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將 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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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下電車,便是一陣細且柔的密雨。旋轉的風把雨吹著,盡向我身上卷上來。電燈光特別昏暗,火車站的黑影兀立在深灰色的空中。那邊一行街樹,枝條像頭發似的飄散舞動,蕭蕭作響。我突然想起:難道特地要叫我難堪,故意先期做起秋容來麼!便覺得全身陷在淒愴之中,剛才喝下去的一斤酒在胃裡也不大安分起來了。

這是我的揣想:天日晴朗的離別勝於風淒雨慘的離別,朝晨午晝的離別勝於傍晚黃昏的離別。雖然一回離別不能二者並試以作比較,雖然這一回的離別還沒有來到,我總相信我的揣想是大致不謬的。然而到福州去的輪船照例是十二點光景開的,黃昏的離別是注定的了。像這樣入秋漸深,像這樣時候吹一陣風灑一陣雨,又安知六天之後的那一夜,不更是風淒雨慘的離別呢?

一點東西也不要動:散亂的書冊,零星的原稿紙,積著墨汁的水盂,歪斜地擺著的硯台……一切保持原來的位置。一點變更也不讓有:早上六點起身,吃了早飯,寫了一些字,準時到辦事的地方去,到晚回家,隨便談話,與小孩胡鬧……一切都是平淡的生活。全然沒有離別的氣氛,還有什麼東西會迫緊來?好像沒有快要到來的這回事了。

記得上年平伯去國,我們一同在一家旅館裡,明知不到一小時,離別的利刃就要把我們分割開來了。於是一啟口一舉手都覺得有無形的線把我牽著,又似乎把我渾身捆緊;月匈口也悶悶的不大好受。我竭力想擺脫,故意做出沒有什麼的樣子,靠在椅背上,舉起杯子喝口茶,又東一句西一句地談著。然而沒有用,隻覺得十分勉強,隻覺得被牽被捆被壓得越緊罷了。我於是想:離別的氣氛既已凝集,再也別想沖決它,它是非把我們拆開來不可的。

現在我隻是不讓這氣氛凝集,希望免受被牽被捆被壓的種種糾纏。我又這麼癡想,到離去的一刻,最好恰正在沉酣的睡眠裡,既能泯想,自無所想。雖然覺醒之後,已經是大海孤輪中的獨客,不免引起深深的惆悵;但是最難堪的一關已經闖過,情形便自不同了。

然而這氣氛終於會凝集攏來。走進家裡,看見才洗而縫好的被袱,衫褂長袍之類也一疊疊地堆在桌子上。這不用問,是我旅程中的同伴了。「偏要這麼多事,事已定了,為什麼不早點兒收拾好!」我略微煩躁地想。但是必須帶走既屬事實,隨時預備尤見從容,我何忍說出責備的話呢——實在也不該責備,隻該感激。

然而我觸著這氣氛了,而且嗅著它的味道了,與上年在旅館裡感到的正是同一的種類,不過還沒有這樣濃密而已。我知道它將要漸漸地濃密,猶如西湖上晚來的煙霧;直到最後,它具有一種強大的力量,便會把我一擠;我於是不自主地離開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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