「你叫玉工不許再耽擱,要是一個月後還不能完工,也不用他們治玉了,我拿他們治罪。」
越潛回道:「是,公子。」
馬車緩緩行駛,昭靈放下車簾子,簾子隔開他與車廂外的景致,也隔開越潛。
近來昭靈要越潛做的事情越來越多,遠超出一個侍從該乾的活,他已經儼然是半個家宰了。
越潛因此進城十分頻繁,他總有些事情,需要到城裡去辦。今早即便沒有治玉工坊的事,越潛也會找個理由進城。
他今日必須進城。
駕著馬車一路馳騁,趕往南城門,進城後,越潛直奔治玉作坊,將公子靈的不滿傳達。
隨後他又匆匆前往南市,購買米糧,醬料,肉乾魚乾,整整半車貨物。往時他很愛惜這輛兩駕車,從不裝運魚乾,醬料等物,不想將車廂弄髒。
掐著時辰,越潛趕著車前往城南碼頭,此時碼頭停泊著一條從囿北營駛來的大船,數名越人奴隸正在乾活,他們將船中裝滿鮮魚的竹筐搬到岸上。
幾名士兵已經下船,站在船旁,其中一人是這夥隨船士兵的頭頭,職位百夫長。百夫長不停往岸上張望,神情有些緊張,見到越潛,他連忙招了下手。
越潛手中揣著一小袋東西,他朝百夫長走去,目光直落在百夫長身後的樊魚身上,樊魚對越潛點頭,並用手指著腳邊的一隻大竹筐。
竹筐蓋著筐蓋,並用麻繩捆得嚴實。
這些被抬上大船,並最終運往都城碼頭的竹筐,裡頭一向裝魚,隻是今日,這隻竹筐裝的並不是魚。
越潛把手中的那袋東西擲給百夫長,百夫長急不可耐地解開捆布袋的繩索,拉開布袋往裡頭一瞅,金燦燦耀人眼,手一掂量,很有分量。
百夫長揣好財物,立即對士兵使眼色。
兩名士兵十分默契,搬起樊魚腳邊的那隻竹筐。
「樊魚,你去搬。」越潛示意樊魚趕緊跟上。
岸上人聲鼎沸,人來人往,樊魚緊張地手心全是汗,他的手剛搭上筐沿,突然就被百夫長一把拽開。
「別耍花招,說好隻能一個,兩個不行。」百夫長對越潛豎起一根指頭,一臉凶惡。
一個病痛纏身的老奴失蹤,百夫長可以說病死扔了,再失蹤一個年輕奴人,虞官必然追究。風險太大,百夫長可能因為觸犯法規,反倒淪為奴隸。
樊魚被士兵執住,動彈不得。
越潛的手按在劍柄上,他雙目怒睜,雙瞳仿佛燃著黑色火焰。百夫長倒退一步,麵露慌色,不過很快鎮定,他譏諷道:「囿中百餘名越奴,你難道還想一個個都買走?」
「阿潛,算了。」樊魚搖了搖頭,絕望地閉上眼睛。
從被俘虜那日起,他就認命了。
不認命的人不斷抗爭,心中痛苦不堪,熬不下來,早早都死了。
越潛的手從劍柄上移開,蓄積的力量從他指尖消逝,他不忍心去看樊魚,隻得轉身離去。
手搭在竹筐上,和士兵一起將竹筐搬上馬車,他聽到竹筐裡發出的一聲嘆息,悠長而無奈。
車簾放下,越潛坐上馬車,駕車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