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 67 章(1 / 2)
【殺光他們,殺光他們。】
血煞劍日日在耳邊叫囂,小孩兒充耳不聞,隻是守著自己荒蕪的院子,日日去澆那不會盛開的花兒。
村民換了一茬又一茬,隻有他一直在。
隨著年歲的增長,他們對他愈來愈害怕,便給他戴上了隻要走動便會響起的鈴鐺,好時刻監測他的方位。
他不太反抗,總是很乖巧。
荒唐的劇情依舊每日都在上演,而他抱著善意和期待,卻總是傷痕累累。
他漸漸長成了一個安靜挺拔的少年。
他精心料理的花兒始終沒有開。
一晃便是十年。
十年間,他一直很穩定,沒有任何失控發瘋的跡象。
這一日,隔壁的少年出現在院子外,說自己叫虎子,叫他同自己一起去參加村裡召開的大會。
他應了聲「好」,看了一眼自己的花園,跟著虎子走出了院落。
村民們都陸陸續續往村中的廣場去,氣氛比平常沉重的多。
今日的廣場與平日不同,廣場中置了幾把椅子,每一把椅子上都坐著一個威嚴的修士,衣衫之上所繡花紋皆不同,乃是不同宗門的大能修士。
村民都安安靜靜的立在四周,莫名將蒼玨空了出來。
少年安靜的站在中央,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靜,沒有絲毫火氣。
上首那人身著灰衣,乃是逍遙宗的長老沈休,他淡淡掃過少年,看見少年脖頸上的鎖魔環,知道這少年隻有前一日的記憶,他下麵說的話他根本不可能聽懂,便不再看他,而是同身邊的人道:「十年了,你們如何看?」
這話一出,除了少年的所有人都神情一凜。
所有人都知道百草村這十年發生了什麼,隻有少年對自己的境遇一無所知。
沈休旁邊的魁梧壯漢是煉器宗的昊運,他率先開口:「十年來我們試了各種方式,他都沒有失控,說明他控製的很好,也許以後都不會失控了。」
有人道:「那怎麼說的準,我們修士壽元綿長,不過區區十年,能看出什麼。」
「對啊,而且我們起初接受他的目的是什麼?不就是要他失控,好利用他體內的血煞劍麼?這十年他都控製的很好,我們不就失敗了麼?」
「會不會他根本沒有得到血煞劍的認可?他體內其實根本沒有血煞劍?不然怎麼可能有人經歷這樣的十年,還能不被操控?」
「我也如是想,我們是不是被蒼龍騙了?」
眾人神色凝重的討論,每一次都在不斷拉扯著少年的命運。
「已經十年了,如今照結果看來,他要麼沒有血煞劍在身上,要麼控製的很好,以後都不會失控。」
「怎麼可能控製的很好,沒人能做到的,你們信麼?」
「自然不信,可萬一……如果他能控製的很好,你們不覺得很可怕麼?一個可以隨意操控血煞劍的人,出身魔域,並且不為我們所控製……」
「對我們靈域來說,可是大劫……就這樣放著不管的話,不好吧……」
「言之有理。」
「雖然如此說,可更大的概率是他體內根本沒有血煞劍,亦或者隻有少許血煞之氣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他也隻是一個普通的魔域修士,其實也沒必要趕盡殺絕……」
「沒必要麼?」
有人看向中央安靜的少年,冷笑著道。
「一個普通人,在十年間不斷遭受背叛,利用和絕望,也該瘋了吧?」
「如果這樣都不瘋,不也是個可怕的怪物麼?」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即便有鎖魔環不斷的消除記憶,可那些痛苦是實打實存在的,一個人真的可以在十年間承受這麼多麼?
他沒有怨恨、憤怒,始終平靜如水,比起一個瘋子來說,不是更可怕麼?
「還是……清理了吧……」
「反正他不失控,我們也無法操控血煞劍,他對我們全然無用,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而且經歷了這一切,他根本不可能是個正常人了。」
「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為了讓大家省心,趁他什麼都不知道,魔力被鎖,便在今日解決了吧。」
眾人互相瞧了一眼,就此達成了共識。
沈休一抬手,場上的村民便心領神會的開始尋找陣法站位,放置靈石準備激活攻擊陣法,另一部分已經開始為戰鬥凝出了細長靈劍。
少年孤零零的站在中央,一如當年孤零零的來。
·
誰都知道,蒼龍最討厭的是自己的大兒子蒼玨。
蒼玨本就是作為蒼龍的祭品出生的,蒼龍無法煉化血煞劍,便將血煞劍封印進了尚未成型的蒼玨胎體中,打算等蒼玨出生,利用血脈壓製直接吞噬,可惜千算萬算,沒算到血煞劍竟認了蒼玨為主。
蒼龍唯一突破瓶頸的機會被毀,對大兒子恨之入骨。
他將小小的蒼玨關在陰暗的地牢之中,用盡了魔域禁術,想要重新奪取血煞劍,卻都未能成功。
蒼玨差一點便死在他手上,是夫人拚命沖進禁忌陣法中,才將他從鬼門關中救了回來,可也因為如此,夫人染上重病,自那之後,身體機能逐漸萎縮,隻能躺在床上。
蒼龍恨他,唯一能保護他的母親重病在床,他又繼承了母親那溫和的性子,在張狂肆意的魔域,活的頗為艱辛。
娘親去世的第三年,蒼龍戰敗了,他親手將他送給了靈域做質子。
他走的那天,蒼龍握著他的肩膀,俯下身看他。
他以為父親終於對他有一絲在意,便認真的湊近他。
然後那男人便一字一句的同他道:「別回來了好麼?就死在那種地方吧。」
他一怔,眼淚一瞬間湧了出來。
蒼龍道:「你這一生,總叫人失望。」
「你背負著那樣的東西,便會讓人痛苦恐懼。」
「沒有人願意接近你,也沒有人會信你,更沒有人會愛你。」
「所以……別逞強了……」
他看著小孩兒的眼睛,頭一次對他笑了笑。
「讓大家都輕鬆一些,不好麼?」
·
【逍遙宗·審判堂·蒼玨初入靈域】
小孩兒安靜的坐在人群之中,脖頸上扣著一個黑色的項圈,他沉默的坐著,目光柔順。
大廳裡沒人顧忌這隻是一個八歲的孩子,而是當著他的麵,激烈的討論著殺還是不殺,一口一個小怪物叫的格外清晰。
小孩兒默默坐著,聽的清楚,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像是已經習慣了。
有年輕的修士在一片混亂中走向小孩兒,他有一張英俊且溫和的臉。
他在小孩兒麵前蹲下,問:「我叫寂空,你呢?」
小孩兒回:「蒼玨。」
寂空問小孩兒:「他們這樣……你難過麼?」
小孩兒看著他,片刻後道:「還好吧。」
他詫異的看向他。
小孩兒平靜的道:「我背負著那樣的東西,怕我不是應該的麼?」
他微微一怔。
小孩兒沒什麼表情,緩緩道:「對危險且可怕的敵人,不靠近不信任,有什麼錯呢?」
寂空沒想到他年紀這般小,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一時有些愣神。
小孩兒緩緩道:「天下間的人都怕我,我的存在讓所有人不安,魔域靈域都是如此,我待在這裡,對大家都好吧。」
他太過通透反而讓寂空說不出話來。
大廳方才吵的激烈,如今逐漸歸於平靜。
寂空回頭看了看他們,又將視線轉向小孩兒身上,問:「快要討論出結果了,你打算怎麼做?」
小孩兒看著他,表情很平靜:「我隻是個小孩兒,我沒有選擇的餘地。」
寂空道:「即便如此,你也一定有想要得到的東西吧?」
小孩兒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雙腿甚至夠不到地麵,他晃盪著兩條小腿,眼神淺淺。
「如果硬要說的話。」
「我希望有人……」
「覺得我的存在是一件好事兒吧。」
·
【百草村·十年後·審判日】
少年一身白衣,立在中央,脖頸上扣著一枚黑色的項圈,月要線上墜著幾枚如影隨形的鈴鐺。
風吹過,鈴鈴作響。
他原本一直很安靜,直到聽見那幾句。
【一個人怎麼可以在那樣的狀況下良善十年?】
【十年來不間斷的經歷背叛、崩潰、利用,絕望,怎麼還可能這樣平靜?】
【十年來沒瘋的話才是真正的瘋子吧?】
【太可怕了,居然沒瘋……】
【還是,清理了吧……】
少年垂著眼立著,表情藏在陰影裡。
指尖微微攥緊。
雖然不太聽得懂,但依然清晰的感覺到了殺意……
無論給予怎樣的善意,都是錯……
再怎麼剖開自己的心,依然是個瘋子……
【十年來沒瘋的人才是真正的瘋子吧?】
聽不懂,可是難過卻在這瞬間將他淹沒。
就像是付出的真心被徹底撕碎。
已經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原來無論如何做,都沒有用……
無能為力……
周圍的人早就在沈休示意之下,開始結陣。
這偌大的百草村,原本就沒有外人,所有人都是幾大宗門派來的弟子,此刻得到令下,知道這十年困局終於到了解決的時候,紛紛緊張的開始戒備。
增強陣法很快凝結成功,霎時間光芒大盛,人人的修為都提升了一大截,數百把靈劍就這樣指向了單薄的少年。
他獨立風中,沉默不語。
眾人在沈休的示意下紛紛提劍攻去,一時間,漫天劍芒將少年徹底籠罩。
沈休不想節外生枝,乾脆抽出自己的靈劍,往劍身上噴出一口鮮血,瘋狂運轉靈力,也以雷霆之勢朝少年攻去。
一時罡風四起,將少年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少年安靜立著,低垂著眉目,一如從前般安靜,隻是在此刻,手指抬起,輕輕搭在了項圈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