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古老之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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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乘月辨認了半天, 才靈光一閃,認出了那看似雜亂無章的圖像。很多修士都隻認識最出名的幾顆星星,對於整幅星圖卻很茫然。不能怪他們。即便是修士, 要記住天上那無窮無盡的星星,還要記住它們排列出的星座形狀,並且分清它們屬於太微垣、紫微垣、天市垣的哪一個, 還是太強求人的想象力和記憶力了。

如果不是因為陰差陽錯成了司天監預備役, 雲乘月被要求學習星圖, 她也真不一定能夠認出來。

光芒在天上閃爍,明明滅滅、遠遠近近,很像真正的星海。

但仔細看了一會兒,她又發現, 那和她學習的星圖不太一樣。重要的星星位置不對。比如最核心的五曜——歲星、熒惑、辰星、太白、鎮星, 除了歲星位於正中以外,其餘四星的排列方式截然不同。

「這是千年前的星空。看, 無論任何時候, 最中間的都是歲星……歲星。這就是為什麼五曜之首是歲星星官,千年中最偉大的工程要叫歲星網的緣故。」

「它是紀年的標準, 也是不變的中心。」

薛無晦站在她身邊,也仰著頭, 凝視那片星海。他聲音清淡, 聽不出任何波瀾, 連懷念也無。然而他的目光映著千年前的星光,顯得異常專注。

雲乘月看他一眼,並不打擾他的思緒。

她研究了一會兒星圖,注意力又回到城牆上麵。

在附近探查了一會兒,很快, 她就發現城牆上其實有入口。這入口由兩扇門組成,同樣很高大,中間門縫緊閉;在中央的位置有一團暗色,是一團雕刻的花紋。

雲乘月被那團花紋吸引了目光。

她翻出一張新的符紙扔出,得到一隻浮空小船。乘船升到半空,借著手中的「光」字,她看清了雕刻的具體圖案。

這是一個被簡化的花型圖,最外麵是陽刻的、環成正圓形的樹葉雕刻,中心是花蕊,但又刻意雕刻得像一個發光的、運動的太陽。在花蕊上方,有三道豎線排列成扇形,是陰刻下去的紋路,每一道豎線都是底部四分之一偏粗,往上走就越來越細。

不……這不是陰刻。雲乘月反應過來:這應該是能夠鑲嵌東西的凹槽。而這凹槽的形狀,是不是像一把劍?

而且三道凹槽的底部,還各自刻有不同紋路。最左邊傾斜的凹槽中,雕刻著細密的魚鱗紋。這紋路很眼熟。再觀察它的整個輪廓,也很眼熟。

短暫的驚訝後,她屏住呼吸,抽出玉清劍,試著將它嵌入左邊的凹槽。

玉清劍是一柄很精致的劍。暗銀魚鱗紋的劍身,白玉劍柄,長度較普通長劍更短,劍鋒也更薄。它總是清輝四溢、光彩照人,仿佛一柄全新出爐、火氣未去的劍。

劍是全新的劍,城門是千年前的古老城門。

但在她將玉清劍嵌進去的一剎那——

轟!

地動山搖。

從下方的地麵到上方的星海,從身下的小船到麵前的城牆,所有的一切都在震顫。

雲乘月本能想退,卻發現從玉清劍上傳來巨大吸力,將她牢牢抓住、動彈不得。她低下頭,目光越過震盪的空氣,看見薛無晦在看她。他目光平靜,又似帶有鼓勵之意。

在薛無晦不遠處,「夢」字化身的白衣書生也正仰著頭。他高舉雙手,衣袖鼓滿了風;當他手舞足蹈時,簡直像個成了精的麻袋。

雲乘月想笑,又不大笑得出來。她看見那書生滿臉激動,甚至流下了淚水,接著他坐在地上,將臉貼在冰冷粗糲的城牆上,好似幼兒依賴母親那樣。

不止是「夢」字。

雲乘月感到玉清劍不斷升溫,最終變得滾燙。灼熱之力沖天而起,刺破黑暗,沖進星海,又往更高更遠的地方沖去。

上方彌漫的黑霧被沖散了,觀想之路的星光露了出來。

那些星光原本寧靜又孤高,在屬於自己的位置上明滅,並不理會旁的變化。可此刻,它們之中的許多忽然動了。星辰動搖、群聚,然後下墜、下墜、下墜——

直到落入了這片深淵,融進了那副由靈力匯聚成的星圖中!

呼、呼——

空間漸漸停止了震盪,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破空聲。就像有人拿著一隻巨大的毛筆,在上空盡情潑墨揮毫。

星圖也的確在旋轉,就像硯台中的墨汁隨毫筆而折動。

星光攪動如星雲暈眩;從暈眩之中,生出了一個個文字。

——悅。

——恆。

——恨。

——念。

還有很多、很多……太多太多。

下墜的星光顯出了原本的書文內容,而一枚一枚的書文又穿過星圖的旋渦,化為了一道又一道人影。人影們紛紛前進,一個接一個地融入了建築。

一枚「健」字化為甲胄染血、身形魁梧的將士。他神情堅毅、氣質剛強,大步朝前地走,經過雲乘月身邊時停了下來,對她點點頭。而後他繼續前進,倏然融入了城牆。

雲乘月並不認識他。

又有一枚「消」字悠悠飄來,化為一位衣飾華美、神情慵懶的青年女子。她容貌纖細,唇邊帶笑而眼神迷離,氣質空靈飄渺。她水袖斜飛、鬢發流雲,飛過雲乘月身邊時,側頭對她綻放了一個柔軟的微笑。

雲乘月倏然想起了此前的幻境,是遇見莊不度的那個幻境。那裡的書文嵌在「才夢笙簫燈色好。白雪青絲,風流早冰消」一句裡,繁盛頹靡的氣質與眼前女子如出一轍。

女子一笑嫣然,也消失在城牆背後。

這時有大風刮起,其餘書文紛紛避讓;白光降落,原來是一枚「仁」字。這「仁」字中正平和,又有寬厚勇毅,化出一位峨冠博帶、短須灰白的大儒。他左手執書卷,右手握毫筆,步伐緩而不慢,炯炯目光自有正氣浩然。

越過眾多死靈,大儒走到雲乘月麵前,停步凝視她一眼。

「好。」

他說了這一個字,又點一點頭,方才消失在城牆中。

這想必就是與莊夜鬥法那一場的背後書文,也是雲乘月唯一遇到的書寫二十六字、字字皆書文的大能。果然,這是一位仁義之道的大能、大儒,唯有這滿身凜然正氣,才能寫出「舍生而取義、無道而如矢,謂之仁」的句子。

這道心之堅定、之浩大,絕非莊夜所嗤之以鼻的「無用大道理」。雲乘月領悟了這一點。

而隨著那「好」字的餘音消散,一道微黃的、帶著紙張香氣的光芒,落在了雲乘月身上。那光坦盪溫厚,仿佛一束陽光落在了她識海中。

她隻覺識海一震,霎時有了靈台清明、心懷舒暢之感。棲息在眉心的「生」、「光」二字也傳來欣喜之意,好似有了小小的突破。

——「那一位認同你,饋贈你一縷大道感悟。這十分難得,你可留待日後細細體會。」

薛無晦的聲音適時傳來。

雲乘月認真地點了點頭。

「星辰」還在墜落,還在化為書文,而書文也還在化為人影。他們匯聚為人流,流入了那座冰涼的、不知來歷的古代建築。

她凝視著這一幕。這些全都是……全都是。饒是她早已作好心理準備,卻還是不免深深吸氣。

「全都是死靈?」她聲音極輕,「這麼多……這麼多!這觀想之路中到底有多少死靈?他們藏匿這麼多年,為什麼現在全都出來了?」

看之前薛暗追得「夢」字狼狽逃竄,其他「星辰」都默不作聲、視若無睹,就能猜到死靈們並不想惹事,隻想保存自己。

畢竟,無論生前是多麼了不得的大能,死後在古代遺跡中徘徊百年、千年,能夠維持意識已是萬分不易,哪裡還有對抗國法的能力。

可既然如此,它們此刻為何紛紛現身?

是因為麵前這座古代遺址?

雲乘月再次扭頭。不知道從何時起,玉清劍上傳來的吸力已經消失了。她都無須手中用力,隻是神識輕動,玉清劍便乖順地退出了凹槽,隨著她後退,又隨著她落回地麵。

暗銀色的劍身有如燒紅,細密的魚鱗紋變得晶瑩紅潤;它們緩慢地一明一滅,好似呼吸,也好似在與麵前的建築相互呼應。

一縷涼風從她身邊經過。最後一個死靈消失在了城牆中。

她再退了幾步。雖然以城牆的體積而言,再退幾步也不足以仰視它的全貌,但她仍然本能地這麼做了。

呼、呼……

上方的風聲漸漸平息。

「星空」顫抖起來。這顫抖越來越厲害,最後它們猛地一震,全數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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