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瀑(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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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新的一年,人事、世事都在變,久木和凜子的感情也比去年有了明顯的變化。

變化之一是凜子開始主動和久木約會了。

當然不是說她以前消極,但一般都是久木發出邀請,凜子僅僅順從而已。

但自從進入了新的一年,凜子要求久木必須每天給她打一個電話。有時她在電話裡主動提出「我想見你」。

對於一向謹慎的凜子來說,由被動變為積極主動,是個不小的變化。

而這一變化,與元月三號見麵時,她宣布「從今以後,我隻想和你見麵」的事不無關聯。

此事的好壞姑且不論,進入新年之際,凜子決心在戀愛方麵向前跨進一步。

配合著凜子的這種變化,兩人約會的場所也跟著有所改變。

迄今為止,他們常去的是大飯店或東京郊外的旅館。偶爾也光顧一下情人旅館,但這種地方好像是專為做愛去的,感覺有點別扭。

結果隻好經常利用大飯店了,可是,不住宿覺得可惜,半夜三更退房也不太體麵,而且,房間不固定,讓人心神不寧。再說,每次的費用累計起來的話,也是相當不可觀的。

不如索性租一間房,隨時可以見麵,又省錢。

久木跟凜子一商量,她也很贊成。

久木也想過應該擁有隻屬於兩人的秘密房間,隻是沒說出來,因為他有些擔心會因此陷得太深。

不過既然凜子也贊成,久木就下了決心。

找來找去,最後定在了澀穀。這裡無論是離世田穀櫻新町的久木家,還是離住在吉祥寺的凜子家都不太遠。從車站徒步十分鍾的距離,是個一室一廳的單元房,月租金十五萬日元。

交通方便的地方,房租就相對貴一些,但比起去飯店來說還是合算的。

一月中旬簽了租約後,兩人開始采買新房所需的日用品。在商場和超市買東西時,他們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時代,心情很愉快。家具、床單、窗簾以至餐具,所有用品都經過兩人精心挑選,置辦齊備了。

把買來的這些東西擺放在房間裡之後,兩人終於第一次在這舒適的安樂窩裡約會了,那天是一月底的大寒之日。

日歷上雖是最寒冷的一天,但白天氣溫有攝氏十度,不算太冷,屋裡又有空調,溫暖如春,加上初次在新家聚首,兩人更是如癡如狂。

一番纏綿過後,凜子用事先買好的蟹肉、豆腐和青菜做了火鍋,兩人圍著圓桌吃起來,宛如居家過日子的夫妻,兩人不由對視一笑。

「我真想就這麼住下去。」凜子半開玩笑地說,久木點著頭。

「明天還到這兒來吧。」

「你可不許到別處去啊。」

兩人愉快地調笑著,目光突然碰到了一起,久木有些局促不安起來。

真有可能從此陷在這裡拔不出來了。久木一直夢想著和凜子兩人單獨生活在一起,可是,一旦變成現實後,又產生了新的不安和困惑。

「我白天隨時都能出來。」

「我考慮考慮。」

久木的優勢就是白天時間較為自由。編輯部的工作不用按時來,按時走,這一點和搞營銷的差不多,不必死坐著不動。

久木雖說是編輯,卻不像雜誌編輯那樣需要去采訪,在調查室工作一般用不著出去。當然,由於比較清閒,多少有點理由的話,出去也無妨。同僚都是降職的人,同病相憐,相互庇護,外出很方便。

並非久木有意利用這一點,但自從租了房子後,下午出去得越來越頻繁了。隻要在記錄牌上寫上為收集昭和史的資料去「國會圖書館」,就萬事大吉了。

周一至周五凜子容易出門,所以,兩人先約好時間,然後去澀穀那兒見麵。

每人一把鑰匙,有時久木先到,有時凜子先到,每次一見麵,兩人就立刻擁抱在一起。

以接口勿代替問候之後,便倒在床上抱作一團。

雖說是大白天偷偷和情人幽會,可久木居然是堂而皇之地去赴約。他既有罪惡感,也有一種在別人工作時自己不斷去約會的快感。

凜子的心情也同樣復雜,嘴裡說著「這樣做沒關係吧」,心裡卻陶醉在這心神不寧之中。

租了房子後,見麵是方便多了,不過,新的問題也出現了。

久木下午的外出增多了。

外出的理由雖然寫上了「國會圖書館」、「采訪」,等等,可是他原來不太外出,所以有點顯眼。其他人倒沒說什麼,隻是秘書木下小姐一句「這一陣,您好像在忙什麼吧」,令久木吃了一驚。

「沒忙什麼……」久木否認道,但他那狼狽的表情似乎已引起了秘書的懷疑。本來他不在時,都是木下小姐幫他接電話,替他找理由掩飾的。她手上已經握著他的把柄,要是再被她發現破綻,可就麻煩了。

後來他們就把約會壓縮到每周一次,其他改在下班之後。幾乎每次都是凜子先到,有時做飯吃,也有時到附近的飯館去吃。

每次他們一起出門時,都要和管理人照麵。管理人年紀和久木相仿,總是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

租房時,他借用了衣川的名字,管理人不知道久木的真名實姓。可是看他不常住在這兒,還時常和一位女性一同進進出出,大概也猜測到了這個房間的用途。

任何解釋都是多餘的,每當聽見管理人叫他「衣川先生」時,久木就有點不知所措。

即便如此,這裡還是比飯店要輕鬆自在得多,不過,由此引起了另外一個問題。

每次和凜子兩人關在房裡時,他就覺得身心舒暢,不想回家。

他也想過乾脆就兩個人這麼生活在一起吧。雖說隻要打算這麼做,就可以做到,但那樣一來,隻會把彼此逼入更為窘困的處境。

實際上每次一進房間,他們就有一種夫妻般的感覺,這也反映在日常的瑣碎小事上。

比如,凜子洗洗涮涮時,總是順手把久木的手帕或襪子給洗乾淨,甚至給他買好了內衣。久木並沒有要她這麼做,可是一到早上,凜子就會很自然地說一聲「穿這件吧」,久木便穿上了給他準備好的新內衣。

久木腦子裡也閃了一下,被妻子發現了怎麼辦?好在是同一牌子的,不會露餡兒的。

自己也太放心大膽了,不過近來與妻子處於冷戰狀態,幾乎沒有親熱地交談過。

當然,責任全在久木,自己心裡也覺得對不住妻子,可是心思已撲在凜子身上了,實在無能為力。

妻子也很敏感,並不主動親近他。

這種冷戰狀態,更確切地說是雙方都沒有爭吵欲望的冷漠狀態。所以,久木以為偶爾外宿不歸,不會有什麼麻煩。一次,外宿回家後,早上去上班時,剛走到門口,妻子從背後甩給他一句「你出去玩我無所謂,隻是別鬧出什麼事來,讓人看笑話」。

久木一怔,回過頭來,妻子已一言不發地回屋去了。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呢?難道發現了什麼嗎?可他又不好直問。結果,就那麼不了了之了。

新年過後,和妻子的關係更加惡化了。

久木和妻子的關係越來越緊張。同樣,凜子和丈夫之間的裂痕也在日益加深。

盡管凜子從未說過和丈夫之間的不和,但從她平常的言行舉止中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比如,以前一起過夜時,凜子擔心家裡,曾偷偷給丈夫打過電話。久木沒問過她給誰打,看她那慌張的樣子,就明白了。

可是最近,臨時決定住下,也不見她往家裡掛電話。倒是久木直擔心,想問問她「不給家裡打電話行嗎」,又覺得多此一舉,就把話咽了回去。

到底是凜子豁出去了呢?還是事先講好了可以不回家呢?雖說是別人家的事,久木仍然放心不下。

這一變化,租房以後,從凜子的話音裡也聽得出來。

比方說,兩人圍著餐桌吃晚飯時,凜子感慨道:「還是兩個人吃飯香啊。」

久木心想,凜子在自己家時難道不和丈夫一塊兒吃飯嗎?就問:「你在家呢?」

「基本上一個人吃。他回家晚,我也不想一起吃。」

凜子說得淡淡的,久木反倒不安了。

「可是,節假日總在家吧?」

「我老借口書法協會那邊有事,盡量不在一起吃。不得不一起吃的時候,我就沒有食欲了……」

這麼一說,凜子是消瘦了。

「我快弄不清哪頭是自己家了。」

聽她這麼說,說明凜子和丈夫的關係已經到了相當緊張的地步了。

既然雙方的家庭都麵臨崩潰,兩人又這麼難舍難分,那麼雙方都離婚,正式生活在一起似乎更合理。久木偶爾這麼想象著,設想兩人美好的未來,可是,一回到現實當中,就又躊躇不前了。

原因之一是,久木覺得即使凜子願意,把她的丈夫逼到離婚的境地也太殘酷了。雖說奪了人家的妻子,還莫名其妙地說什麼同情人家的丈夫,有點貓哭耗子之嫌,但是,久木的確不忍心從老實寬厚的丈夫身邊把他的妻子奪走。

再說,凜子本人又是怎麼想的呢?不愛她的丈夫這點沒有疑問,可是有沒有勇氣離婚呢?從社會地位和收入上來說,現在的丈夫都比久木更勝一籌,到了關鍵時刻,這些問題就成為羈絆了。

具體涉及離婚,久木自己這邊也有不少問題。

最棘手的問題是離婚的原因完全在久木。

和妻子的關係現在雖說冷若冰霜,然而,一年半之前是很正常的夫妻;再往前推,是十分恩愛的一對兒;若追溯到新婚時期,則是自由戀愛結合的情侶。

這對兒夫婦之所以變得這麼疏遠,唯一原因是久木麵前出現了凜子這樣充滿魅力的女性,所以說完全是久木造成了婚姻破裂。

有了喜歡的女人,就甩掉了沒什麼過錯的發妻,這合適嗎?

再加上久木還擔心女兒。正月裡女兒曾對他說:「您對媽媽親熱一點。」久木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女兒是不是察覺什麼了?自己怎麼能不顧女兒的想法決然離婚呢?

總之一句話,已結婚二十年的夫妻,哪能說離就離呢。當然,如果兩人真有心在一起生活的話,也沒有辦不到的事。

關鍵是能不能正視這個問題,至少目前,久木的心情還沒有完全調整好。

在澀穀租房一個月後,即二月十四日,是凜子的生日。

那天下午六點,久木在澀穀車站附近的花店買了白玫瑰搭配鬱金香、西洋蘭的花束,來到了他們的住所。凜子已在此等候他了。

「祝你生日歡樂。」久木獻上了花束。

「好美的花啊。」凜子嗅著花香,「這是送給你的。」說著遞給久木一個飾有彩帶的禮盒。

一看便知是情人節巧克力,打開包裝後,裡麵有一張卡片,上麵寫著:「送給最愛的你。」

簡短的話語、娟秀的字體裡飽含著凜子的一片柔情。

「你今天收到好多巧克力吧……」

「你送的最讓我高興。」

今天,久木收到了木下小姐以及以前出版部的女性們送的巧克力,但沒人能和凜子的相媲美。

「怎麼給你慶祝生日呀?」

「有你這束花就足夠了。」

前些日子,久木也問起過她想要什麼生日禮物,凜子總是說今年租了房子,已經夠破費的了,什麼也不肯要。

「總想要點什麼吧?」

「我都三十八歲了。」

比起生日禮物來,凜子更在意自己的年齡。

「不管到多少歲,也得過生日呀。」

凜子想了想說:「我有個請求,可以嗎?」

「當然可以。」

「帶我去旅行好嗎?到一個看不到人影的地方去。」

說實在的,久木有時真想逃出這個封閉的密室,到一個杳無人跡的地方去。

「到哪兒去好呢?」

「北邊寒冷的地方也行。就我們兩個人一起看一整天雪景,怎麼樣啊?」

久木腦海裡映出了他們雙雙佇立在雪中的身影。

情人節後的一個星期六,久木和凜子一起去了日光。

為了滿足凜子「兩人一起看雪景」的願望,久木思考了一下去處。東北和北陸太遠,萬一遇上大雪恐怕一時回不來。而且,聽說從周末開始,北陸地區有大雪警報,於是,他決定去離東京不遠的日光的中禪寺湖。

十年前,久木曾在大冬天去過那裡一次,白雪皚皚的群山、幽靜湛藍的湖水使他至今記憶猶新。

和凜子兩人一起去那靜謐的地方,該有多麼愜意啊。

「我隻是在夏天去過日光一次。」

「什麼時候?」

「很早以前了,還是高中生的時候。」

久木暗自想象著凜子那時的模樣,一定是個清秀的美少女。

「那次是坐車去的,路上特別擁擠,人多得不得了。」

「現在這個季節,沒什麼遊人。」

凜子點點頭,忽然問道:「明天幾點能回東京?」

因為回東京的時間還沒有定,久木反問道:「你有事?」

「也沒什麼事……」

「十一點左右從那邊出發,直接下山搭電車的話,大概兩三點就能到。」

凜子愣愣地想了一下,沒再問什麼,輕輕點點頭。

從淺草到日光,乘特快需要兩個小時。

下午一點多從東京出發時,還天晴日朗,半路上開始陰沉下來,過了櫪木以後,下起了雪。

久木穿著毛衣、西式夾克,外麵還穿了件黑大衣,圍一條深紅色圍巾。凜子是黑色高領毛衣,下配同色筒褲,外套紅色短外衣,頭上戴著銀灰色的帽子。兩人站在一起,怎麼看也不像夫妻,更像是情人。大概是因為凜子氣質不俗、打扮入時的緣故吧。

雪花隨風斜著飄落下來,枯乾的農田和農家的房頂,以及環繞房屋的樹木枝頭都落滿了積雪,宛如一幅灰白相間的水墨畫。

「感覺就像來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凜子望著窗外輕聲說道。

的確,置身在一派銀白色的世界裡,使人產生了錯覺。

電車三點多到達東武日光,從那裡坐出租車去中禪寺湖。

車子開上了蜿蜒曲折的「伊呂波山路」,高聳的山峰逼近眼前,大雪紛紛降落到山上。越往高處走越寒冷,雪花已變成了雪粒。

「湖周圍也在下雪嗎?」久木問道。

司機直視著窗刷不停掃動的前方答道:「上麵和下麵可大不一樣。」

他介紹說:「中禪寺湖前麵有白根山作屏障,擋住了從日本海方向來的降雪,所以南麵的降雪量很小。」

「這麼說吧,即使下雪也沒有多大。」

久木點了點頭,悄悄握住了凜子的手,凜子也握緊了他的手。

右邊又有一座山峰逼近了,就像在偷看他們倆,這就是男體山,山形雄偉壯觀,真是名不虛傳。

他們眺望著那陡峭的山岩時,山上的朔風卷走了雪雲。來到山路盡頭時,雪小多了,天空霎時陰轉晴,溫暖的陽光灑滿大地。

還不到四點,離天黑還有一些時間。

「趁著天晴了,看完瀑布再去旅館吧。」

久木請司機先開到華嚴瀑布去。

「瀑布可能結冰了。」司機說道。

不過結冰的瀑布也別有一種情趣。

為了看到九十六米高的瀑布全貌,他們要乘電梯下到一百米的地方,再從那裡穿過隧道,瀑布便呈現在眼前了。

正如司機所說,瀑布最上麵約十米寬的傾瀉口,無數根冰柱連成一片,一部分覆蓋著白雪,一部分形成一個清澈透明的巨大冰塊。

不過仔細一瞧,隻見冰塊兒裡麵依舊生機盎然,細細的水流汩汩地沿著岩石流向一百米之下的深潭中。

「冬天的瀑布有一種莊嚴神聖的感覺。」

凜子把雙手插在大衣兜裡,望著瀑布,過了一會兒,指著右邊岩石上突出的支柱問:「那是什麼?」

「是救命柵欄吧,萬一有人從上麵掉下來,可以把人接住。」

隻見支柱之間鋪有扇狀鐵絲網。

「因為這兒是有名的自殺場所啊。」

以前常有人攀著山岩到瀑布出口,從那裡投身水潭,所以現在裝上了防護網,防止人靠近。

「過去,有一位十八歲的高中生,留下一句『無法理解』,便跳下去自殺了。」

「他說的無法理解是指人生嗎?」

「或是人生,或是人,或是自己,總之是指怎麼也想不明白的事吧。」

凜子點了點頭,仰望著冬天的瀑布,她的側臉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看過華嚴瀑布之後來到旅館,已四點半了。他們被領到了一個和式套間,帶有十個榻榻米大的起居室。寬大的涼台外就是中禪寺湖。

此時的湖麵已被落日染紅,兩人被它吸引到了窗前,凝神注視著神秘而令人向往的湖麵。

麵對中禪寺湖的右麵,緊挨著陡峭的男體山,杉樹林和地麵上覆蓋的積雪,輝映著紅燦燦的斜陽。男體山以及與之相連地伸向遠方的白根山脈及左邊的重重山巒都是白茫茫一片。冬天的中禪寺湖被環抱在群山之中,清寂而幽靜。

湖麵上不僅看不見船的影子,連一個人影也沒有,仿佛早在遠古時代就已是這樣靜寂的世界了。

「真神奇啊……」凜子不由發出了贊嘆。

這贊嘆不是「太美了」,也不是「真好看」,而是「真神奇啊」,久木覺得實在太貼切了。

眼前這個景象確實隻有「真神奇啊」才能表述得出來。於美景中蘊藏著靜謐和莊嚴,令人望而生畏。

兩人一動不動地凝視著日落時分變化萬千的湖麵。

剛剛還是紅燦燦的山峰漸漸暗淡下去,不久化作了單調的黑白世界。除了夕陽映照下的山巒外,整個湖麵也從冷冰冰的蒼白逐漸轉藍,再變成暗灰色,最後隻剩下湖畔四周白晃晃的雪地,一切都籠罩在了黑沉沉的夜幕下。

湖麵就這樣緩慢地、一步步地被暗夜吞噬進去了。

久木一邊凝望著眼前景色的變幻,一邊輕輕地把手搭在凜子的肩頭,等凜子回過頭來,兩人靜靜地深口勿起來。

在眾神棲息的湖邊接口勿似乎是對神不敬,不過也可以看作是在眾神麵前的愛的盟誓。

然後他們並肩坐在涼台的椅子上。四周更黑了,冬天的湖麵也沉入昏暗的夜色中,隻有湖畔的一處燈光,映出了圓圓的一圈兒雪地。

「過去,這一帶是不許女人靠近的。」

久木想起了以前讀過的一本書。

「那時候,女人會在上山途中被趕下山來,男體山就更別想上去了。」

「是因為女性汙穢嗎?」

「也有這個原因,不過,很可能是懼怕女人所具有的魔力。」

「有那麼大魔力嗎?」

「大概有吧。」

「我也有嗎?」

凜子問得十分突然,久木點了點頭。凜子瞟了他一眼,說:「那我就把你拽走吧。」

「去哪兒?」

「去那個湖底……」

久木把目光投向了窗戶,雪花飄舞,打在黑漆漆的玻璃上。

「那座山上和那個湖麵上都在下雪吧?」

久木點點頭,腦子裡還回味著凜子說的「要把你拽到湖底去」的話。當然凜子不可能真的這麼做,但是,久木覺得這個女人心裡潛藏著要把男人一步步拽入湖底的欲念。

「瀑布那邊也在下雪吧?」凜子想起了不久前去過的華嚴瀑布。

「在那種地方死,還是太冷了點。」

「不過,聽人家說在雪裡死挺舒服的。」

久木給她講了個故事,是從一位北海道的朋友那兒聽來的。

「據說那人臉朝下趴在雪地上,被人發現時,臉一點沒有變樣。」

「同樣是死的話,還是臉色好看點好啊。」

這樣聊著聊著,久木感覺到某種鬼魅氣息,就離開了窗邊,回到小客廳。

預訂的晚餐六點半送來,他們打算利用飯前的時間,換上浴衣去泡個溫泉。

雖說房間裡也可以泡,但是凜子覺得既然到了這溫泉之鄉,還是去泡大浴池更好。於是兩人來到一樓,沿著彎彎曲曲的回廊往前走。

給他們帶路的女招待說:「今晚人少,也可以泡鴛鴦浴。」但他們還是分別去了男浴池和女浴池。

一般傍晚六點之前人最多,可是今天空無一人。久木伸展開四肢,泡在寬大的池子裡,盡情享受了一番奢侈的感覺。

泡完澡,久木回到房間裡,打開了電視,不大工夫,凜子也回來了。

「靜悄悄的,真不錯。」

看來女池也空著。凜子把頭發盤在腦後,從臉頰到脖頸都紅撲撲的。

「我還去泡了一下露天浴池。」

男池前麵也有一個小門,從小門出去之後有個露天浴池,因為下雪,久木就沒有去。

「我是光著腳踩雪走過去的。」

久木想象著赤裸裸的凜子在雪中走路的樣子,覺得很狐媚。

「下到池裡後,水特別熱乎,舒服極了。周圍下著雪,身子卻泡在溫泉裡,實在太神奇了。」

「看來待會兒我也應該去泡一下。」

「我仰起臉看見從黑沉沉的天空飄下來無數的雪花,落到睫毛上就融化了。」

凜子正說著,女招待送來了晚餐。

「冬天是淡季,沒什麼可吃的……」女招待抱歉地說。

不過晚飯還算豐盛,有小菜、生魚片和天婦羅,還有什錦烤鴨火鍋。

「有什麼事的話請按鈴。」

女招待走後,凜子給久木斟上了燙酒。直到此時,久木才終於感受到了冬天旅宿的溫馨。

兩人交杯換盞地對酌起來,漸漸醉意上來,心情也舒展多了。

在澀穀租的房裡,兩人也一起吃過飯,現在竟在這冬天的旅館裡共進晚餐,他們不禁為這遠遊之趣感慨不已。

「到這兒來太好了……」

這次旅行是按凜子的希望計劃的,算是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謝謝你。」

凜子道了謝,她眼神迷蒙,溫柔之中閃爍著火熱的光芒。

聽到凜子正兒八經地道謝,久木有點不好意思,站起來從冰箱裡拿出了威士忌。

「到那兒去喝好不好?」

久木轉移到涼台前的椅子上,往酒中加了冰水。凜子打電話告訴服務台已用過晚飯,然後走了過來。

「雪還下著呢。」

大概是入夜後風勢有所加強,刮到窗戶上的雪粒順著玻璃滑到屋簷下,形成了一個小小的雪堆。

「下一夜才好呢。」凜子自言自語著,夾起冰塊兒放進玻璃杯。她向前傾身的時候,久木正好從敞開的浴衣領口窺見了她那豐滿的月匈部。

久木忍不住剛要把手伸進去,這時門聲一響,女招待進來了。

「對不起,打擾一下。」

兩位女招待收拾完餐桌,又進來一位男服務員給他們鋪床。

在男服務員鋪床時,久木一邊觀賞雪花霏霏的窗外,一邊喝著兌水的威士忌。等服務員剛一離開,就迫不及待地對凜子說:「終於就咱們倆了。」

他扭頭朝臥室裡一看,地席上鋪了兩個床鋪,中間稍稍隔開了一些,枕邊放著一個小小的紙燈籠。

旅店裡的人怎麼看我們呢?這念頭隻在久木心裡一閃,便不再去想它,繼續喝起威士忌來。晚餐時喝了啤酒和清酒,現在加上威士忌,已是醉意朦朧,渾身飄飄然了。

這舒適感來自晚上不用趕回去的安心感,還因為遠離東京來到雪鄉,得以忘卻工作和家庭而生的鬆弛感。

「再開一瓶吧。」

久木又從冰箱裡取出一瓶威士忌,凜子擔心地瞧著他。

「別喝多了。」

「這可說不準。」

久木一邊往加了冰塊兒的杯子裡斟酒,一邊說:「沒準兒不能和你那個了。」

凜子聽出了久木的意思,就說:「隨你的便,我無所謂。」

她那慍怒的樣子著實可愛,久木見她還要往杯子裡倒酒,就急忙攔住了她。

凜子本來就不能喝,和久木交往以後,嘗到了喝得微醉的甜頭。

「到那邊去吧。」

久木剛才就被凜子隱約可見的月匈部所撩動,可這樣對麵坐著沒法碰她,於是,久木拿著酒瓶和杯子,換到了已挪到角落的桌子那邊,然後叫凜子到他身邊來。

凜子似乎沒有意識到久木的企圖,老老實實地在他身邊坐下,正要往杯子裡加冰塊兒時,久木的手倏地一下滑進了凜子的月匈前。

凜子立刻躲閃,但久木的手已經緊緊握住她的乳房不肯鬆開。

「你乾什麼呀?」

這一突然之舉使凜子慌了手腳,慌忙想合攏領口,但久木的手卻繼續入侵,兩人就穿著浴衣攪成了一團。久木半抱半拖地把凜子拉到被褥上,隨後緊緊地壓到她身上,緊抱著她親口勿。

凜子被久木這突如其來的熱口勿弄得不知所措,雖被堵住了嘴唇,還抗拒似的左右擺著頭,但那也隻是短暫的一瞬,很快就筋疲力竭了。

久木見她不再抗拒,便拉上和涼台之間的紙拉門,關上了燈,擰亮了枕邊的燈籠。

凜子閉著眼睛軟軟地躺在床鋪上,醉意朦朧的樣子。

久木掀開她略微敞著的浴衣月匈襟,輕輕捧住了白皙的乳房。

此刻,隻有床頭的燈籠在見證著這雪中湖畔旅館裡兩人的纏綿。

久木放下心來,更大膽地掀開凜子的浴衣,端詳了一會兒她的乳房,然後把臉埋進女人的乳溝。

也許有點醉了,他想就這麼依偎在女人柔軟的月匈前。

他屏息靜氣一動不動地伏在凜子月匈前,聽見凜子輕聲說道:「剛才我把臉埋在雪裡試了試。」

凜子說的是剛才去露天浴池時的事。

「你剛才不是說在雪裡死去時,臉朝下比較好嗎?」

「很冷吧?」

「也不怎麼冷,把臉一埋進雪裡,四周的雪就一點點融化,抬起臉時覺得很冷。」

「雪裡暖和?」

「是啊,雖然喘不過氣來,可是感覺臉周圍的雪在融化,我想,就這麼睡著的話,準會死去的。」

沒想到凜子竟然在下著雪的露天浴池裡做這事,久木不安地欠起身,看見凜子用一種虛幻縹緲的眼神注視著前方。

久木常常弄不清凜子在想些什麼。

就像剛才吧,以為她高高興興地去享受露天溫泉,沒想到會把臉埋到雪裡,模仿在雪裡死的人。

久木也知道她是鬧著玩兒,可是這種做法還是讓人無法理解,甚至有點毛骨悚然。

「你為什麼這麼做呢?」

「想試試看唄。」

凜子微微側過身去,背朝著久木。久木也跟著側過身,從凜子的腋下把手伸過去,扌莫到了她豐碩的月匈部。

「真靜啊。」凜子聽任他撫扌莫,說道。

在雪天的湖畔,莫說是汽車聲音,就連腳步聲也聽不見,側耳細聽,靜得能聽見下雪的沙沙聲。

「幾點了?」

「還不到十點呢。」

在都市裡的話,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真滑溜。」

久木的手從凜子的月匈前滑向她的下腹部。

要是在平時,他會溫柔地愛撫一番,以期結合,可今晚有點醉了,久木不想做什麼,隻想扌莫著這柔滑的肌體睡一覺。

「挺有彈性的。」

久木扌莫著她那圓圓的臀部。凜子小聲說:「我已經不年輕了。」

「你才三十八歲呀。」

「所以說是老太婆了。」

「還早著呢。」

「不,已經老了。」

凜子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低沉地說:「我覺得也夠了。」

「什麼夠了?」

「活到現在也夠了,不用再活下去了。」

「你是說死也沒關係?」

「對,我可不想活那麼久。」

和凜子說著說著,久木就睡著了。記不清說到哪兒了,反正是抵不過醉酒後的倦怠,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不知睡了多長時間,久木被渴醒了。燈籠已關掉,隻有過道裡昏暗的燈光從門縫漏了進來。

昨晚,久木睡著的時候,燈籠是亮著的,可能是凜子起來關掉的。兩人當時是緊挨著睡的,現在中間隔開了一些。

久木伸手開亮了燈籠,看了下表,才半夜三點鍾。昨天晚上十點睡的,睡了五個小時了。

大概是醉醒的緣故,久木覺得嗓子發乾,起身從冰箱裡拿出一瓶礦泉水,倒了一杯,一邊喝著,一邊走到涼台上,拉開窗簾向外張望。

外麵還是黢黑黢黑的,雪還在下,連玻璃框上都落滿了雪。

久木看著瑞雪,又想起了凜子昨天晚上把臉埋進雪裡的事。

她為什麼要做這種荒唐的事呢?久木回想著剛才她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

又喝了些白水,望著窗外的飛雪,久木的腦子漸漸清晰起來。

他記起快入睡時凜子說「我已經是老太婆了」、「活到現在也夠了」等的話。

想到這兒,久木突然回頭朝臥室裡看去。

凜子不至於真想要去死吧?

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久木心頭。他回到臥室內,凜子還側身睡著。

久木湊近凜子的臉,借著燈籠端詳起來。長長的睫毛緊閉著,俊俏挺直的鼻梁在她的臉頰投下淡淡的影子。

有這樣安詳的睡容是不會想去死的。

久木安慰著自己,拉上涼台的拉門,回到床鋪上。

跟睡前一樣,他的手又從凜子腋下伸過去,輕輕揉著凜子的乳房,用手指捏著她的乳頭。凜子哼哼唧唧的,像要躲開愛撫似的蜷起了身子。

看來她還沒有睡夠,久木縮回了手,摟著凜子閉上了眼睛。

實在沒有比女人的肉體感覺再好的東西了。

互相是不是喜歡,當然也很重要,但是,男人和女人的肉體隻要相互一接觸,心都會平靜下來,任何煩躁憂慮,任何怯懦不安都會淡漠下去的。

這個世上生存的所有生物,隻要肉體一相交,就不再有爭鬥。唯獨被工作、生活困擾的人類,已經做不到這一點了。首先為了去上班要分開,其次在別人麵前也不能摟摟抱抱,再加上道德、常識、倫理等贅疣的攪擾,肌膚之親的機會一下子減少了。

值得慶幸的是,久木現在正最大限度地接觸著凜子身體的各個部位。

久木的月匈部貼著凜子的後背,從腹部至胯部緊挨著凜子的月要和臀部,下肢和她的下肢重合在一起,而雙手則放在她的月匈前和小腹上。

這給予自己無比的溫馨和安寧的肉體,是絕不可能變硬變涼的。

久木又安慰了自己一遍,便沉入了夢鄉之中。

睡夢中久木恍惚聽到了凜子的聲音,他睡意蒙矓地睜開眼睛,看見凜子正坐在他的枕旁。

「好大的雪哦。」

久木聽凜子一說,抬起頭來,傾聽著外麵呼嘯的風聲。

「現在幾點?」

「才六點。」

久木起身走到涼台上,窗簾已拉開了一半,這裡日出比較晚,再加上下大雪,所以外麵還很暗。雪粒不斷飄落到漆黑的玻璃上,像白色的箭頭飛來飛去。

「這雪還真不小。」

說完,他記起臨來時凜子曾問過回去的時間,就說:「到中午估計會停的。」

既然這樣,著急也沒用。回到床上,久木叫凜子過來,凜子攏緊領口,靜靜地鑽進了他的被子裡。

久木感受著凜子的體溫,解開了她的衣帶,敞開她的前襟。

久木昨晚喝多了酒,什麼也沒乾,摟著凜子睡著了。現在他把手伸到凜子的秘處,反復而輕緩地愛撫著,等待她漸漸升溫。

值得慶幸的是男人休整了一夜,精力得到了恢復。

凜子的花園很快滋潤起來,久木更緊地貼近她,就像和他的動作呼應一般,屋外一陣風聲嗚咽而過。

突然,久木感到一股強烈的沖動,粗暴地一把掀開被單。

「你怎麼啦……」

久木不顧凜子的驚愕,一下子剝下了凜子的浴衣,讓她全裸。

在這風雪包圍中的隆冬旅宿裡,無論是旅館裡的人,還是呼嘯而過的寒風,都不會知道女人一絲不掛地袒露在被褥上。

又是一陣夾雪的疾風呼呼刮過。

外麵雖然是風雪連天,有空調的房間裡卻暖融融的,低矮的燈籠映照出了凜子的裸體。

女人的身體豐腴白皙,久木坐在她的腳邊,自上而下俯瞰她的全身,隨後慢慢埋下頭去,先親口勿著她的乳房。如果有人正從拉門門縫偷看的話,一定以為男人在向全裸的女體膜拜呢。

久木對創造出如此美妙藝術品的造物主以及展示出這種美的大度的凜子,抱有由衷的感謝與敬意。

他把臉埋在凜子月匈前好一會兒,這才慢慢向下移動,從柔軟的腹部一路親口勿到下麵淡淡的繁茂處。

一瞬間,凜子輕吐一口氣,同時扭動起身體,男人這才意識到,抬起頭來。

盡管親口勿她的秘處也很不錯,但是,眼下自己最想要的還是嵌入的緊密感。

男人熟練地拽過自己的枕頭,墊到女人的月要下麵,女人對這種做法早已心有靈犀,略微欠起月要部,配合得相當默契。這樣一來,她兩腿自然微微叉開,黑色的繁茂處便向上突起了。

在女人的千般姿態中,沒有比現在這樣更淫盪和具有挑逗性的姿勢了。

男人見狀更加按捺不住,輕輕抬高女人雙腿,向左右分開,自己月要部貼緊女人胯間後,慢慢地頂入。

與此同時,又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像是被風聲引導著似的,男人前後移動起身體來。

男人一邊與女人緊密結合,一邊緩慢地前後移動著身體。此時最關鍵的就是男人要稍微沉下月要來,這樣在反復動作的過程中,就能夠不斷摩擦女人的敏感部位,使女人的快感漸漸地被激發出來。

最初女人還有些羞於表現,反應不太明顯,然而當男人自下而上不斷沖擊、揉搓花蕊的時候,她再也耐不住這強烈的刺激,微微張開雙唇,越來越急促地呻吟起來。

做愛的起因多種多樣,結局都是男人敗在女人的石榴裙下。

這次也一樣,起初男人睥睨全裸的女人身體,精神抖擻,威風凜凜的,在結合後,驅動自己的身體進攻對方的同時,自己也忍耐不住而釋放出來。可是就在這個瞬間,雄偉的男人之山剎那間失去了張力,猶如一堆瓦礫坍塌於女人肉體之上。

從女人一方來看,君臨自己之上的男人,會在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具屍體壓在自己身上。

總之,那一剎那,男人的身體變得一片襤褸,而女人的身體則變成了嬌艷的絲綢。

這時候的女人是否還會愛戀這個變得襤褸的男人,就要看這之前男人的做法及女人的滿足程度了。

在這冬天的旅宿中,心滿意足的女人將整個身子依偎著男人,一隻手輕輕地撫扌莫著男人的肩頭。

不可思議的是,事前是久木為凜子服務,而現在則是凜子為久木服務了。

從兩人現在的情形可知,性的饗宴已經結束,男女互換立場,女人漂浮在豐饒的大海上,男人卻不斷在萎縮、平靜下去,變得像個死人了。

然而久木從這瀕死之境振作起了精神。他知道,隻要一閉上眼睛就能夠舒舒服服地進入夢鄉,但那樣一來,就有可能把好不容易得到滿足的女性置於孤獨和寂寞之中。

縱使倦怠至極,他仍然擠出所剩無幾的力量摟住女人,互相感受著對方的體溫。

他這樣做,當然不是為了從中尋求新的刺激與快樂。

而是想要在激情過後,通過身體的接觸,一起進入安寧。

正是為了完成這一責任,久木再次把凜子攬入自己的臂彎,以月匈當枕,讓她和自己一起沉入大雪紛飛的清晨小睡裡。

清晨做愛後兩人身心俱疲,隨後小睡過去,不知睡了多久,久木醒來翻了個身,凜子也被他的動靜弄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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