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落魄(2 / 2)
「什麼事?晚上回來嗎?」
「放心,隻是見個朋友,晚上……不好說。」
「回來吧!我還有事跟你說呢!」
「行。」
「那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回來啊!」
「唉。」
夏如畫最愛聽魏如風的那聲「唉」,她一遍遍地倒帶回去,小心翼翼地捧到耳邊,認真地聽。這時候不管誰在她身邊,她都會很高興,樂顛顛地把錄音機湊到別人跟前,說:「你聽,他說『唉』,如風答應了我的,晚上就回來!」
有一回程豪不耐煩地把錄音機扔到了地上,夏如畫簡直就要和他拚命,阿九廢了很大勁才把她的手從程豪脖子上拽開,連lsd都不能吸引她了,最後還是郭子把那段錄音重放了一遍,夏如畫才安靜下來。
平常夏如畫隻穿行李裡帶的魏如風的衣服,寬大的襯衫掛在她不到90斤的身體上晃晃悠悠的,她小心地挽起袖子,不讓任何人碰。就連吃飯的時候,她都使勁伸長脖子,保持著怪異的姿勢,怕食物掉在衣服上,掩蓋住魏如風的味道。
看到她這個樣子,程豪總會故意說些殘忍的話:「人都死了,哪兒有味道啊!」
夏如畫認真地搖搖頭說:「如風他沒死。」
「他早變成灰了,擺在你麵前你都認不出來。」程豪輕蔑地說。
「變成灰我也能認出來他,他摔壞過膀子,左肩膀比右肩膀高,肋骨骨折過,是左邊的第四根,胳膊上有一塊燙傷的疤,半個手掌大,我都記著呢。」夏如畫細數著魏如風身體的特征,好像他就在她眼前一樣。
「你認得也是死人!你別指望他找到你!」程豪惡狠狠地說。
「如風他沒死,他說了要回來。」夏如畫堅定地說。
對話又回到原點,程豪禁錮著夏如畫,夏如畫禁錮著自己的心。
這樣的場景令阿九漸漸失去了耐心,他覺得這裡每一個人都是病態的,郭子是身體有病,而程豪和夏如畫都是精神有病。每天和這些病人在一起,阿九非常壓抑,過去的恐懼和未來的茫然幾乎要把他逼瘋。他不止一次地問過程豪,他們要怎麼辦。程豪總是說,他在籌劃出國,他隻帶著阿九,夏如畫留在這裡自生自滅。
話語間程豪隱約提醒阿九,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如果他對程豪起了二心,那麼他就一個子兒都拿不到。程豪始終沒告訴阿九他的錢究竟在哪裡,隻是說等安頓下來,自然有他一份。
但是阿九已經分辨不出自己對所謂的金錢和異國有多少渴望了,他留下來更多的是不得已,走出第一步就已經無路可退。最初他還為魏如風的死而痛苦,總覺得自己也多少參與了那場大火,帶走夏如畫更是對不住他。可後來他完全麻木了,甚至想魏如風反倒是種解脫,他不用品嘗逃亡的滋味,一了百了。
逃亡比死亡更殘忍,死亡是無法避免的結局,是所有人的終點,而逃亡則是一種生無可戀、死無可顧的無邊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