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蘇乞兒進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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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兒破,褲兒破,身上的衣兒破~」

竹竿輕磕在破碗上,一短一長地發出陣陣脆響。

蘇乞兒搖頭晃腦,輕跺兩下腳,口中「嘿,嘿」兩聲,繼續唱道:「你笑我,他嫌我,日子還得過~」

哼著自己的乞討小調,不知不覺間,蘇乞兒就晃晃悠悠地來到了張府的宅子外麵。

慢慢蹭到牆根之下,將手中發黃的竹竿順手丟在地上,蘇乞兒將手中的破碗夾在腋下,雙臂環抱於月匈,斜靠著高牆,眯縫著眼。

日光照射在身上,暖得叫人不想動彈。

蘇乞兒沒由來的想起一句話,飽暖思淫 欲。

那個嘴上不留德的婆娘,腚兒倒是滾圓滾圓的。

今日他運氣不錯,那婆娘難得沒罵他,除了給了他一碗吃的之外,還打聽起狗兒的下落。

聽得狗兒被人帶走之後,那婆娘竟然麵露一絲惋惜神色。

同樣不舍的,還有他蘇乞兒。

姚狗兒被那位先生帶走之後,早已習慣了孤獨的蘇乞兒深夜躺在破廟之中竟然無法入眠。

這也許是另外一種由奢入儉吧!

原本蘇乞兒是做了不再去見狗兒的打算,兩個隻會是漸行漸遠的人,再看幾眼又有什麼用呢?

可他,終究下定不了決心。

他給了自己一個理由,若是狗兒被那位先生帶走,自己就是想見也見不到了,如今見上幾麵,又有何妨?

張府內,已洗得乾乾淨淨,換上一身新裝的姚靜致小口小口地喝著白米粥,手中還掐著個啃了一半的白麵饅頭。

他的衣兜裡,還有一顆煮熟的雞蛋。

已經吃好了的闞畫子放下碗筷,對姚靜致說道:「靜致,雖說先生我說過,吃飯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可你也無須這般小心吧。」

昨日,在張府吃的第一頓飯,姚靜致就覺得像是把好幾個年都放在一起過了。

而在闞畫子眼中,這四菜一湯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頓晚飯而已。

這還是他特意囑咐笪守典的。

眼珠子都快瞪出來的姚靜致在先生麵前展示了一下什麼叫吃飯。

一頓叮當作響之後,滿嘴流油的姚靜致剛要用袖子蹭蹭嘴巴,被他這般吃相驚得目瞪口呆的闞畫子出聲嗬住了他。

隨後闞畫子將下人備好的毛巾遞了過去,讓姚靜致擦嘴,擦手。

看著這塊兒雪白的毛巾,姚靜致有些不舍得用。

入府之後,被人帶去洗澡的姚靜致用了兩大桶水才洗乾淨。

他親眼見著給他洗澡的丫環姐姐用兩根手指捏著他用過的毛巾,丟在了他換下來的衣服堆中,最後叫來一個漢子,將這些衣物抱走。

穿上一身新衣服的姚靜致猜得出來,自己那身破衣服一定是被丟掉了。

可他覺得,那兩條毛巾不過是髒了一些罷了,丟掉了可真是怪可惜的。

希望自己那位蘇先生能撿得到吧。

見姚靜致不擦嘴,闞畫子道:「擦擦吧,擦完乾淨一些,跟在先生身邊,可不能像之前那般蓬頭垢麵的了,知道了麼?」

姚靜致低著頭,小聲「嗯」了一聲,拿起毛巾擦了擦滿是油汙的嘴和手。

闞畫子覺得姚靜致長得還算是眉清目秀的,帶出去,倒是不會落了自己的麵子。

擦完嘴之後,姚靜致鼓起勇氣抬頭對闞畫子說道:「先生,這條毛巾可不可以給我?」

闞畫子有些不解,問道:「你要這條毛巾做什麼?」

姚靜致小聲道:「我去給洗乾淨,以後還能用!」

闞畫子笑道:「府中有下人,讓他們去洗好了,這些事情無需你來做,你就給先生當好書童就好了!」

姚靜致略帶疑惑道:「先生,不是給丟掉麼?」

「丟掉?」

闞畫子笑吟吟看向姚靜致問道:「難道你眼中的大戶人家都是這樣的麼?是你那位蘇先生告訴你的麼?」

姚靜致搖了搖頭,告訴闞畫子他洗澡時所見。

闞畫子笑道:「那是因為你洗澡前身上的泥太多了,毛巾都擦黑了,以後再洗澡就不會了。」

隨後他又問道:「吃飽了?」

姚靜致打了個嗝兒,咧嘴笑了一下。

看著有點靦腆的姚靜致,闞畫子說道:「此前你飢一頓飽一頓的,也許從未吃過這樣的飯菜,今日這般狼吞虎咽,先生不怪你,不過以後可不能這般吃飯了,知道麼?」

姚靜致咬著嘴唇點點頭。

見闞畫子已放下了碗筷,還剩下半碗粥的姚靜致也放下了筷子。

闞畫子輕聲問道:「吃飽了?」

姚靜致點點頭,有些欲言又止。

闞畫子似乎猜透了姚靜致心中所想,將自己沒有吃的那顆煮雞蛋遞了過去說道:「你還在長身體,快把這顆蛋吃了。」

捏著半個饅頭的姚靜致將雞蛋接了過來,將饅頭放入盤中,小心翼翼地剝著雞蛋殼,生怕有一點蛋清粘在蛋皮上。

闞畫子看著在那舔雞蛋殼的姚靜致,輕輕搖了搖頭,緩緩說道:「先生知道你惦念蘇先生,粥不舍得喝,饅頭也不舍得吃,還把蛋留給他。你能這樣做,先生我很欣慰,這說明你是一個知道感恩的人,先生我很喜歡你這樣。」

姚靜致一口咬下大半個雞蛋,嘴巴子撐得鼓鼓的,被蛋黃噎的夠嗆的他用一隻手在下巴下麵接著,努力地吞咽幾下,也沒擠出半點聲音來,隻好胡亂點頭。

闞畫子笑道:「又犯毛病了不是?沒人和你搶,下次小點口,快把粥喝了吧,這粥你也不好往外端,拿饅頭和雞蛋就行了。」

終於咽下去的姚靜致「嗯」了一聲,端起碗,喝了兩大口白粥,發出些聲響的他抬頭偷瞄了一眼闞畫子。

闞畫子已站起身來,裝作未看到,背過身去說道:「靜致,你不可遠離張府,更不可去找你那位蘇先生,若是見不到他,那就說明他已不想再見你。這饅頭還有雞蛋,你就自己吃了吧,以後也不用留了。若是見到了那位蘇先生,你替先生我問問他,先生有事要他去做,他可願意。」

將碗舔得比臉還乾淨,姚靜致跳下凳子,「嗯」了一聲。

闞畫子回過頭來,見姚靜致隻抓了半個饅頭,便對他說道:「把另外那個饅頭也拿上吧,去吧,一個時辰之內,若是見不到他,就回來吧!」

姚靜致遲疑了一下,見闞畫子點頭,抓了盤中另外一個饅頭,沖著闞畫子一笑,說了聲「謝謝先生」,便跑了出去。

闞畫子看到了一張比驕陽還燦爛的臉。歪靠在高大院牆之外的蘇乞兒已經慢慢蹲了下去,夾在腋下的碗已擺在身前,打了幾個哈欠之後,他眯起眼,打了個小盹兒。

張府的門開了,聽得動靜,蘇乞兒揉了揉眼睛,歪過頭去看了一眼,沒有見到那個熟悉的小身影。

蘇乞兒沒有露出失望神色,畢竟狗兒如今已是那位先生的書童了,怎能隨便跑出來呢。

又打了一個打哈欠,他伸手抹了一下眼角,困得眼淚直流的他順勢一歪,將胳膊墊在頭下,身子微蜷,緊靠著牆根,以日光為被,就此昏昏睡去。

姚靜致對著門房笑了笑,將門拉開一條縫,抓著饅頭走了出去。

門房一看,就知道這個好命的孩子要去做什麼,他舔了舔嘴唇,這麼大的一個白麵饃,給那個要飯的可有些可惜了。

這樣的白麵饃,他們也就逢年過節才能吃得到,平日裡也隻吃些雜麵饃和鹹菜。

出了門之後,姚靜致向西望去,蘇先生每次帶他來的時候,都會在那邊落腳。

每次他想噓噓的時候,蘇先生都會叫他去遠處的小樹林中解決。

蘇乞兒帶他在好幾戶人家的牆根下悄悄噓噓過,因為那些人家不給些吃的也就算了,還拎著掃帚跳出來趕他倆走。

蘇乞兒告訴他,尿完了就心裡舒坦了,那些難聽的話就不必記在心裡了,沒什麼用,隻會讓自己更不開心。

還未改名為姚靜致的姚狗兒覺得,是不是自己的記性太好了,那些話他想忘掉,卻總也忘不掉。

他就問蘇乞兒為什麼,蘇乞兒就笑了笑,揉了揉他的頭告訴他,那是因為你聽得還少。

物以稀為貴嘛,看先生我,聽得多了,一點新意都沒有,就再也記不住了。

至於先生是不是真的忘了,姚狗兒也不知道。

張府的牆根,乾淨得很。

姚靜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那個身影,舉著饅頭跑了過去。

蘇乞兒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有了一個兒子,兒子轉眼就十來歲了,可他的娘子呢?他開始四處找他的娘子,終於,在夢中他見到了一個身影,他口中喚著娘子,沖了上去。

可是他卻怎麼也跑不動,越跑,那個身影就離他原來越遠,眼看著那個滾圓的背影就要消失不見,急得滿頭大汗的他一低頭,卻發現腿上還掛著一個孩子,口中喊著「爹爹,我餓,你快去要飯去,我餓!」

情急之下,他用力一蹬,那個孩子仰頭沖他哭道:「先生,我恨你!」。

狗兒?不是兒子麼?怎麼又變成了狗兒?

蘇乞兒倏地睜開眼睛,坐起身來。

在蘇乞兒腳邊蹲著的姚靜致正用手指在地上比劃著蘇乞兒教過的那三個字。

「靜致」二字他還不會寫。

聽得動靜轉過頭去,他扭過頭去,高興地說道:「先生,你醒啦?」

蘇乞兒揉了揉眼睛,聽得聲音,扭頭一看,驚喜道:「狗兒!」

可見姚狗兒這身新衣之後,他向一旁挪了挪,對姚靜致說道:「別蹲著地上了,才換了新衣服,小心弄髒了。」

姚靜致笑嘻嘻說道:「我知道了,先生,你看,這袍子的下擺都讓我挽起來了,沾不到土的。」

說完他一指蘇乞兒身前的破碗說道:「先生,你看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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