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爾法少爺(1 / 2)
薛淮從黑暗裡醒來時,耳邊隻能聽到一個機械平板,毫無感情的電子音。
那自稱是來自某個發達世界的完美產品孜孜不倦地誘惑他綁定自已,和他一起逃出去——
宛如囚籠的黑色深淵讓人感覺不到時間流逝,他躺在地上感受著生命體征又一次消失。
然後再重新睜開眼。
——真無聊。
他想。
那個低級生物還在身邊,在某一次蘇醒後,他抓起了那個東西。
…………
「開始記憶傳輸」
係統控製著的身體慢慢恢復生命體征。
滋啦滋啦的電流聲響起,隨即是儀器滴滴滴地急促報警聲,他耳邊是慌亂擁擠的腳步。
「心電圖出現了波動——」
是一個年輕的男聲。
艾維路爾斯醫生視線從顯示屏上移開,扶了扶眼鏡框後對麵前的人說道:「少將閣下,小少爺的生命體征已正在恢復平穩,醒來大概還需要兩天……」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鏡片反射的光線下,他瞧見麵前高大男人的背影後,重重的白色帷帳遮擋著的那張蒼白細瘦的手腕,輕輕動了動。
艾維不可置信地上前一步,沒有僭越地拉開帷幕,隻是目光移向幾層薄被下的少年尖細的下巴。
下人是不能盯著少爺的臉的,那太冒犯和失禮了。
因此他沒有看到少年微顫的睫羽,和漆黑漂亮,閃著流光溢彩的金光的瞳色。
「阿爾法,你醒了。」
身著軍綠色風衣的男人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絲毫不見親弟弟醒來的興奮和欣喜。
他的頭發是漂亮的淺金色,藍瞳白膚,眼睛深邃而銳利,身形高大,是標準的西洲人長相。
他的弟弟則不同,阿爾法從小便顯示出不同於家族的濃密黑發,黑眸白膚,睜著眼看人時,才隱約流露出美麗的淺金色。他的長相偏俊秀柔美,缺少了幾分西洲人的略帶攻擊性的英俊,連身量都是偏纖細和柔弱,唯獨唇色稠艷,像染了東洲產的胭脂。
這遺傳自他的母親,一個美麗知性的東方美人。
「是,哥哥。」
薛淮出聲,聲音因為長時間沒有開口而有些沙啞,但所幸在昏迷期間已經補充過全方麵的營養液,這並沒有影響到他的那副好嗓子。
他的這具身體叫阿爾法阿裡莫斯,是一個西方古老家族的幼子。阿裡莫斯家族傳承百年,根基遍布整個西洲大陸,而阿爾法作為最嫡出的一脈——克裡斯阿裡莫斯的唯二繼承人,自然是從出生起就萬眾矚目,可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克裡斯時任帝國的大元帥,總管全國軍隊,而立之年便成就斐然,是整個家族的榮耀。而他的長子斯利普去年剛從波利亞學校以最優秀的成績畢業——這所風靡全洲的軍事學院向來以嚴格古板為知,上一個能全科以s+畢業的優秀學生還是克裡斯元帥。
而這位大名鼎鼎的斯利普,大學五年的成績更為優秀——他在與蟲族的實戰中通過出眾的指揮能力與謀略讓帝國空軍用最少的損失大獲全勝。因此,哪怕最嚴厲的莉莉絲教授都對其贊口不絕。於是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克裡斯的這位長子以後的成就絕對不會低於其本人,甚至前程更為遠大。
而年少有為的斯利普少將,此時正垂著睫羽凝視著自已名義上的胞弟。
阿爾法是克裡斯在一次與東洲的沖突後帶回來的孩子,那時他還是個尚在繈褓的嬰兒,吮吸著手指好奇地看著他,圓溜溜的黑眼珠又大又亮。
克裡斯對家族宣布,這是他的二兒子——雖然隻是一次戰爭下的錯誤,但他還是將這個孩子帶了回來,並給予阿爾法最尊貴的身份和待遇。但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這孩子不過是克裡斯璀璨的履歷上抹不掉的汙點。
與東洲人通婚是自視清高的西洲人最不恥的事情,而他們感到寬慰的是,克裡斯還沒有頭腦發昏到將那個東洲女人帶回來。
斯利普寬大軍袍後的手指動了動,他回憶著父親幾刻前發來的通訊,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開口,
「你已經到了可以進入大學的年紀,父親已經委托舊友將你送入波利亞學院——以交換生的名額,而下個月正好是新生開學時間——」他目光掃過阿爾法過分蒼白的臉,才接著道,「希望你能在這一個月內養好身體,順利入學。」
三個月前,阿爾法和弗裡公爵家的幼女產生了沖突,在身體素質不足的情況下和塔瑞莎弗裡進行機甲比試,導致他的精神力嚴重受損,在最好的特效藥和營養液的續命下才得以苟活。
阿爾法的父親終於意識到一個殘酷的事實——他的幼子恐怕連保護自已的能力都沒有。他長久地待在阿裡莫斯家族的保護傘裡,甚至比他小五六歲的塔瑞莎都能輕而易舉將他打成重傷。
「阿爾法已經16歲了」克裡斯在通訊裡說,端腦折射出清晰的藍色影像,顯得冷淡又無情。
「他也該提前去軍事學院學一點防身術,免得下次再被一個十歲的孩子壓著打成這副樣子。」
阿爾法仰頭倚靠在柔軟的鵝絨靠枕上——在他醒來的幾分鍾之內,家庭醫生們便風風火火而又不失禮儀地對他做了全身檢查,走時還貼心地扶他坐了起來。
而他終於能平視此時坐在床邊的斯利普少將。
阿爾法薛淮道:「這會占用其他交換生的名額嗎?」
斯利普訝異地挑眉,似乎很驚訝他為什麼問這樣的問題,但還是解釋:「當然不會,這個名額是學校特地為你多加的一個——事實上,今年合格的交換生人數本來就嚴重不足。」
他不欲再多解釋,隻是盯著阿爾法緩緩站起身,「屆時會有學院的老師聯係你,務必保持通訊正常——另外,這一個月會有家庭教師為你補課。」
阿爾法的課業成績向來糟糕透頂,而原主被養的囂張乖戾,已經氣走了好幾任家庭教師,雖然這些教師拿著高昂的封口費,在離開任職之後難免對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多有怨言——阿爾法的不學無術幾乎人盡皆知。
阿爾法曾經的一位家庭教師,是位曾教導宮內皇子的大學儒,福萊特教授。他已到退休的年紀,也確實在五年前就拒絕了國王再教授公主的提議。但禁不住致仕宴會上克裡斯元帥的懇求——大名鼎鼎的帝國元帥言辭懇切地向他敬酒,像個普通愛子心切的父親請求他教授自已的幼子。福萊特多年前曾得他救命之恩,在國王的起哄下應下了這個要了命的差事——他那時還天真地以為這位是和斯利普一樣天賦卓絕的天才。
阿爾法不到一周就將這位文學大儒氣的腦梗,當天就送去了伯瑞克醫院搶救。而被藥物吊著的老教授在麵對風塵仆仆趕來,滿臉歉意的克裡斯時,忍著沒說過分粗俗的話,隻道:「我學識淺薄,不足以教導阿爾法少爺」
這幾乎是最刻薄的譏諷了,誰人不知福萊特是整個大洲最學識淵博的教授,這位波利亞學校的前校長,向來在學者間享譽盛名,甚至西洲國王都對其尊敬有加,隻敢讓最天賦異稟的二皇子跟隨他學習。
如今福萊特一句「學識淺薄」,實在堵了克裡斯所有道歉的話。
小少爺像個笑話一樣迅速在上流社會裡傳開,連帶著克裡斯元帥的名聲都在短時間內下降了一大截。
薛淮看著斯利普乾脆利索的背影走遠,這才閉上眼睛重新整理劇情的脈絡。
門外的家庭醫生端著營養液已經等候多時,但小少爺沒有叫人,他們不敢貿然進去。
——上一個因為不尊敬小少爺而口不擇言的麥裡已經被大發雷霆的元帥趕了出去,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再也不會在這個國家見到那位前同事。
新來的家庭教師叫莫西菲力爾,是位年輕的綠發青年。
他和斯利普同年從波利亞畢業,隻不過他的實踐成績略微遜色,還不足以進入國家空軍基地。而他幾乎滿分的理論成績給了他另一條從業道路——成為一名優秀的講師。
但波利亞學校的招聘時間不同於其他學校選在新生開學的前三個月,而是在新生開學的三個月後。
這給了那些不夠自信的新老師巨大的壓力——波利亞學校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好去處,但如果沒能被選上,他們將失去畢業當年的工作機會——在波利亞的初試結束後,哪怕是最有拖延症的貴族學校也早已完成了最後一輪復試。
那麼他們將隻剩下最後一條出路——去私人的富裕家庭做家庭教師,而沒有波利亞講師的頭銜,他們的薪資將大打折扣,甚至個別成績不夠突出的人將隻能把目光放到更普通的家庭。
當然,他們也可以選擇在第二年的畢業季與當年的畢業生共同競爭講師的資格,但「應屆保護」政策卻大大降低他們競爭成功的概率,他們大多隻能無奈選擇別的出路。
但這對於莫西菲力爾來說並不算什麼問題。
除了對自已本身能力的自信之外,還因為他的父親是波利亞學校最大的投資人之一,波利亞學校每年的研究資金、儀器采購以及維修無時無刻不在燒著菲力爾父親撒下來的金子。
菲力爾家族是帝國最成功的富商,而投資一所貴族學校的錢還比不上每年家族產業所繳納稅務的萬分之一。
在莫西很小的時候,往大街上隨手丟給乞丐的施舍都是金葉子。
莫西早已在波利亞當了一年的實習講師,教授阿爾法少爺最簡單的基礎理論自然綽綽有餘——如果他沒有被這位少爺的愚笨氣的當天就離職的話。
莫西菲力爾回想著上流社會上對於這位小少爺的傳言,隻盼望著到時候能看在好友的麵子上多忍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