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歲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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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弦來荒原的次數其實屈指可數。

早期這兒烏煙瘴氣,晏瑾不想讓他被妖魔鬼怪壞了心情,總是主動過去清雲宗。等後來晏瑾把荒原捯飭得好些了,才偶爾會讓沈知弦過來,隻是來也待不久。

上一次來荒原,該是大半年前了。沈知弦對荒原的印象,還停留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不過這次一睜眼,他便怔住了。

將他帶過來的人不見了蹤影,沈知弦獨自站著,一睜眼,便見滿地星光,一抬頭,漆黑夜幕上,是無邊無際無數星辰,清風拂過,那細碎的星光,便落滿了他眸底。

沈知弦怔然望了一會,唇邊泛起溫柔的笑意。

不知打哪兒來的微風拂過,帶著一片柔軟擦過他臉頰,沈知弦隨手一握,握住了一抹粉意。柔軟而帶著清淺淡香的花瓣被他攏在手心,沈知弦偏頭望去,望見了一株高大的桃花樹。

這桃樹便是昔日鮫人秘境中沈知弦隨手遞給晏瑾的那枝桃枝,被晏瑾栽在此處,由小草芽催生長成,滿樹桃花,風一吹,洋洋灑灑一片粉意從枝頭落下,迷亂人眼。

橫生出來的一截枝乾上,係著一架秋千。

這秋千看著就很不同尋常,長長的繩索係著的座位,非木非玉,白白軟軟的……倒像一團雲朵。

沈知弦信步走去,伸手捏了捏,手感也是軟軟的。他眼底微亮,隻覺這秋千坐起來一定很舒服,他有心坐上去玩一玩,又覺獨自一人未免無趣了些。

晏瑾這隻大豬蹄,將他帶過來了,自己又鬧起了失蹤。

沈知弦戀戀不舍地又捏了捏秋千,便往契約指引的方向而去。

漫天星光替他照亮前方的路,走著走著,眼前景象便越發眼熟——這是他曾在晏瑾記憶中窺見過的屋舍。

這是上一世,晏瑾替他凝聚魂魄後,兩人共同居住了許久的地方。

隻是上一世,晏瑾是將屋舍布置於一處山清水秀之地,這一世,晏瑾將之布置在了荒原之中。

沈知弦放慢了腳步。

屋舍前有一大片空地,這兒的布置倒是和清雲宗上差不多,精致的小亭、圓玉桌、暖玉榻,都是照著沈知弦的喜好來擺放的,一點不差。

屋舍門半掩,晏瑾就站在屋前,身姿筆直,臉上……慣常是沒什麼表情的,隻是沈知弦看見他,不知怎麼的,就想起話本子裡描述的,眼巴巴苦等丈夫回來的小嬌妻。

沈知弦忍著笑走過去,才走了兩步,一眼就瞥見晏瑾手臂上衣衫還帶著點兒血跡,他笑容微斂:「傷口沒處理?」

這是秘境中被刀意割傷的,沈知弦推著他進屋,要看看他的傷口,然而剛走一步,他便聽見有什麼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屋邊傳來。

一個毛絨絨的小爪爪在屋邊探了探,爾後一個同樣毛絨絨的腦袋瓜也伸了一半出來,露出一雙半耷拉著的尖耳朵,烏溜溜黑漆漆的大眼睛小心又膽怯地眨了眨。

沈知弦看著它微微抖著的耳朵,疑惑道:「這是什麼?」

他朝小毛團招了招手,小毛團猶豫了一下,屁顛屁顛地跑出來了。

是一隻毛絨絨的小狼崽崽。

沈知弦鬆開握著晏瑾手臂的手,彎下身來,將這隻小毛球抱了抱:「啊,小家夥。」

晏瑾一看見這隻小家夥,愣了一瞬,隨機神色便又涼幾分,冷颼颼地盯著小家夥,把小家夥嚇得直往沈知弦懷裡鑽。

小家夥身上的靈力很純粹,看著來歷不簡單,隻是它還是太小了,渾身絨毛沒有修剪過,有些長,看起來軟乎乎的,連叫聲都奶裡奶氣。

沈知弦還是挺喜歡毛絨絨的生物的,他揉了一頓小家夥,將它揉得奶聲奶氣地嗷嗚直叫,才將它放回地上,站起身來,復又推著晏瑾往屋裡走,眉眼彎彎笑意滿滿:「你竟是真的在偷偷養著這麼個小崽崽。」

晏瑾抿了抿唇,聲音有點兒悶:「不是我養的,兔妖撿回來的。」

晏瑾當然不會每日親自去管理荒原裡的那群妖魔鬼怪的,代替他傳達各種命令的便是兔妖。

兔妖雖然看著弱小,但卻很八麵玲瓏,它能在群敵環繞的荒原中安全活這麼久,就足以體現它的本事了。平日裡便是它做晏瑾和諸多妖魔之間的聯係。

它實在是一隻很狡猾的兔妖,唯一的弱點就是總是喜歡撿各種各樣奇怪的東西,撿完了就隨意扔著。

比如這隻小狼崽,便是它不知從何處撿回來的,撿回來了也不好好看著,任小狼崽亂跑。

小狼崽就很喜歡跑到晏瑾這居處來,所幸它還老實,沒有在晏瑾這兒大肆破壞,晏瑾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當做看不見。

不過它居然是這般吸引沈知弦的注意力……

晏瑾涼颼颼地又掃了小狼崽一眼,心裡默默給兔妖記了一筆,才任由沈知弦將他推進屋內。

小狼崽吧嗒吧嗒地跟上,乖巧地蹲在沈知弦的不遠處。

沈知弦將人推到榻邊坐下,聽見小狼崽的動靜,又偏頭去看它。

小家夥賣萌似的沖他歪腦袋。

沈知弦覺得它實在是太可愛了,臉上笑意盈盈,忍不住又溫聲軟語地逗了它幾句。

晏瑾就這樣被冷落在一旁,臉色沉沉的,最後一咬牙,倏地站起身來,大步走過去,拎起小毛團,又幾步走到門口,將它往外一擱,反手就關上了門。

順手再落了鎖,落了鎖還不夠,再布下一個禁製,確保那隻小家夥……或是其他妖魔鬼怪,都無法來打擾。

沈知弦挑了挑眉,回過神來,看著他將小毛團關在外頭,沒說什麼,隻哎呀了一聲「做什麼欺負小家夥呢」,便伸手拍拍床榻,示意他趕緊坐回來。

沈知弦的神色很正常,笑容溫和平靜,看起來和平時並沒有什麼差別,可晏瑾不知怎麼的,心頭就是咯噔一聲,浮起了不詳的預感。

不知是否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沈知弦好像有點兒……不高興。

是不高興他突然暴露身份將他帶到荒原裡嗎?

晏瑾壓著心底的不安,乖乖地坐下,一雙眼緊緊望著沈知弦,不放過他臉上絲毫表情。

沈知弦不理會他帶著小心試探的視線,扌莫出儲物囊一頓掏,林林總總扌莫出來許多靈丹靈藥擱在一旁,緊接著就乾脆利落地去扒拉晏瑾的衣衫。

晏瑾溫順而毫不反抗,甚至都不用沈知弦喊他,自己就主動地抬手縮手,讓沈知弦將衣袖扒拉出來。

傷口過了許久,血跡已經凝固了,沈知弦施了個清潔術淨了手,替他清理了一番。這傷口不算太嚴重,對晏瑾來說隻算是輕傷,敷上藥明日便能好個七七八八。

他捏碎了一顆靈藥,細致地給傷口上藥。晏瑾剛想動,他察覺到了,拍了拍晏瑾的肩,語氣溫和:「別亂動。」

晏瑾又不敢動了,他猶豫了片刻,小聲問:「師尊生氣了嗎?」

沈知弦反問道:「生氣什麼呀?」

「生氣我突然就將你帶過來,也沒有與你交代一聲……」

沈知弦將最後一點靈藥糊在他傷口上,笑吟吟地揉了揉晏瑾的臉,手法同方才揉小狼崽一般無二,他道:「不生氣這個——轉過身去,我看看你後背有沒有傷。」

沈知弦隻說「不生氣這個」,那言下之意……晏瑾滿腦子胡思亂想,也沒留意對方說了什麼,感受到沈知弦推他轉身,想也不想地就轉了個身,背對著沈知弦,直到一隻手輕輕撫上他後背,才反應過來。

「沒有別的傷……」

晏瑾不自在地動了動,想轉回身來,被沈知弦摁住了。他沒奈何,也不敢強勢反抗,隻能挺直著背,任沈知弦尋找不存在的傷口。

看不見人,觸感就極為明顯。

晏瑾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張空白又脆弱的畫布。

而沈知弦就是一位獨一無二的畫師,正提筆朝他而來。

筆尖微涼,畫師在畫布上描摹著,慢條斯理的、漫不經心的,很隨意、很散漫地勾勒著漂亮的線條。

畫布在筆尖下繃得緊緊的,一動也不敢動。而那筆尖緩慢移動著,像是點著無形無色的火,每落一筆,都有炙熱之感。

畫布要燒起來了。

晏瑾喉結動了動,聲音有點低啞:「歲見。」

「哎。」沈知弦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鬆快地應了一聲,隱約帶著點遺憾,「……背上有傷疤呢,以前喊你來上藥,你偏偏把我防備得跟土匪似的。」

「我……」

沈知弦根本不給他回答的機會,晏瑾剛起了個音,他便柔聲打斷:「不過還不晚,還能治。」

晏瑾想說不用,可他剛張開嘴,那字音還未來得及吐出,便驟然消散——

兩瓣柔軟的桃花兒,落在了脆弱的畫布之上。

桃花兒溫熱而略帶濕潤,畫師微微用力摁壓著,一點一點挪移著,將粉意染上了畫布,為方才繪下的錦繡之景添上了幾分瑰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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