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1 / 2)
顧容景在洗髓池時破過一次境,也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的雷劫沒有應期而來,當時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冼玉身上,事後也隻能推斷或許是顧容景的雷劫和冼玉的混在了一起,蹭了他的光,順順利利地避了過去。
誰也沒想到,出竅期會來的這麼快。
雷劫若是降下,即便對魔神造成不了太大的傷害,但至純的天雷可比顧容景的引雷咒厲害多了。他臉色陰沉,總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如果秘境歷練時他在場,或許就能弄明白原因到底是什麼。但是可惜的是,顧容景說的沒錯,魔神唯一輸給他的,恰恰是因為這段他想要抹去的、不希望存在的記憶。
冼玉在他的掌心留了一個『福』字。
這道天雷來的太過及時,靛青色的天雷從空而降,宛若冰雹一般落下,雷聲大雨點小的和他擦肩而過,隻有兩三道從他衣角輕輕擦過,布料摩擦燃燒,象征性地焦了一個衣角。
魔神:「……」
顧容景將刀立在地上,能感受到手心微微發燙。他展開一看,原先已經消失進入皮肉的那個『福』字重新出現,金邊閃閃,若隱若現。
他忽然想到在長虹鎮上,鄭盛淩要帶他們去掛福袋,還要等到有風能吹響鈴鐺後才能掛上去。冼玉一開始嫌他們幼稚,死活不肯,後來被摁著寫完心願條,還小聲地和他吐槽,說:拜他還不如拜我。
顧容景想到這件事,再看到眼前閃爍的福字,不禁輕輕一笑。
師尊這句話倒是沒說錯。
他是上天恩賜的小福星。
雷劫下得這樣密集,支撐不了多久。顧容景沒有浪費時間,手中斷刀橫穿劈刺,儼然又是一式金日燒雲!!
春意逢生起手式,借的是枯木重榮的新生之力,百樹生芽、含苞初放,是求生之劍,溫柔有力,進退有度,不會將自己和敵人置於死地。
第二式金日燒雲卻不同,夏天風水金木雷,元素盛大充盈,月滿則虧水滿則溢,夏天便是滿月,要將一切都燃燒殆盡——太陽熱烈、雷雨交加,乾涸與暴雨並存。好像一切都是極端的,要抽乾春日的豐盛,透支秋天的餘糧……
一擊必中、絕不退縮。
魔神雙臂交叉抵擋,風沙四起,充盈的能量盪漾在天地之中,好像空氣都開始灼熱發怒得變形,視線開始扭曲。他麵色冷峻,長發隨風飛舞宛若漆黑靈蛇,配著那雙猩紅色的眼,在魔氣瘴氣之中顯得格外魍魎鬼魅。
似乎沒想到這臭小子死到臨頭了才反抗,魔神的黑色靴子在地上不受控製地向後拖動了幾寸——
他忽然拔出一把渾身漆黑的刀,這刀身古樸修長,比黑金刀還長了些許,通身用玄鐵打造,沉甸甸的很有分量,一看就知價值不菲,是一把極為出色的刀,叫人眼前一亮。刀柄上沒有多餘的裝飾,黑色刀麵隱隱流淌出暗紅的顏色,封在刀鞘中時沉默不語,可一旦出鞘,壓迫力極強。
魔神一刀劈下,這一式無甚技巧,或者說不需要一點技巧,隻憑著通天的修為,他哪怕隻用這一招也足夠擊殺顧容景。雲層中雷光隱隱湧動,在刀意拔山倒海地劈過來的那一瞬間,數百條細小電光瞬間結成一道法陣!!!
「轟隆隆!!」
短短一個時辰,幾乎落盡一年的雷雨。
天雷法陣轟然破碎,顧容景從風陣眼口迅疾飛出,鏘地一聲,魔神出刀抵擋,但下一劍已悄然而至!!進入出竅之後,修士的靈敏度和五感都會提升一大截,原先有些粗笨的出劍在豐盛的靈力和修為下,漸漸變得輕盈。來往數十招,魔神幾乎抽不出身做其他的動作,顧容景身形快如閃電,每一劍刺出時,他都忍不住想到,師尊這一劍會怎麼刺?他知道該怎麼逼出對手的破綻。
那魔神的破綻呢?
顧容景當然知道。
他擅力卻不擅速,攻勢強卻不擅長防守。
顧容景知道自己是個固執的人,就算再怎麼跌跟頭,有些習慣也不會改變。這一點,是魔神教會他的,現在顧容景要反其道而行之了。
魔神大概做夢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能舉一反三。
兩人近身鬥了數十招,魔神漸漸露出了他的局促來。他修為過高,有時候對力氣的把控更要學會精準,就像是一個徒手輕輕鬆鬆捏碎西瓜的人,要他去握住一個西紅柿,自然是難上加難。
顧容景漸漸發現,魔神沒有展示出全部的實力。
難道他不想殺了自己嗎?
怎麼可能。
怪就怪在,他明明可以用最簡單的方式殺了顧容景,但他偏偏不,他非要在這裡拐彎抹角,無所不用其極。這副情景還有些莫名的熟悉……
魔神以內力轟開他,他月匈膛微微起伏,像是真的被顧容景氣到一樣,雙目憤怒,反手一刀劈下!!顧容景忽然回身一轉,禦刀躲開,那一道刀勢落在不遠處的群山處,瞬間被削去了山頭。
顧容景收回斷刀,輕輕落回地麵。
「我終於明白了。」他丟掉那把斷刀,笑容輕鬆,「明白你為什麼不殺我。」
魔神哼地冷笑,拔刀劈來,「你看我殺不殺得了你!!」
「鏘!!」
一把身量輕巧的靈劍從千裡之外飛來,勢如破竹,劍鋒與刀刃相撞,一路火花輕點。它速度更快,幾息之間,魔神肉眼捕捉到靈劍已回身刺來,他輕點腳尖向後迅速退去,劍氣擦肩而過,削斷了他一截發,輕輕落在了天地之中。
冼玉踏破虛空而來,點地回身,衣袖翻花。
眼看著顧容景多了個幫手,魔神臉色一沉,身後忽然一道響徹天際的振翅聲,兩道黑色翅膀洶然張開,啪啦啪啦,黑翅羽擋住魔神,再張開時,一隻巨大的烏鴉魔獸從他背後分離,仰天發出一道嘶啞的尖銳鳴聲,俯沖了過來——
「吼——!!!」
追隨而來的水鏡獸瞬間膨大數十倍,一鳥一獸,黑白分明,在天空中和它撕打得不可開交。
冼玉皺眉,忽然明白了什麼,「你竟然把你的元嬰分離,煉化成了一隻魔獸……?」
他的元嬰器靈是一朵蓮,顧容景的是一把劍,這麼看那魔神的便是一隻鳥了。怪不得這烏鴉隨叫隨到,那股目中無人的冷淡氣勢和魔神如出一轍,原來這一人一獸本來就為一體。
隻是元嬰器靈相輔相成,從紫府之中移出來雖然威力無窮,但後患也無窮,倘若器靈破碎,元嬰便要進入休眠的狀態,慢慢養傷,就像冼玉的小人一樣。若是連小人都碎了,那最好的結果也是重回凡人,最差的便是身死道消。
哪有人像他這麼瘋魔的??
他忍不住看了眼身旁的小徒弟。
顧容景:「……」
他忍了半天,「我不會做這麼蠢的事。」
「畢竟,我現在有了活著的願望和目標。」
顧容景望向魔神,眼神帶著幾分探究,「可是你呢?你知道你自己到底是什麼嗎?你是幻境還是意識?你是真實存在的還是虛無構造的?」
魔神道:「我是真實存在的。」
「你真的存在?」顧容景冷冰冰地戳穿了他的幻想,「難道不是有人製造了這場大夢,你陷進去,便當做自己真的存在了?你有沒有想過,現在都沒有發生,何來未來?」
魔神張了張唇,「未來自有預見。」
「人生每天都可能有意外發生,不可能所有事都能預見。你沒有遇見過師尊,沒有遇見過鄭盛淩,沒有去過飛花樓,也沒有來過劍閣。你沒見識過旭昌樓,也從來沒聽過八寶閣……」
「這些都是你不了解的人生,可是卻真真實實地出現在我的生活中,這世界的時間捕捉了。」顧容景道,「我在用這具身體,我是活生生的人,請問你又是從哪裡編排的未來的故事?」
「還是說,你的未來也隻是聽人在虛構?」
魔神臉色倏地慘白。
「我確實不知道未來如何。」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他索性坦誠布公道,「我殺不了你,是因為這個世界是一道幻境……我隻是你的一抹意識。」
他是顧容景的暗麵,是他的執念,是他的本能,是他的過去,但不是他的未來。
從他在蛟龍最後製造的幻境中,觸碰到那把黑金刀開始,魔神的意識就全部蘇醒了。他帶著所有的記憶、輪回,依附在黑金刀之中,隻待顧容景做出選擇後,他們二人就能徹底融為一體。
他握住了黑金刀,但是沒有握緊。
此後這抹意識留在那片殘存的幻境之中,等到再次醒來時,他已經成了這個世界裡戰無不勝、人人為之膽顫的魔神。
他在這裡活了上千年,心性一點點地被打磨消耗乾淨,隻留下一具軀殼。這裡是虛假的幻境,可是他卻在這裡以正常的時間流速度過了數千年,他的存在是真實的。
如果一切按照設定好的劇情前行,或許顧容景真的會成為那個一模一樣的魔神。可是沒有如果,人生中總會有意外,總會有突然闖進來的新人,也會有不知不覺離開的舊友,無法預料,無法判定,才是真正的歡喜。
魔神從一開始就輸了,他在一個虛幻的世界裡找真實,可是不知不覺地已經被落下很久。
冼玉心裡依舊沉甸甸的。
他望向魔神,那人一身黑衣,目光洞悉一切卻又格外木然,當日和師兄最後一次相見,在無人之境的海麵上空,霍玄望著他時,便是這樣的眼神——
知曉所有卻又無能為力、憐憫麻木的眼神。
冼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從未有過的情緒,明明眼前這個人不是顧容景,但是霍玄、魔神和顧容景三個人的身影好像漸漸重疊了起來,他們都是受害者,卻也都是劊子手。
「你隻是被人利用了。」
他忽然有些難過,「這些不該由你來承擔。」
魔神聽到這句溫柔的話,最後笑了笑。
他說:「這把刀,拿起之後就放不下了。」
下一刻,他飛身刺來,一套銀月魔斬的刀式出神入化,瞬間卷起一起強大的風流,強大的刀意四溢在每一片風中,瞬間將不遠處的一棵樹攪碎成了一對散亂的木屑。冼玉一式春華秋實,九十一道劍意瞬間將風流死死擋住,一人進一人退,推拉帶扯、以柔克剛,顧容景一式劍法找尋到風穴的突破口,快準狠地直掃而入,三人在鬥法頓時鬥了個昏天黑地!!
在這個被構建出來的世界裡,魔神一人之力敵對兩人,他的法力隻在這裡起效,但無論如何都殺不了顧容景。他想要和顧容景融合的唯一辦法,就是讓他找回自己的刀。
但是那已經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
魔神眼中紅光大亮,左手畫法陣,右手以刀擋劍,遊刃有餘,銀光黑氣遍布漫天。這巨大的響動驚到了所有人,幾百年未曾見過這樣神仙打架的陣仗,遠處天雷未消,靛青色的細小雷電若隱若現,仿佛在為這場鬥法搖旗助威。
百姓們紛紛跑了出來,天上再次降下滔天大雨,但是這冰冷如雹一般的雨霜沒有打消掉任何一個人的熱情,他們從城中湧出,城郊的無人荒區瞬間被擠得滿滿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