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萬箭穿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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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時音在車上忍得很拚命。

曾經那麼愛一個人,說過如果分開就是弄死她和弄活她的區別,現在走得悄無聲息,一個招呼一個眼神都不留給他,把他像孩子一樣丟棄在路旁,以為天荒地老的愛情說結束就結束,車子一路呼嘯,也就這樣了。

原來丟掉一個人比被丟掉更難受。

芝愛收到過一條短信,是阿蘭問她在哪裡。

時音叫她關機。

車子已經在黑夜的馬路上行駛一個小時,芝愛猶豫良久才願意關機,這時候,又有一條短信發過來。

她看了良久,輕輕喊:「姐……」

時音紅著雙眼從後視鏡中看她。

「她們說,席聞樂出車禍了。」

感覺到司機的車速減緩,時音很快回:「別理,那是他的把戲。」

芝愛不再說話,司機朝她看了幾眼,時音生氣:「你專心開車,快一點!」

「你們想去哪裡?」

「一直往前開,我沒說方向就往前開!」

「冷靜點。」芝愛說。

她一說這三個字,腦子裡沖進來的是席聞樂沙啞的聲音,時音摁著額搖頭。

又有短信提示聲,芝愛低頭看,時音再次從後視鏡中看她。

她說:「阿蘭把醫院地址發給我了,他在那個醫院裡。」

「把手機關了。」

「或許他真的……」

「不可能,」時音咬著字講,「我知道他這個人,讓阿蘭發假消息這種事他做得出。」

後來再無人說話,芝愛關了手機,車子一直開一直開,開到淩晨破曉,時音始終望著車頭發呆,芝愛睡著了。

天邊晨曦微顯,沿路是大海,司機問:「要不要確定一下目的地?」

她抽了口氣,看往窗外:「不要,你就一直開下去。」

……

車子駛過沿海公路,駛過曾經和席聞樂在車內熱口勿的那個路段,海風比那時刺骨,海麵也比那時灰暗。

——你能不能放芝愛?

——不放。

——我們如果不是夫妻,肯定做不了朋友對不對?

——對。

那我們就隻能永遠都不見麵了。

***

司機後來把車開到了城市最邊緣的地段,時音當天早上在那兒的沿海小區租了一套三室一廳的低價公寓,安置自己和芝愛暫住。

要防席聞樂,就不能逗留市中心,不能住人多的地方也不能坐飛機去其他城市,隻能不露一點蹤跡地定居到這個城市最低調最平凡的角落,然後做好半個月不出門的打算。

這半個月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月份,下過大雪與冰雹,從房子陽台一眼望過去的冬季海麵死氣沉沉,沒有一點吸引人生活下去的色彩。

時音剛來的一個星期說話不超過三句,她的白天用來睡覺,晚上就失眠發呆,跟芝愛交流的話很少。這樣的狀態一直延續到半個月後的傍晚,她從樓下的小賣部回來,手裡拎著一袋子罐裝啤酒。

芝愛正在收拾新買的冬衣,當初離開別墅時走得急隻收拾了四五件衣物,這些衣服再撐撐不過兩天,就去附近較便宜的服裝店買了幾件,同時買了些食物與書籍,還給時音添了一套廚具。

時音把購物袋放小廳餐桌上,說:「把廚具退回去。」

芝愛正把食物放進櫃子,側頭看她。

「我們已經不是以前的經濟狀況,在我身上能少花就少花點,廚房有舊的能用,你買的這個退回去吧。」

「姐,你對廚具一直……」

「我已經沒有以前那些高要求了。」

芝愛不說話,繼續往櫃子內放食物,良久才應:「恩。」

到了晚上,時音重新把啤酒拿出來,她在和芝愛合睡的臥室中央擺了張小桌子,把啤酒放上麵,拉開拉環。

芝愛坐在桌子對麵欲言又止,時音把兩個拉環都拉開了,一罐給她一罐給自己,說:「你別擔心,我就買了兩罐,喝完就好了,不上癮。」

說完舉起啤酒看芝愛:「敬我以後……獨立的未來。」

芝愛拿自己身前那罐,時音跟她輕輕碰一下,然後閉著眼喝,芝愛看著她一口喝下三分之一的啤酒。

好像真的決定走出來陰影的樣子。

芝愛喝一小口,時音把喝剩一半的啤酒罐放桌上,屋外寒風凜凜,與陽台相連的門玻璃上發出一陣陣被空調管子擊打的動靜。

「真吵。」芝愛說。

時音說:「你問問看席道奇,有沒有能力悄無聲息地幫你辦轉學手續。」

話題來得突然,空調管子的聲音都仿佛輕下來,芝愛捕捉到重點問:「姐,隻有我的?不辦你的?」

「辦我的就太引人注目了,但是你不能不讀書,你必須拿到學位才可以立足,以後也有資本做事。」

隱約聽出她話裡的意思,芝愛伸手握她的手:「那你的呢?姐。」

「我工作啊。」

時音說得雲淡風輕,芝愛問:「你不讀大學了,不要學歷?」

「我怎麼可能還去讀,我供你差不多了,這樣子正好你畢業後也不用迷茫,我直接幫你累積社會經驗。」

「姐,你的專業課成績比我高。」

「我賺得比你多。」

芝愛一時語塞,時音反握她的手:「就這樣吧。」

一個人生決定就這樣悄悄做下來,話音剛落,頂上的空調突然發出一聲泄氣聲,暖氣的供應隨之停止。

空調壞了。

偏偏在這時候,偏偏在一年中最寒冷的這時候壞掉,時音起身收拾啤酒罐,芝愛說:「我去找房東。」

「跟你一起去。」

房東住在上層樓,時音與芝愛披著外衣到門前,輕叩兩聲,沒有動靜。樓外麵本來就冷,樓道裡更陰涼,才不過站半分鍾手腳就全冰,時音又叩了兩下門:「賈太太?」

還是沒動靜,她看了看時間,現在晚上九點半,郊區的人睡得早,房東一家大概是睡了,可是視線下移卻看到透著燈光的門縫,時音嘆口氣:「賈太太我們臥室的空調壞了,能讓你先生幫我們看一看嗎?」

隔壁的門倒開了,亮光透進樓道,半裹著被子的女人將頭探出來提醒:「哎小姑娘,聲音輕一點,我女兒剛做完作業睡覺被吵醒了,我老公上夜班,好不好?輕一點,你們房東太太一般八點半的時候就睡了,叫了幾聲叫不到就不要找了,明天白天再找。」

「我們的暖氣壞掉,想今晚……」

「暖氣壞也不要緊多蓋幾條被子,太晚了小姑娘,年輕人熬一熬。」

房東的門不開,又被鄰居這樣勸告,時音與芝愛都無話說,兩人正要走,鄰居說:「等一下。」

等了半分鍾,看見這女人從自家抱出一條厚被子來:「喏我看你們兩個蠻嬌氣的,怕冷,對不對?今天晚上呢不好意思叫你們不要修空調,不過我借你們一條被子蓋,這樣子可不可以?」

「……謝謝。」

最後暖氣沒修成,帶了一條被子回來。門關上卻還冷,比剛剛在樓道中還冷,芝愛進臥室才發現原因,通著陽台的玻璃門右上角居然被空調管子給砸出個小口子,風從那口子與裂痕裡咕嚕咕嚕地湧進來,往整個房間灌滿西北風。

時音從櫃子中翻找出透明膠貼住缺口,沒貼怎麼嚴實,手掌側麵還因快速摩擦玻璃裂口處而刮破,她一聲不吭地將窗子弄好才回來擦傷口,芝愛遞紙巾給她。

「芝愛,」她處理完傷口,沉默半晌說,「可能我們兩個真的太嬌氣了。」

芝愛沒說話,這個時候因為一些莫名的難過,不知道說什麼話。

那天晚上,房間沒暖氣還被灌冷風,再厚的被子壓下來的隻是重量而無暖意,時音閉著眼把芝愛蜷抱在懷裡,兩人互相汲取溫暖。

到淩晨才冷著身子睡著。

2

離開湖邊別墅後一下子切斷了經濟來源,父母親陸續走了,外公和外婆在她們小時候就被債務拖垮了,家裡親戚這麼久不聯係也沒一個依靠得上的,就連慕母葬禮時也沒來幾個,所以這世上真的隻剩時音和芝愛兩個人相互依存,她沒打電話給慕西尉,接下去的生活完全靠自強。

又半個月過去,學校馬上就要開學了,席聞樂沒有一點動靜,時音倒接到一通柏先生的電話。

她不知道柏先生是怎麼弄到她新手機號的,一接通就聽出了他的聲音,於是說:「不好意思席先生,我沒有做到你期望的事情,在溫博甫的事上一點忙都幫不上,恐怕以後也不會幫忙了。」

「哦,」柏先生回,「沒關係,博甫已經回來了。」

猶豫一會兒,問:「他自己逃出來還是?」

「阿樂把他送過來了。」

「哦。」時音輕輕地應。

然後電話兩端長久沒有對話,她不知道該不該掛,就在想掛的時候,柏先生說:「時音,我很抱歉讓你犧牲你的感情來營救我的兒子。」

「我其實沒出力。」

「阿樂受你影響。」

「席先生你不用說這樣的話,我原來也沒有要幫助你的意思,」時音頓了頓,「你介意我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兩個兒子在你心裡的地位到底誰輕誰重?你為什麼會有把財產給溫博甫的想法?」

柏先生笑了笑:「我從始至終都沒有把財產給阿樂以外的人的想法,時音,我給他的是果決的判斷力與睿智的決策能力,這些他從小就開始從我這兒拿,如今已經拿完了,而財產是他母親留給他的成人禮,我隻暫為保管,絕不可能私自挪動。你聽說的那件事隻是誤傳。」

「那麼地位呢?」

「阿樂很優秀,因為他有一個非常優秀的母親,他現在所得一切都與他相匹配,我不用擔心他。而博甫,當他的人身受到傷害時,我必須對他承擔起一個父親的責任。」

「我明白了席先生,我沒疑問了。」她講到最後,輕輕說,「至少知道你沒有偏袒任何一個,心裡舒服了一點。」

「時音,」他接著說,「我現在想供你和你的妹妹讀書,你肯不肯接受?」

她聽進耳裡,還沒說話,柏先生往後說:「不是免費的供,等你畢業工作後再分期把學費還給我,怎麼樣?」

柏先生考慮得很周到,完全照顧了時音的自尊與脾氣,這個條件也十分誘人,聽上去是他為答謝溫博甫的事情而幫助她解決難題,但心裡實在不想再依賴和席聞樂有關係的人事物,躊躇了半天,她回:「席先生,我希望你幫我一個忙,你能不能在誰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幫我妹妹辦成轉學手續?接下去的生活,我們可以自己解決,我隻想這樣,謝謝。」

芝愛遲遲辦不下來的轉學手續在拜托柏先生後兩三天就利落辦成,芝愛被轉去了一所靠近沿海的重點大學,專業依舊是那個專業,也不用等什麼麻煩手續,更不會在總校留下檔案與記錄——這樣子就沒人知道她消失去哪兒了。

她們徹底消失在席聞樂所能掌握的世界裡了。

3

芝愛在大學申請了獎學金,而時音在找到正式工作的空窗期前,先在芝愛所讀大學的食堂找了份臨時工,一天八十。

她長得好看,不差一星期,所服務的餐位前就有了固定食客,大多是男生,也有學校藝術係的一些女生,她們想她當自己畢業作品中的女主角。

她們說:「我們付錢的。」

「會放到網上嗎?」

「會,拍好了都會放網上。」

時音記錄她們點的菜,搖頭:「找別人吧,我演不了戲。」

「你很上鏡的!」

時音一直保持很淡的笑,依舊搖頭。

二月末,寒氣還沒退,一直下雪。

不久,追求她的男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

現在這大學沒人知道她是誰或者她曾屬於誰,他們隻知道她與他們同齡,沒有談戀愛,家境不好,性格文靜,有一個領著獎學金的妹妹,以及姐妹倆都不是一般的漂亮。

一開始有人邀她參加聚會活動,或者唱k,看電影,她都搖頭。有人想到了些文藝的招數,給她寫歌,為她收集520位路人贊美,再或者在食堂的留言簿上寫下自創的七言律詩,隱晦地邀她看一個下午的書或者聽一場小眾音樂會,她並不領情。

後來有人自以為扌莫到了門路,在結賬時把數張折成玫瑰狀的一百元塞進她衣服的口袋,說:「小費。」

他們是所有追求者中偏富家子弟的那一類,也是白天醒著隻為泡妞的那一類,時音大都不與他們說話,那一次把幾張一百元從衣袋中拿出來放桌上,告訴他們:「食堂規定不收小費。」

「拿吧,上回那個妞也收了。」

旁邊有一桌女生和幾桌男生圍觀,時音回到廚房喊了另一個阿姨負責那桌。

食堂裡有個勤工儉學的女學生跟時音一道工作,叫百莉,她在這件事發生之後,好奇地問時音:「你認識羅子皓那幫人啊?」

「什麼皓。」

「羅子皓,剛剛說給你小費的那個人,長得有點帥的那個。」

「不認識。」時音將單子給廚房,隨口應付。

「那就是他想認識你。」百莉把雙肘搭在豎起的菜單上,笑眯眯地說,「他是我們學校數一數二的富家公子,管理係的,三天兩頭不來學校,上一次來的時候帶走了跟我一起打工的一個女生。」

時音點頭。

「上一次是三個星期前。」百莉補充。

她依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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