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沒有酒的酒水(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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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歲歲止住了腳步,轉身看向李三兒盯著他問道:「你是誰?」

李三兒想起這位少俠拿劍捅大龍頭時的場景,還有那位瞎了半隻眼的大龍頭,膝蓋一軟便跪了下去,哀聲道:「少俠饒命,少俠饒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吃奶的娃兒。」

陳歲歲見那人突然跪了下去,在那哭訴,嚇了一跳,忙閃身到一旁喊道:「哎,這位大哥,你快起來,我也沒把你怎麼著啊?」

李三兒哪管得了這麼多,一見自己哭訴奏效,便跪著上前兩下,扯著陳歲歲的褲腿開始大聲哀嚎:「少俠你是不知道啊,我命苦啊,種莊稼趕上旱災,老母病重,媳婦兒又跟別人跑了,隻撇下我和我那可憐的娃兒,蒼天吶,大地啊,還能不能給我一條生路了啊。」

陳歲歲皺了皺眉,自己一不留神,反倒被這人給抱住了大腿,又恐自己掙脫會傷了這人,隻好杵在那裡聽著他瞎說八道。

「咕~」肚子又開始叫了,陳歲歲有些不耐煩了,什麼事兒能比抓緊生火烤雞重要啊,這雞還得烤上好一會兒呢。

「我說這位大哥,要哭你先等會兒再哭,我這還忙著烤雞去呢,你不餓,我可快餓死了,那半拉饅頭我都沒舍得吃,還給你了,你可倒好,吃飽了有力氣喊了是麼?」

聽陳歲歲這麼一說,李三兒馬上鬆開了手,小心翼翼地說道:「少俠高義,我聽少俠的就是了。」

陳歲歲故意板著臉說道:「別總少俠少俠的,我叫陳歲歲,你是誰?跟二龍山是什麼關係?」

李三兒訕笑道:「小的叫李三兒,是二龍山上的一個小嘍囉!」

陳歲歲古怪地看了李三兒幾眼,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快步走到河邊,涮了涮手中的山雞,放在石板上,開始撿石頭搭一個簡易的火灶。

李三兒在一旁給打著下手,想起自己那個酒壇子,他看了眼掏出火鐮火石準備打火的陳歲歲,一時間自己也幫不上什麼忙,便沿著河向回跑去,自己那個酒壇子還在那邊呢,可不敢丟了。

陳歲歲沒有理會李三兒,他現在就是一門心思把雞趕快烤熟了。

火生了起來,河邊多了一抹光亮,陳歲歲看了眼從遠處走回來的李三兒,拔出短劍,把山雞一分為二,又往火堆中多添些大塊兒乾柴,拿起自己那根打死山雞的棍子,穿起一半雞肉,開始烤了起來。

李三兒走近火堆,陳歲歲借著火光一看,這位連飯都吃不上的大哥怎麼還弄了一壇子酒過來了?

李三兒見陳歲歲的眼神,麵露尷尬之色,結結巴巴地說道:「少,少,陳歲,歲,公,公子,這,這不,不,不是酒,是個空,空酒壇子,我拿它盛水用的。」

好在後半句終於順當了。

隻是究竟如何稱呼這位少年,倒是讓李三兒犯了難。

陳歲歲一聽「公子」二字,便想起當初遇見元夕時的場景,麵皮有些發紅,想到自己當時若是一念之差,若是遇見的不是元大哥他們,會不會也誤入歧途呢?

他輕聲說道:「李大哥,你叫我歲歲好了,無需這般客氣,這半隻雞,你自己烤吧,這樣烤的還能快些。」

他把帶著雞頭雞脖子的那半隻遞向了李三兒。

李三兒本想再羅列些好聽的話說一說,隻是當他看陳歲歲的眼神的時候,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些泛酸,伸手接過那半隻山雞,他嘴唇張了張,隻是輕輕「哎」了一聲。

這一聲,陳歲歲聽在耳中,卻讓他想起了自己的爹爹。

李三兒把雞放在火堆旁的一個石板上,起身去尋了一根木棍回來,把雞穿上之後,也架在火上麵烤。

火光閃爍,映在二人臉上,一少年想著家,一中年不說話。

手中木棍轉了幾下,陳歲歲輕聲說道:「李大哥,方才你若是直接問我,我也會給你吃的,這樣不問自拿,不好,很不好的。」

被喚作大哥,李三兒有點不適,這位本事不小的少年對自己似乎真的一點惡意都沒有。

陳歲歲此言,讓這位三十多歲的漢子心生慚愧,不是因為這少年武藝高強,而是這少年的言語,似是在為他著想。

要不然他大可以說上一句,老子是山賊,不搶已經不錯了,偷不已經是良心發現了?

沒人願意當一個壞人,隻是現在,沒人把他當成一個好人。

李三兒拎起酒壇子,就當裡麵滿是烈酒,仰脖灌了一大口,用衣袖扌莫了扌莫嘴,嘆了口氣道:「少……歲,歲歲!」

他望著劈啪作響的柴火,抿了抿嘴,接著說道:「可我餓啊,若不是你,別人也未必願意給我一口吃的,隻會把我當成一個叫花子一樣,說著,『去去去,快滾一邊去』的話。」

陳歲歲看著已經開始冒油的山雞,沉默了片刻說道:「這世上,也不全是這樣的人的,還是有很多人願意給你一口吃的,甚至有人還會顧忌你的感受,李大哥,你看,你不就遇上我了嗎?」

李三兒沒有說話,這少年的話,在他看來,還是涉世太淺,沒有見過人間險惡。

陳歲歲似是自言自語,似是對著李三兒說話,看著火堆,他接著說道:「這天地公平麼?未必,為何有人生來富貴,有人生來受苦,可若說公平,也許他就是公平的,因為追本溯源,我們的先祖也許都是一樣的,不一樣的是每一個人的父輩,祖輩,把他們的經歷延續下來,有人封王拜相,有人吃糠咽菜罷了,可說不清哪天,從我陳歲歲開始,我陳氏後代也能成為他人敬仰之人,至於富貴榮華,在我看來,還是要每一代自己努力的要好。」

說完他突然一笑,對著李三兒問道:「李大哥,你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這句話他有道理麼?」

李三兒沒想到陳歲歲突然問起這個來,翻轉了一下手中的山雞,憨笑道:「我這輩子,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哪裡懂得什麼大道理,不過要說這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的,你看我李三兒,別說生娃兒了,又有哪戶人家願意把閨女許給我,我連個打洞的老鼠都不如。」

陳歲歲一手舉著烤雞的棍子,一手解下月要上掛著的裝水葫蘆,看著李三兒尷尬地笑了一下說道:「李大哥,我這裡麵裝的也是水,我就以水代酒,跟李大哥喝一口吧!」

李三兒看著這個奇怪少年,說著奇怪的話,可心裡卻覺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受,在很多年裡,他已經沒有這種感受了,那少年的笑,讓他覺得酒壇子裡裝得甭管是什麼,老子都想暢快地大喝一口。

拎起酒壇子,他忽然心生豪邁之氣,喝了一聲「來,乾!」

陳歲歲笑著舉葫蘆與李三兒碰了一下,似乎還帶著一點羞澀。

喝了一口之[島 ]後,陳歲歲仰望天空,繁星已是清晰可見,他嘆了口氣說道:「李大哥,你恨這個世道麼?」

李三兒愣了一下,自己好像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恨麼?似乎自己並不恨,甚至在初上山那幾年,他還很歡喜,可是自己過得似乎也不是那麼舒坦,隻怕回到莊子去,也會被人指著脊梁骨罵。

恨又有何用?

搖了搖頭,李三兒低著頭耷拉著腦袋,方才的豪邁之氣盪然無存。他李三兒又不是江湖大俠,他是個山賊,人人唾棄的山賊。而如今的他似乎連山賊都做不成了,他好像成了自己原本最瞧不起的乞丐。

在李三兒眼中,看見那些乞丐便是嗤之以鼻,有手有腳的,乾些什麼不好?怎麼好意思張口要飯呢?

後來的他沒有去要飯,卻上了山,當了一個山賊。

就算李三兒在回到二龍山之前不被餓死,可回到二龍山之後,大龍頭未必會放過他,因為事情辦砸了,就算是牛角山出手失利,這筆賬也隻會賴在他李三兒頭上。

如今的他,好像最恨的人是二龍山的兩位龍頭。

李三兒抬起頭來,看向陳歲歲,飽經風霜的臉色帶有一絲慚色,咬了咬牙,他說道:「陳少俠,還請幫幫我!」

陳歲歲揚了揚手中的半隻山雞,疑惑道:「難不成這半隻你也想要?這可不行,不是我不舍得給你,是我也餓了啊,要不明早天亮了,再去山上抓上幾隻就是了。」

李三兒看著一本正經的陳歲歲,咧嘴笑了,拎起酒壇子,他挺了挺月匈膛,大聲說道:「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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