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1 / 2)
第29章
入夜。
殷思秋又開始骨痛。
身上206塊骨頭,像是被打散了一般,每一塊都有了出走念頭。
痛覺從神經、從血液、從四肢百骸湧到中樞。
發作起來時,真叫人生不如死、意誌力盡數消亡,恨不得從窗口跳下去,一了百了。
止痛藥劑量已經加到最高。
身體產生了抗藥性,再難作效。
她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刻看到丁晴。
「……秋秋?」
聽到熟悉聲音,殷思秋側過臉。
繼而,結結實實地愣住了。
「晴、晴晴,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聲音磕磕巴巴,明顯慌亂起來。
丁晴遲疑地往前走了幾步,在床尾站定。
那裡掛著殷思秋的病歷。
她手指動了動,似乎是想伸手去拿起來、確認一下。
然而,尚未來得及湊近。
殷思秋倏地喊了一聲:「丁晴!不要看!」
丁晴動作猛然頓住。
當即「唰」一下抬起眼。
兩人一個站一個半躺,卻也順利對上視線。
此刻,殷思秋像是剛被從水裡撈起來一樣,整個人都是汗津津的,額上掛著汗珠,臉色蒼白,下唇也已經被自己咬破。
明顯是剛剛經歷過痛苦折磨。
事實上,丁晴壓根不需要看病歷,心裡基本已經有數。
這一層樓全都是腫瘤科。
她隻是不願相信,「……為什麼不給我發消息?」
殷思秋垂下眼,緊緊抿住唇,一言不發。
但月匈口卻在劇烈起伏著,明顯情緒有些不穩定。
下一秒,第二波骨痛卷土重來。
她一下子蹙起眉。
手指攥住床單,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丁晴沒等到答案,又茫茫然喊了一聲:「秋秋,你……」
話音未落。
病房門口響起聲音,打斷了兩人。
「秋秋,你同學來看你了。」
殷思秋迷迷蒙蒙、隨著丁晴一起望過去。
這會兒,病房裡三個病人都沒有拉起床簾。
視線角度一覽無餘,能清晰看到病房門口位置。
那裡站了兩個熟悉身影。
「……」
殷思秋瞳孔驟然放大。
殷母剛剛去外麵洗毛巾,恰好、在電梯口遇上了一個高個子男生。
那男生從電梯走出來,一眼便將她認出來。
「殷思秋媽媽?……阿姨,你好,我是殷思秋的同學,過來看看她。」
殷母心裡記掛著女兒,怕她一個人痛得難受,有些心神不寧。
自然,也沒有仔細看對方模樣,隻匆匆覷了他幾眼,便將他帶到了病房。
這男生就是沈楓。
他正站在殷母身後,定定看向這個方向。
一時間,殷思秋被丁晴和沈楓的突然出現驚呆了。
反應過來之後。
她有些崩潰。
為什麼要來呢?
為什麼要發現這些不美好……為什麼不能……
就算……至少也不該在這個時候。
不該看到自己這麼不堪的樣子。
殷思秋眼眶開始發燙,重重扭過頭,輕聲開口:「媽,麻煩你送一下我這兩個同學好不好?我累了,今天實在不想說話。」
「……」
好痛。
身體也痛。
心髒也痛。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好像是瓊瑤劇裡的女主角,痛得快要死掉。
……
逐客令當然得生效。
畢竟,病人最大。
殷母替殷思秋擦了擦汗,掖好被子,再將丁晴和沈楓送出病房。
行至走廊那端。
她才勉強開口客套了一下:「不好意思啊,兩位同學,這麼晚還特地過來看秋秋。她現在骨頭痛的時候,脾氣會有點不好。她以前不這樣的,你們不要生她的氣。」
走了這麼一會兒功夫,丁晴眼圈已經紅了。
聽到殷母說這話,她立刻側過臉,試圖將眼淚掩飾掉,不想被看到。
殷母嘆了口氣,從口袋裡扌莫出餐巾紙,拿給丁晴。
嘴裡還在一直重復:「謝謝你們來看她,真的謝謝……」
丁晴收下餐巾紙,乾脆直接側過身去,低低抽噎。
旁邊,沈楓終於開口、說了今晚第一句話。
「阿姨,請問殷思秋是什麼時候查出來的?」
殷母:「八月份。」
兩個月過去,對殷思秋、對這個家庭來說,每一天都感覺度日如年。
再回想起當時第一次去醫院場景,竟然有點恍若隔世之感。
沈楓握緊了拳頭。
表情卻依舊還是平靜。
他又問道:「不好意思阿姨,我想再請問一下,醫生具體是怎麼說的呢?現在是在準備手術嗎?」
這下,殷母總算抬起頭,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番這個高個少年。
或許是沈楓模樣實在過於出類拔萃,她皺著眉,稍作思索了一會兒,竟然回憶起了一些細節。
「你是……上次那個來我家借雨衣的男生?」
頓了一下,殷母張了張嘴,聲音詫異幾分,「……你就是秋秋的男朋友?」
沈楓也是一愣。
很快,他反應過來,從善如流地點頭。
「是,阿姨你好,我叫沈楓。很抱歉這麼晚才來。」
殷母有些訕訕。
心情復雜。
說實話,這種場麵,很顯然,與她想象中、第一次見女兒男朋友的場景,定然是天差地別。
然而,殷思秋還在病房裡。
連寒暄都顯得蒼白。
殷母嘆了口氣,點點頭,「沈同學,你好。不好意思,我們也沒法招待你……那個,殷思秋爸爸馬上到了,讓他請你們兩個同學去吃個飯好不好?不然阿姨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隻不過,誰也沒心思吃飯。
沈楓很執著,非要問出點詳情來。
殷母沒有殷思秋想那麼多,見兩人都找來了,以為殷思秋肯定是給他們通過氣了,也不瞞他們。
「你們倆都是殷思秋最好的朋友,阿姨也不騙你們。殷思秋之前已經做過一次手術了,但是效果不是特別好。醫生說青少年骨癌的發病速度太快,人為乾預癌細胞擴散的能力有限。秋秋她……本身身體素質也不太好,後麵隻能再試試其他治療手段。」
當然,醫生也明確說過,像殷思秋這種情況,屬於個例。
骨癌治愈率雖然不高,但這麼早檢查出來、並加以治療,一般不會惡化得像她這麼快。
隻能說每個人情況不同。
對於生命的力量來說,人類個體意誌顯得無比渺小。
除了努力,好像也沒有什麼其他辦法。
「……總之,有你們的關心,我相信秋秋一定可以度過這個難關的。」
……
次日清早,醫生查房結束後,沈楓人已經站在殷思秋病房門外。
一整晚,他幾乎沒有闔上過眼。
似乎已經沒有必要糾結殷思秋提分手的原因了。
這件事,早就被赤裸裸的現實、沖垮在悲傷橫流中。
沈楓幾乎能想象到,這幾個月,殷思秋每天都在受何種折磨,又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將他遠遠推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