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1 / 2)
又是一年畢業季。
初夏清晨的涼風撲棱棱地,將盛放的植物熟香吹遍城市的每一個縫隙。
翅鳥滑過蔥鬱的林木間,啼鳴著歡快與希冀。
賀堇聽賀俞背完一整篇課文,臨下車前,將書包遞過去,視線掃過他臉上的傷,「下次別再沖動了。」
他昨晚回到家,看到賀俞臉上胳膊上都是傷,還以為是又故態復萌和別人起了糾紛。
「老邦那幫人不來我學校找茬,我就不會動手。」賀俞拍拍他的手背,「放心好了,要不是看到昨天隻來了一小弟,我也不敢硬碰硬。」
「但損失慘重。」賀堇一臉的介意。
賀俞臉上這傷淤青了,本來白嫩的小臉現在難看的很。
賀堇將口罩遞過去。
賀俞接了,「臉上這傷其實不是那個瘦猴打的,是另一個,也是我們學校的,叫蘭琮。」
賀堇驀然一僵。
賀俞毫無所覺地戴上口罩,「結果我停下來一問,他說他以為我在欺負同學,所以才來打我……我都冤死了,不過還好他也道了歉。」
賀堇抽了下嘴角,「還……挺俠義。」
他停頓兩秒,才斟酌著問:「那你覺得這個蘭琮……怎麼樣?」
畢竟原文裡,賀俞對蘭琮說不上是一見傾心,也能說是見色起意。
「怎麼樣?」賀俞皺著眉頭,「嚇人!凶巴巴的,要不是看他長得好看,打壞了怪可惜的,怎麼著我也得往他臉上來一拳!」
「……你都快中考了,盡量別惹火上身。」
說完,賀堇悄然鬆了口氣。
直到進了學校,賀堇才完全鬆懈下來。
事實上,高三整個年級都相當鬆弛懈怠,大部分人都沉浸在一種奇怪的青春狂歡裡。
這是六月初的一天。
過了今天,學校就會正式放假——也是高中的最後一個假期。
今天按習俗,是撕書日。
賀堇走在走廊上,路過的高三班級裡,不少人已經整理出想撕的試卷作業簿,一遝遝摞在門外,偶爾被溜進來的風吹開翻閱。
進了班,賀堇才發現,自己班更勝一籌。
蕭明策一看他進門,就亮起雙眼,拉著他絮叨,「最後一天了,咱倆又不在一個學校考……哎以後想你了怎麼辦?」
賀堇哼笑出聲,「是你不知道我家在哪,還是我不知道你家在哪?這不是隨時都能約嗎?」
他話音剛落,就見韓毅背著手進了門,嗓門依舊洪亮,隻是臉上的表情顯然比平時要鬆快的多。
「都回座位!乾嘛呢還沒分開呢!生死離別一樣,都考完了是不是?!」
一眾學生漸漸消了聲,挨個回了座。
蕭明策拿著手機繼續問。
小明:-那萬一沒考在一個城市呢?
賀堇頓了一下。
甲之蜜糖:-那也能見麵啊。
過了一會兒,賀堇以為已經說完了的時候。
小明:-你怎麼又改名了?
小明:-雖然意思沒變。
甲之蜜糖:-發現這個昵稱更好,還能及時切換,就看對方想當甲還是乙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ll霜。
他的昵稱前半年都是沖著賀俞去的,但現在賀俞顯然已經扭轉過來,糾正的差不多,那他自然不介意對他好一點。
甲之蜜糖:-你和梁泓……
小明:-放心吧,他說他追小半年追累了,放過我了,隻做朋友。但想回到以前那肯定不大可能了。
小明:-我都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原先他成績中等,說是要和我並肩,硬是進了班前十,我就像個他激勵自己的工具!
賀堇彎下月要,很不厚道地笑了半天。
歡快又哀傷的矛盾氛圍一直延續到了下午最後一節課課間。
高三所有人傾巢出動,抱著各類書和卷子挨著欄杆站在走廊上,將兩個相連的天井最高的幾個樓層堆得黑壓壓。
隻是很快,這烏黑的深色裡就泉湧似的噴出無數雪白,在空中飄零落地。
沒有人吹哨喊開始,但所有人的動作如出一轍。
他們嚎叫,撕扯紙張,以此慰藉數年的忙碌苦楚。
拋灑的碎屑裡灌滿了彷徨與瘋狂。
高一高二的學生陸續探出腦袋來看,有人將這狂歡拍了下來。
傅容介拿著書冊從老師的辦公室出來,順著樓梯拾級而下。
他看到窗外紛飛的白,像落了漫天的雪,但沒有在意。
直到走到一樓,他從磚瓦的陰影下步入曠大的天井,在行色匆匆中,仿若天地間的螻蟻,終於親臨了這盛況,才覺出一點不同來。
或許是緣分,或許是心有偏向,傅容介抬起頭,在那一片幾乎亂了視野的白色紙片裡,看見了其中一個樓層走廊的邊緣,賀堇單手支著下頜,眉眼彎彎,笑得燦然明媚。
傅容介凝神望了兩眼。
他不確定賀堇是否有注意到他。
但他幾乎要有一種直覺——
今後蹉跎或坎坷,前路都不會是渺然無期。
飄落到地上的紙頁很快安定下來,偶爾在貼地的微風裡掀起一角。
過不多久,就會被叫苦連天的保潔阿姨收拾乾淨。
然後在下一年的這個時候,重又飄落在地,周而復始……
但傅容介並沒有等到這樣的時候。
這一屆高三高考前一個月,學校就出了通告嚴令禁止這種行為,並通過其他方式引導學生發泄壓力。
其中一種方式,就是在某一天安排了以往考取名校的學長學姐回來演講,分享高考和如何正確麵對壓力的經驗。
傅容介當天沒有去。
那一天,蘭琮的父親辦了婚禮,新娘是照顧自己多年的秘書。
傅家收到了請帖。
婚宴上,蘭琮一直躲在傅容介身後,不願意多看台上一眼,雙眸裡滿是不甘和苦澀。
傅容介在第二天上學後,才從鄰座的同學戚海那裡得知演講的人裡有賀堇。
「對啊,怎麼了?你認識?」戚海說,「哎你聽不聽都無所謂,你都簽了學校了不愁高考……雖然學長確實很帥,我還拍了照片!」
傅容介對著他的手機看了一會兒,然後道:「發給我。」
戚海照做,又說:「等大學開學你就能見到他了,你跟他一個學校。」
傅容介低聲應了,牽起唇角。
之後直到第三天,戚海發現傅容介沒來,才從同樣簽了學校、難得來上一回課的彭亮那裡得知,傅容介訂了機票去了帝都,說是突然想在未來的大學裡逛一逛。
戚海被凡到了,一句話都沒說出來,默默低頭背英語句式。
傅容介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四點。
帝都的天氣很好,浮雲淺淡,日光溫吞。
校內滿園的草木豐茂,紅嬌綠軟。
學生或急或緩,奔走在擎天的古木下,碎影追逐。
傅容介打開手機。
微信聊天頁麵上最後一句還定格在大半年前聽說他簽約了回復的賀喜之詞。
之後又通過一次電話,賀堇和他說了一點有關這所學校的事。
傅容介抬步沿著小徑走,回憶著一些瑣碎。
隻走了半圈,天色昏暗下來。
抱著的某種偶遇的心思隻能暫時擱置,傅容介出了校門穿過一條繁華的街市,按著手機地圖上到酒店的路線坐公交。
算是運氣不錯,他上了一輛並沒有坐滿的車。
而且,興許是某種命中注定,傅容介想。
他放輕腳步往車後排走,坐進倒數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然後直起身,開始無所顧憚地打量坐在身旁的人。
依舊是精致好似工筆描畫的鼻唇,和神采明澈的眉眼。
但是此時靠著窗睡著了,就無法看到那雙眼裡的光亮。
傅容介默默看了半晌,車輛駛入坑窪的路段,毫無節奏規律地顛簸起來。
賀堇忽然被顛得歪了腦袋,轉了方向。
傅容介一時擔心他會醒,但又想看他醒。
直到某一刻,賀堇的腦袋終於安定下來,乖順地倚住他的肩,傅容介好不容易平穩下來的呼吸驟然被打亂。
公交很快到了下一站,陸續上來幾個大學生模樣的人。
「同學,你認識賀堇?」
傅容介抬眸看向在身側落地的男生。
個子並不很高,戴著細框眼鏡,斯斯文文的模樣。
「嗯。」他小心地看了一眼仍在熟睡的賀堇,應。
白南笑了一下,「你是他什麼人?」
傅容介動了動嘴唇,「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