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17)(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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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在她自己都忘記的情況下,喬逢雪到底是怎麼知道她那天不上晚自習的?這件事,商挽琴始終沒搞明白,後來也忘了去搞明白。

她隻知道,那天在學校門口,她抱著那頂摩托頭盔,本來覺得自己應該指責他不愛惜身體,或者生氣他因為病痛不惜和她翻臉、現在卻自己作,再或者乾脆不理他,用揚長而去表達自己的決心和不屑和憤怒和骨氣……

但沒有。說不清道不明,鬼使神差,隨便用什麼形容吧,最後她還是戴上了頭盔,跨上摩托車後座。她小心地抓住駕駛者的衣服,不去觸碰他的軀體,也盡量忽視手下的溫度。

「我要回家。」她的聲音被頭盔罩住,顯得悶悶的。

「……不去看花嗎?」

「我要回家。」她堅決地說。

風裡像有一聲笑,也像無奈的嘆氣。

「坐好。」他像是妥協了。

摩托車發動的聲音像怪獸的轟鳴。商挽琴等待著風馳電掣的感受,過了一會兒卻發現,摩托車開得很慢。

「好慢。」她說。

「慢點安全。」他回答。

「你這時速連40公裡都沒有。」她說。

「誰說的?明明是不到30公裡。」他一本正經地回答,聲音裡藏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反正很慢。」商挽琴偏過臉,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挑什麼刺。正好一輛外賣電瓶車風馳電掣地經過,留下一串急吼吼的煙塵。

「電瓶車都比你快。」她加了一句。

「那是超速了。電瓶車最高不應該超過時速25公裡。」他還是那麼一本正經。

商挽琴捏著他月要間的衣服,還想繼續挑刺,卻又改變主意。她沉默了一會兒,按下心間淡淡的迷惘,低聲說:「也是,慢點安全。你是對的。」

他忽然不說話了。

她又說:「謝謝你來接我。」

他還是沒說話。

隻是,原本就不快的摩托車,速度越來越慢,最後停在路邊。前麵是一個岔路口,往左走就是回家的路,往右是一條林蔭道。天色總算有了點夜晚的影子,右邊的草木交織出陰影,讓熟悉的道路多了一絲陌生的感覺。

「怎麼不走了?」商挽琴以為他不認識路,「前麵往左就是……」

「你真不想去看花嗎?」他扭過頭,麵容被頭盔遮蔽,隻一雙眼睛亮亮的,仿佛帶著某種不可言說的渴望,和他沉悶的聲音形成對比。

「都說了……」要回家了。

商挽琴看向前方。路口往左是回家,往右是公園。三月的南方,的確到了花開的季節。每年她都去看花,每年都看不膩。

莫名地,她想起了白天的早讀,讀的是外國詩,不是重點課文,不要求背誦,所以她隻記得最後幾句:樹林裡分出兩條路/我選擇了人跡更少的一條/從此決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人跡更少……

商挽琴眉毛動了幾動,終於

小心翼翼地問:「喬逢雪(),你是不是想帶我去人跡罕至的地方?()_[((),把我打一頓出氣啊?」

那雙明亮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她,忽然,它們變得冷冷的,像兩顆懾人的寒星。

「我像那種人?」他的聲音也冷了起來,語氣波動,有點氣急敗壞又竭力忍著似地,「你就隻能聯想到這個?」

「我安全意識很強的。」商挽琴眉頭一皺,認真說道,「大部分凶殺案都是熟人作案……」

星星變得更冷了。

對視片刻,他挫敗地嘆了口氣,回頭看向前方,掏出手機,手指重重地在屏幕上按著。「好,有安全意識是好事。還凶殺案呢,你真是,我真是……我現在跟他們說一聲行不行?」

「可我還沒同意要跟你一起去看花呢。」商挽琴幽幽道。

他動作一僵。

三月的風裡飄來似有若無的花香。春天傍晚的風最軟最香,吹得人熏熏然,忍不住想笑。商挽琴就終於繃不住,露出笑容。

「那走吧。」她扯了扯他的衣服,語氣還是那麼一板一眼,「真是沒辦法,你實在想去看花,我們就去吧。」

他又回過頭來,眼睛這也不眨地盯著她,好像在確認什麼。接著他扭回頭,重新發動摩托車。

「商挽琴,你真是……」

他說了句什麼,但聲音太輕,散在風裡。她追問他說了什麼,卻忘了他如何回答,甚至有沒有回答。

她隻記得,她坐在他摩托車後座上,和他一起去看花。

天色漸暗,夜空晴朗。上弦月明明白白地掛在天空,用清涼的月光對抗著城市的光汙染。隨著燈光漸漸減少,月色才顯出了明亮。

風呼呼地撲在她耳邊。

商挽琴扭頭看了好幾次,又看見路燈飛速往後撤退。不知不覺,她的手指已經緊緊貼在他月要側。她忍不住伸頭問:「你是不是開太快了!」

「你不是嫌慢?」

摩托車奔馳,風噪很大,他們的聲音也不得不大。

商挽琴大聲說:「安——全——為——上——」

「沒事!」他居然大聲笑起來,「別怕!」

商挽琴瞪著眼,心想這個人之前還那麼一副病殃殃、怕痛怕死還遷怒別人的討厭樣子,現在就不管不顧了?要是出了什麼事,他肯定又怪她。哎,真是沒有擔當的男人,討厭!

但是……

他好像身體好了不少吧。

她稍稍放下心來,又回頭看遠去的路燈。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她大聲問。

「去看花!」他大聲回答。

最後,當摩托車終於停下,天色已經徹底暗了。郊外月色朗然,空氣裡全是濕潤濃鬱的草木香。

「你到底帶我來了哪兒?」商挽琴跳下摩托車,拔了頭盔,將書包背在身前,張望著四周有些荒涼的景色,重新警惕起來。

喬逢雪卻又笑起來,有點得意似地。「來!」他拉起她的手,朝不遠處的建築

() 物走去。()

商挽琴被他拉得一愣,想抽手,但心裡又有點怯,稀裡糊塗還是被他拉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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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物像是個後門,喬逢雪找到管理員樣子的人,兩個人說了點什麼,管理員就拿鑰匙開了門,還帶著一種心知肚明的笑容,來回看著喬逢雪和她。

「早點出來啊,別太晚了。」管理員笑嗬嗬地叮囑。

商挽琴沒吭聲,喬逢雪很乖巧地應了一聲,眼睛還是那麼亮亮的。

他們像是進了公園,卻沒有其他遊客。兩邊的燈是感應式的,他們走一截就亮一盞,亮一盞就多一段明亮。他們明明是朝著暗處走去,卻越走越光明。

兩旁都栽種了花木,但開花的不多,隻有些開敗的玉蘭,還有沒精打采的海棠。實在不是值得專程來看的樣子。

「這裡是新修的,這邊都是新移栽的花木,明年才看得出死活。」喬逢雪一手拉著她,另一手指著兩旁樹影,「玉蘭,海棠,櫻桃,梅花,繡球……」

以往都是他惜字如金,她嘰嘰喳喳,這夜裡卻反了過來,他一直絮叨,她總是傾聽,不時應一聲。

過了好一會兒,轉過一道彎,迎麵的風忽然加劇,眼前的景色也乍然闊朗。

「……看!」

他指著前麵,絮絮的話語收束為一個字,含著興奮和期待。

那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湖心映著月,湖邊亮著燈;燈色與月色交織,照出兩岸花林。一樹樹紅粉的花,瀑布一樣披掛著,樹木遠近不一,花瀑也遠近不一;花朵重重疊疊,又像無數星星。

「那是……」商挽琴屏住呼吸。

「辛夷花。」喬逢雪說,「新修的賞花莊園,才準備試營業。」

商挽琴回過神:「那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秘密。」

他更笑,眼睛也更亮。從剛才到現在,他目光一直凝在她身上,比星星更亮,比花海更灼灼,燒得她心思飄忽不定,卻又不敢細想。

他問:「喜歡嗎?」

商挽琴望向花海。她是見過辛夷花的,卻第一次看見這樣漫漫的辛夷花海。春天的花真好看,她不再遺憾今年春天沒能踏青了。

隻是……

「喜歡嗎?」他又問了一遍。

商挽琴沒點頭也沒搖頭。她還是盯著花,盯著月亮,盯著湖麵那搖盪又模糊的水波,就像盯著搖盪又模糊的心緒。少年人的心思有時大大咧咧、不明所以,有時又忽然細膩至極,一絲風動也能解讀出萬千含義。她也不明白,自己這時到底是哪一種。

她隻知道自己在說話。

「你非要帶我來這兒,」說到這裡,她停下來,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才好咽下那一絲太明顯的緊張,「是為了什麼?」

「我……」

湖水搖曳,月光搖曳,他聲音裡的情緒也在搖曳。他深吸了一口氣,好像是緊張,又好像是認真。

「我……」

兩次開頭,兩次停住。她忍不住問:

() 「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移開目光,深深低下頭。他手指忽然收緊,攥得她的手也有一絲疼痛。然後,他慢慢放開手。

「對不起。」他低聲說,「之前在醫院,我……我說了很不好的話。」

商挽琴動了動手指,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飛快地看向一邊。「哦哦,那個。」她含糊地應著,「是挺不好的,我也覺得你那樣說不好……不過,你說得對,我確實體會不了你的感受,我……」

她結巴了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莫名有一絲失望,真的是「莫名」,是說不清道不明,是自己想不明白也從來沒想明白。

「你帶我來看花,就為了道歉啊?」她輕聲說。

他從喉嚨裡發出含糊的一聲,不知道是不是承認。反正他沒有否認,隻忽然苦笑一聲,喃喃地說了句什麼,好像是「我這樣的人」,可再問,他隻是搖頭。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遍,這次語氣變得平穩,也非常誠懇,「音音,從來不是你的錯,從來都是我的錯。你別因我傷心。」

「……誰會為了你傷心啊!」她突然不高興起來,凶巴巴地回了一句。真奇怪,明明他說的話很好聽,可她突然不痛快。誰為他傷心了?他們是什麼關係,她怎麼會為他傷心——她憑什麼為他傷心?

他笑,再開口時聲音溫柔。

「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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