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罪孽王冠(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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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何用,死吧——」

血色在羅盤上整個鋪陳開來,就像一個精美的綢緞,在瑩瑩月光下忽閃忽閃發亮。徐茶單膝跪地,大口大口嘔著鮮血,他費力的抬起手,想要重新凝結出嫉妒王卡牌,然而這一切的動作注定是徒勞的,卡牌雛形尚未出現,他就已經卸力倒下,痛苦的摔在血泊之中。

「我……原來我已經輸了……」他像一隻瀕死的鳥雀,腹部一鼓一鼓,呼吸急促雙眼失神。『噗呲』一聲輕響,他背後的男人抽出了手掌。

徐茶身子抽搐一下,徹底失去生息。

臨死之前他死死看著盛鈺的方向,雙眼瞪大猶如鼓出的玻璃球,眼白部分有著絲絲紅線。他是恨盛鈺的,那眼神中有濃濃的惡意與不甘,然而在最後一次呼吸的起伏中,那種不甘惡意終於轉化為發自內心的酸苦與挫敗——他畢竟輸給了盛鈺,這是一個不爭的事實。

徐茶很久都沒有再動,過了好幾秒鍾時間,大家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他竟然已經死了,並且還死不瞑目!

有烏雲散漫飄過,將月光暫時遮住,天地之間瞬間陷入一片黑暗,隻餘下六個王座前的水晶球在散發點點弱光,照亮眾人的身形。

羅盤之下的神明鬼怪皆長跪不起,一眼看去如同浩浩長江滾滾不息,又如峰巒疊嶂的山脈,連綿不絕。怎麼看也看不見盡頭,偏偏神明鬼怪好像都一夕之間變成了小啞巴,一個兩個的紛紛麵色慘白,全部都噤若寒蟬。

即便綿延千裡,也仿佛誤入無人之地。

這時,男人微微正身抬眸望過來。

隻是小小的舉動,胖子卻如臨大敵,條件反射的抬手一招:「你是誰?!」

胖子掌心卡牌忽的大亮,將整個羅盤照的宛若白晝。『吼』的一聲怒嘯,高達千丈的巨獸從遠處奔來,所過之處神明鬼怪皆向兩側瘋狂竄逃,它踏著凶色,幾息便跨越了遠距離,來到近處。

啪——饕餮踏上了羅盤。

霎時間,羅盤宛如遭遇地震般,處於羅盤上的眾鬼王皆搖晃不止。空曠處頓起妖風,吹開天邊的朵朵烏雲,月光畢現,傾瀉於整片大地。

男人的麵孔終於在月光中披露。

——他竟然是盛鈺……不、更加準確的說,他竟然與盛鈺長得一樣!

胖子大驚失色,換了個問法:「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話音剛落,饕餮像是感知到主人的驚怒,咚的一下子一掌砸向羅盤。羅盤毫發無損,羅盤之上的其他鬼王卻紛紛歪身,盛冬離更是腳底一滑直接跪倒在地,沉默幾秒他忍不住喝道:「胖子!你能不能先控製一下饕餮?」

「你說啥?」胖子回頭一看,這才發現除了他,以及對麵那個神秘的男人,在場其他的鬼王竟然都在搖晃之中被迫單手撐地,一言難盡的看著他。胖子尷尬的扌莫了扌莫鼻子:「對不住啊,我沒想到它變得這麼大。以前還是個小寶寶呢。」

傅裡鄴沉聲:「胖子——」

話還沒有說完,隻是叫了個名字,胖子便心虛的迅速在嘴巴裡扣手,立即有一聲嘹亮的口哨聲響起。饕餮很快就止步於羅盤邊緣處,正焦躁的噴著熾熱的鼻息。

動盪與風波終於停止。

再向男人看過去,他竟然又變了一個熟悉的麵孔——他變成了胖子!

「我就說那個追殺你的不是我吧!」胖子憋氣委屈的看向盛冬離,後者凝神盯著男人,最後輕嘆:「是這個眼神,當時追殺我的『暴食王』,就是用這樣的眼神將我步步逼近死局,叫我誤會叫我怨恨。」

胖子迷惑道:「什麼眼神?」

他又仔細看了眼對麵的男人,隻是這一眼就有些怔住。即便麵前這人擁有他的臉,一模一樣的五官也有著不同的氣質。

那雙眼睛無悲無喜,無愛無恨,他像是九天之上走下來的神使,平視眾人也像極俯視。

左子橙點燃煙鬥,語氣凝重:「大家小心一點,他可能又要故技重施。」

胖子:「什麼故技重施,你知道他是誰了?」

左子橙哽了一下,腦袋都不帶偏轉的說:「胖子,大家都說你拉低鬼王顏值,我覺得他們說錯了。你不僅拉低顏值,你還拉低我們的智商。」

胖子無語凝噎:「……你他娘的……」

左子橙喝道:「他是聖器,這不是一個很明顯的事情嗎?!」

胖子驚:「什麼?可是聖器不就是把劍嗎?」

盛冬離緩緩閉眼:「誰說他必須是把劍了?他可以不是死物,那他為什麼不能是人?」

胖子瞬間反應過來,轉向聖器罵道:「你該不會又要拿我們的臉來挑撥離間吧?一樣的手段用多次,在天空城裡我們都有降智buff,難免中招,但在這裡我們可沒有降智,胖爺我可不會再一次上你的當。你和徐茶是一攤狗屎裡挑不出誰更香,他是賤,你是劍上加賤!」

即便被指著鼻子痛罵,聖器依舊麵不改色。

他似乎十分沉溺於變換麵孔,然後樂此不疲的去觀察其他鬼王的表情。

當他變成胖子的時候,胖子怒氣沖沖滿臉被陷害過的不滿,而當他變換成盛冬離的時候,那張俊俏的臉上隻有滿滿被愚弄後的難堪。變成左子橙的時候,左子橙叼著煙鬥,眼底深處的殺氣又濃重了幾番,瞳孔中寫滿了嘲諷之意。

而當他變成傅裡鄴的時候……『嗖』的一聲!

一支黑箭破空而過,直射向聖器的麵皮。後者不在意的側身一躲,本以那個角度能躲過這支箭,誰知道箭像是長了眼睛一般,預判了他的動作,下一秒鍾箭頭無情的從他側臉滑過。

他的臉被帶偏,久久未回頭。

「審判日……」溫柔的男聲再次響起,聖器用這個聲音好像還不太熟練,幾句話中總是間接夾雜著電子音:「萬年前也是這樣一支箭,射進鑄劍池當中。我能感覺到那支箭中所蘊含的所有情緒,你當時很傷心,悲痛欲絕的絕望與不舍、和血腥味混在一起,讓鑄劍池的火焰又壯大了數倍不止,讓我初次品嘗到鬼王的甘甜情緒。」

「隻不過當時你為什麼要射出那樣一支箭呢?時間太久遠了,足足一萬年的塵會掩蓋了所有的歷史,那段往事你們都不記得,隻有我為你們記得。讓我想想,啊,想起來了……」

聖器緩慢的回頭,每偏過來一寸,他電子音的剝離感就削減一分。直到最後的最後,他已經完全掌握人聲,語氣依舊溫柔,溫柔到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因為貪婪王要祭劍了。」

盛鈺心髒劇烈一痛,像是橫空出來一隻蒼白手掌緊緊揪住了他的心中,讓他臉上血色盡失。這些變換不僅僅因為聖器的這句話,更多的因為轉過頭時,被月光映照出的那張熟悉麵孔。

——這一次,他變成了翁不順!

「不如我們來賭一局。」聖器用翁不順的臉,說出翁不順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玩一個小遊戲。我贏了,你們死。你們贏,我死。」

羅盤上一片靜謐,所有人麵色沉重。

第一次見到翁不順的時候,盛鈺就曾經想過,翁不順長相十分俊秀,用當下的話來說,那就是一幅不折不扣小狼狗的長相。眉宇間點綴一條紅血線,也正是這條細紅的血線,為他的麵貌增添了一絲乖戾之感。

以翁不順那張三千血債起步的臉,來說出這樣瘋批般的話語竟然毫無違和感。

現實世界的眾人也是第一次切實見到翁不順的長相,網絡上對他有諸多猜測,都不如現如今這一眼,隻是與幻境對視都毛骨悚然。

「憤怒王看起來好可怕……」

「笨蛋,那不是憤怒王,那是聖器幻化出來的憤怒王。你沒聽上個副本裡幸存下來的玩家說嗎?憤怒王死在了雲端之上,徐茶也說他連輪回轉世都沒有,翁不順已經死的不能再死。」

「天啊,他是為了摧毀聖器而死,現在聖器卻用他的臉,來殘害他至死都想保護的人們。」

念及此,人們隻覺得滿心悲切。

他們都如此,更不要提羅盤之上與翁不順交集良多的諸位鬼王。其中以盛鈺的情感起伏最大,胖子的反應最凶,他大吼:「誰要跟你賭,你以為我們像徐茶那樣蠢嗎?殺了你不就行了!」

聖器看他,嗤笑:「暴食,你殺不了我的。」

胖子惡道:「徐茶死前也這樣自信。」

話音剛落,饕餮騰空而起,羅盤再次震動,那猙獰巨獸的影子霎時間覆蓋住所有人。宛如一片巨大的雷雲,伴隨著狂風與雷鳴閃電,劃破長空朝著聖器從上而下迅猛沖下。

它踏著雷霆與風暴,一腳踩向聖器。

嘩啦啦摧枯拉朽響動,聖器被饕餮狠狠的踏在腳下,鬼怪神明忍不住抬頭看,現實世界的眾人也都驚訝的張大嘴巴——這就,結束了?

有低低的歡呼聲響起,眾人激動,這份激動的心情還沒有來得及擴散開來,羅盤上的另一處凝結出點點熒光,聖器再次出現。

這一次根本不用胖子發布號令,饕餮猛的擺尾沖向聖器,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

聖器所在的地方仿佛分割了兩方天地,在他身前是羅盤萬眾,在他身後是荒原大漠。饕餮逼近他,穿過他,前半身竟然消失的乾乾淨淨!

它的後足還在猛蹬,義無反顧的繼續前進,胖子驚怒大喊:「饕餮,回來!」

饕餮卻不聽他的號令,亦或是根本聽不見主人的呼喚,他一點一點的穿過那片虛空,先是前身,再是背脊,最後是後足,整個身子都被荒原大漠吞噬,幾息間便不復存在。

喧囂不再,天地間轉為一片死寂。

胖子由於呼吸劇烈,月匈腔不斷起伏,他的聲音沙啞:「你做了什麼?!」

聖器看向他的目光憐憫:「萬年過去了,暴食,你為何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最後一波狂風卷過,將灰塵黃土揚起,眾人的衣擺被風刮的獵獵作響。待風過,羅盤上重新恢復平靜,緘默的眾人已不知說什麼好。

聖器不再看胖子,他扭頭看向再次所有鬼王,視線又穿過鬼王們,仿佛能與無數個蒼涼虛空所隔的現實世界人類所對視。

「還不明白嗎?這方規則由我所建立。我說你殺不死我,你就永遠、永遠無法將我埋葬。」

頓了頓,聖器溫柔低喃道:「現在,諸位還要和我打這個賭嗎?我知曉鬼王所帶附庸億萬,我也知曉你們身負重擔,但這是你們唯一能殺死我的機會,贏則滅我,輸則……滅世。」

一言出,人們膽戰心驚。

任憑心理素質再好,眾人都覺得從腳底襲來一股涼意,這中冰寒之感穿透渾身經絡,像飆風席卷過境,帶走血液裡所有的溫暖。

明明是溫柔的聲音,卻叫大家萬分惶恐。

他們一個兩個紛紛腿軟,全都抬頭看向天空,意外驚覺鬼王們竟然麵不改色。

直到這個時候,人們才發自內心臣服,真切意識到自己與鬼王的差距,這些人怎麼能一點兒也不害怕呢?就連在星光與萬千寵愛中滋養的盛鈺,此時也默然直立,不懼飆風。即便這一次並沒有站在聚光燈之前,他看起來卻比以往光芒閃耀數萬倍。叫眾人發自內心的心悅誠服。

幾秒鍾以後,左子橙才出聲打破寧靜,費力挑眉:「我們難道還有其他選擇?」

「當然有。」聖器側眸看向羅盤邊緣兩兩對立的王座,「一開始我就說過,放棄唯一的機會登上王位後,你們的冒險就此結束。」

左子橙說:「一開始我以為放棄的是救所愛之人,現在想想,這個機會實則是……殺你。」

聖器微微勾唇,「那麼,你想好了嗎?」

『鐺鐺』兩聲,左子橙敲了敲煙鬥,笑道:「當然,我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他抬腳,一步一步向前。

他的麵前是寬闊無邊的羅盤,但在眾人眼睛裡,那就是兩個渾然不同的岔路。一條通往他的色沉王座,另一條則是通往聖器的對立麵。

誰也不知道他想要走上那條道路,因為在他還沒有來得及走上分叉路時,盛鈺便開口呼喚道:「左子橙,快停下!」

這一聲來的急切,聲音都有些發顫。

左子橙身形一頓,愣愣的回頭看:「怎麼?」

「……」聖器溫和的垂眸,一言不發。

盛鈺深吸一口氣,看向聖器問:「既然這方規則由你所建立,那六座王座也是你弄出來的?」

聖器眼神不帶半分變化,表情依舊冷靜:「是。王座與武器都存在我手裡,存放了萬年,我隻不過是將它們物歸原主。」

盛鈺說:「登上王座,遊戲就結束了?」

聖器:「是。」

盛鈺說:「那我猜,登上王座的話,鬼王就會死?」

這次聖器沉默了幾秒鍾,笑容加深:「是。」

一個簡簡單單的音節,聽的在場眾人茫然無比,也讓現實世界的多人心下驚愕萬分。

「怎麼回事?」

「不是說登上王座遊戲就結束了嗎?」

「不對,這好像是個陷阱啊!你們有沒有想過,無論這局副本結局怎麼樣,遊戲都會結束,因為他們已經到達了最後一層樓。聖器既然擬定了第二十一層樓的規則,他完全可以設定一個必死規則:登上王座,鬼王就會死!」

有人還是不明白:「可是聖器為什麼要這樣做?他想殺鬼王,直接動手不就可以了?」

最後這個問題也是左子橙心中的疑問,他不敢輕易移動腳步,隻覺得自己好像從槍/眼上撿回了自己的一條狗命。

「他殺不了我們——」盛鈺輕嗤一聲,一句話就解開了所有人的疑惑:「若是能殺,也不會借用翁不順的遺憾,在天空城生出那麼多事端。他作為規則在限製我們,天地之間同樣也有規則在限製著他,很顯然,他連撒謊都不行,更沒有辦法直接對我們動手,隻能靠騙。這個賭,重點不是鬼王在輸贏與世界之間做出選擇,而是你想將我們趕盡殺絕,為此不遺餘力。」

聖器輕笑:「貪婪,你倒是聰明。」

「還好沒有被騙到。」左子橙立即後退兩步,神情嚴峻:「那我們現在隻能和他打這個賭嗎?盛鈺啊,你可得千萬想好,萬一輸了,大半個世界可都是要一起給我們陪葬的!」

盛鈺閉眸,又緩緩睜開:「那就隻能贏,不能輸。」

***

「你覺得盛鈺會贏嗎?」這一次大姐頭終於打通了經紀人的電話,聲音隱隱約約帶著哭腔:「我把我這邊的麥關了,你放心說,我絕對不會告訴其他人我們所有的對話內容。」

從後半夜開始,夜色中的繁星就格外黯淡,它們像是被罩上了一層又一層輕紗,一切變得朦朧又遙遠,隻有天空中六輪幻境無比清晰。

忽有狂風呼嘯聲起,所有人下意識的紮穩馬步,防止自己被狂風吹走。可是等了幾秒鍾,就連水杯內的水都穩穩當當,未起一絲漣漪。大家抬頭,這才意識到這好像要將天地覆滅的呼嘯聲,竟是二十一層樓內傳出的。

經紀人左手攥著盛鈺的手,右手握著手機,掌心的卡牌還在散發出微微光芒,將他半張臉照亮起,襯的另外半張臉隱沒於暗色中。

他隻能搖頭說:「我不知道。」

大姐頭傻眼:「你怎麼能不知道,你是他過去十年最親近的人啊!」

「過去是,以後……卻不一定。」

經紀人抬頭注視幻境,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貪婪王與傲慢王所在幻境緊緊相連,甚至連背景都十分相似,從下往上看,他們二人就像站在同一個地方一樣,不分彼此。

——這個人,是他家小孩說的那個『命中注定』嗎?看起來也就一般般嘛。

經紀人垮起一張批臉,審視著傅裡鄴。

大姐頭不管他在想什麼,深吸一口氣道:「我麵前是個電腦屏幕,屏幕上是線上通訊軟件,在線的有數以千萬計的人。他們其中有些是老粉,有些掛著lv0的牌子不停刷屏,問我剛剛問你的那個問題。現在大家都在等著,公司裝死您也說不知道,那我怎麼辦,這些正在網線的另一端等待答復的人,他們又該怎麼辦?」

經紀人實話實說:「我隻知道他是寫好了遺言後,去參加這場遊戲的。」

「……」大姐頭徹底傻眼。

同桌的青梅竹馬們眼觀鼻鼻觀心,偷偷斜著眼睛觀察她的表情,生怕大姐頭一個暴躁,怒而掀桌而起,連累了他們一群路人甲。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大姐頭沒有發怒,她甚至情緒起伏並不大,隻是默默掛掉了電話。良久後,她忽然開麥,晨曦a一片寂靜。

不知有多少素昧相識的人們焦急的等待在另一端,也不知道有多少忐忑的人注視著電腦屏幕上那個一閃一閃的小麥克風。迎著夜色中的繁星,麥克風又一次閃爍,大姐頭的聲音通過網線傳遞到所有人的耳邊:「他會贏的。」

——盛鈺會贏嗎?

——他會贏,他一定會贏的!

眾人歡欣雀躍,隻覺得一直以來惴惴不安的小心髒終於被安撫下來。

「他會贏,鬼王們一定不會叫我們失望!」

有人在家中打開陽台窗戶,揮舞著手臂震聲高呼,樓層上上下下聽到這聲音,仿佛聽見了從遙遠彼岸傳來的希冀之聲——要活下去。

就在這時,天際竟然真的響起溫柔的男聲,他並沒有如大家所希望的那樣,傳遞希冀。而是溫和中夾雜著冷漠:「遊戲開始——」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的剎那間,羅盤上的紋路忽然大亮,它們亮過了王座前的水晶球,亮過了天空中點點繁星,大片大片光暈緊密的連接,形成一股自下而上的藍色光暈,將羅盤之上的眾人照的神色詭秘,形容格外沉重。

『轟隆隆』!幾聲轟擊耳膜的巨響過後,平地又忽然異軍凸起近百高柱,其上雕梁連成一個鏤空的頂,其下繡柱精美絕倫。一根連著一根,昏蒙蒙的影子與紋路光暈將羅盤分割的四分五裂,宛如一個不慎墜入深淵的詭異夢境。

盛鈺嘗試著邁動步伐,腳下卻宛如生根,寸步都難以挪動。

他好像被定住了!

腳下破碎的符文光暈晃的人心神不寧,遠處鬼神的身影變成遙不可及的黑影,隱隱點綴在天際線處,可望不可即。視野當中已經不見聖器的蹤影,隻有傅裡鄴等人的背影。

「我……」他想開口說話,喉嚨卻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緊緊攥住,空氣愈發稀薄,盛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身形變得逐漸模糊。

現實世界,人們發出陣陣驚呼:

「快看盛鈺!」「他怎麼了?!」「是聖器,一定是聖器在搗鬼,它到底要乾什麼?」

誰也不知道羅盤上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些符文光束與百根金柱又有什麼寓意。鬼王們動作出奇一致,都在擰眉觀察這些忽然出現的金柱。盛鈺耗盡全身力氣也沒能喊出,然而福至心靈一般,就在他力竭的那一瞬間,傅裡鄴像是忽然感知到了什麼,驟然回身看過來。

盛鈺的身形已然半透明,像是翩翩將離的蝴蝶,被腳下的光束絕情穿透。

「……!!!」傅裡鄴麵色驟變,急忙伸手去抓他。

兩隻手在半空中靠近,又無情穿過。『嘩啦』一聲玻璃破碎的脆響,盛鈺的身形徹底破碎,化為點點光暈消失在羅盤之上。

傅裡鄴所有的動作全都頓住,額角青筋暴起,臉色也一下子驟白。

胖子在幾步開外的地方低喃:「我靠……」

回身一看,那上百根金柱之上,每一根都噴薄出細密金絲,捆有一清俊身形。

林林總總算過去,竟有上百個盛鈺!

每一個『盛鈺』都焦急不已,每一個他都栩栩如生,他們用同樣的音色,喊著相近的話語:

「胖子,救我!這些金線勒的我好痛,好痛啊!胖子,快用食為天救我出來!」

「胖子,不要救他,他是聖器假造出來的,我才是真的盛鈺!算了……左子橙,胖子不能分辨出我,你總可以吧?快!我不能呼吸了,快救我!」

「不要聽他們的!盛冬離,我是你哥啊,你親哥,你連我都分辨不出來了嗎?!」

「…………」

胖子被嚇的後退一步,轉頭看其他三人,盛冬離與左子橙表情如出一轍,皆皺緊眉頭一言不發。傅裡鄴握緊審判日的弓身,指節處太過用力,此時正泛出點點猩紅血色。

上百個呼救聲交雜在一處,聽上去龐雜又混亂,根本分辨不出他們在說些什麼。

聖器溫柔的聲線自高空傳來,蓋過了所有的聲音:「諸位鬼王,我知你們已不記萬年前所有事情,容我提醒一句。萬年前祭劍池前,你們曾經談論到一個話題:有朝一日輪回轉世,這些快意恩仇是否還要延續?」

「你們用事實證明,快意恩仇都並未延續,新的一世也能譜寫新的歷史篇章。但當時的你們可預料不到未來,所有人都認為,時間洗涮不了這些罪惡,新的一世大家必定依舊敵對。那麼,又該如何認出有恩有仇、有愛有恨的對方呢?」

羅盤上烏雲散開,一個偌大光幕出現,就像左子橙曾經看見的水鏡,其上音容笑貌清晰無比,鑄劍池的烈火鑄就萬年前的哀事。

暴食王那張臉與胖子一模一樣,眉眼間卻添有淺淺戾氣,他站的離盛冬離很遠、很遠。烈火讓他渾身燥熱,鬢角處全是熱汗。

抬手抹掉熱汗,他不著痕跡看了眼懶惰王方向,說:「有些人就算丟到火裡麵,燒成灰,我也能將他認出來,骨子裡的惡臭是火都燒不掉的。」

懶惰王仿佛根本沒有聽見,他的麵容較盛冬離來說,膚色更深,眼神也更加堅毅。轉身看了眼貪婪,他嘆氣:「抱歉,連累了你。」

貪婪聳肩,說:「都是要死的人了,抱歉的話還是下輩子再說吧。」

懶惰輕輕皺眉,試探:「你和傲慢……」

貪婪麵色一暗,用笑容掩飾:「還是老樣子,這事兒也別提了,下輩子再聊。說起來,你要是真心覺得對不起我,將閉關閉的好好的我折騰出來陪你們鬧,那下輩子可要好好補償我。」

懶惰笑道:「下輩子還給你當弟弟,怎樣?」

貪婪沉吟一瞬:「我覺得可以。」

色沉環顧四周,側眸說:「傲慢王呢?」

身側神明顫顫巍巍,低聲回:「傲慢大人還沒有來。祭劍儀式就要開始了,大人,您覺得那位大人……他還會來嗎?」

色沉看了一眼貪婪:「應該會……吧。」頓了頓,他不太確定說:「傲慢根本不知道貪婪這次也來了,快派人去告訴他。」

聞言,角落數的幾位身批黑袍遮擋火星的神明連忙退下祭壇,於身下畫咒轉瞬消失。

色沉這邊的動向並沒有瞞人,他們交談的聲音也被其他鬼王聽的清清楚楚。貪婪神色幾番變化,最後像是意已決,忽然上前幾步。

「不等了,我先走一步。」

這話一出,像是捅了個被布匹層層包裹住的馬蜂窩,『馬蜂』們急忙跳出,嗡嗡作響。『布匹』又將這些喧鬧纏繞住,雖心神震動,卻沒有人上前阻攔,貪婪王一下子就走到了祭劍池近前。

他轉頭看向遙遠天際,又看見被鐵鏈鎖緊陷入昏迷的翁不順,最後看向跟上前來的懶惰。

遲疑一會,他問:「你覺得……今生不能善終的事情,在來世還能迎來轉機嗎?」

懶惰愣了愣,不知是被火氣熏的,還是觸景生情,他竟然眼眶微微濕潤:「我不知道會不會有轉機,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有全新的交集。」

貪婪疑惑回望:「為什麼?」

一滴淚將落未落,懶惰王含淚輕笑:「暴食都說了,就算我化成灰他都識得。依照傲慢王那種性子,別說化成灰這中死物,就算將哥哥投入上百個『你』當中,他也一定能認出真正的你。」

「你這個安慰倒是新奇。謝了,至少臨死之前,我的心情好多了。」

貪婪笑容清淺而落寞,回身看向身前熊熊烈火,遙遠的地方似乎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喚聲,與箭支破空聲。他不敢聽也不願去想,這一切總歸都結束了——縱身一躍,他投入萬丈猩紅之中。

烈火像是得了某中神聖恩賜,忽然喧囂的奮起,樓層與現實世界仿佛都能聽見它燃燒的聲音。忽見他包裹上來,將水鏡整個吞噬,萬年前的景象就像南柯一夢,於寂靜中悵然落幕。

「這是萬年前的戲言,」聖器的聲音打破羅盤上的死寂,「現在有一個難得的機會,去驗證這個『戲言』是否屬實。金柱邊有整整一百位貪婪,其中隻有一人,是真正的貪婪王。在三分鍾內,你們若能找到他,你們勝,我死。若找不出他,那麼所有人跟著他一起陪葬吧。」

他的語氣還帶著嘲諷笑意,似乎篤定眾人尋不出真正的盛鈺。

現實世界中,萬眾惶恐。

小陽台上的圓桌一片緘默,有人小聲問大姐頭:「哪一個才是真的盛鈺呀?」

大姐頭麵色土黃,吞吐道:「可能、我也……啊,好像……」

「你不是盛鈺的鐵杆粉絲嗎?」

大姐頭本就憂心,聞言更怒:「鐵杆粉絲就能認出來嗎?鈺鈺的經紀人估計都認不出來!」

同伴愣道:「啊?不可能吧……」

另一邊,經紀人滿頭冷汗。

笑話,別說三分鍾,就算給他三年都不一定能分辨出來,這實在是太高看他了。

其實這也不怪他們,上百個金柱之上的上百個盛鈺,光從表象來看毫無區別。衣著身形、外貌聲音,就連說話的語氣都一模一樣。

別說他們,盛鈺自己都難以分辨。

此時的他背貼金柱,距離傅裡鄴等人少說也有三十米遠。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為他想說的話全被周邊的其他『盛鈺』喊了。最恐怖的是,除了那些出聲的,還有將近二三十個『盛鈺』同他一樣,都沉默著不出聲,好像正在模仿他。

這已經不是難辦,是究極難辦。

他憋了許多話,最後隻是嘆氣:「為什麼要選我,來當被辨認的那一個?」

在他身側有一道清晰的身形,從在場人反應來看,隻有盛鈺能看見他。

這人自然就是聖器,他輕輕勾唇,頂著翁不順那張桀驁不馴的臉龐,說出來的話卻溫和有禮,仿佛隻是閒步園林與好友的閒聊:「萬年前我就知道,你最聰明。要是選其他人,你說不定能破局,選你的話,他們絕不可能破局。」

盛鈺嘗試著動了動,周身金線將他捆的更緊,手臂都被勒出點點紅血絲。

「不要嘗試掙脫,金線會越勒越緊。」聖器並沒有看他,而是看向遠方呆立不動的幾人,繼續說:「這局遊戲並不是玩逃脫,也請不要增添無用的戲碼,將這盤棋局攪和的難堪又難看。」

盛鈺終於忍不住,皺眉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聖器微微驚訝:「我以為我已經說過了,萬年前傲慢的那一箭,讓我初次品嘗到鬼王情緒的鮮美。人類次之,但億萬份復雜的情感交織在一起,怎麼也不會比鬼王差太多。」

盛鈺閉眼,又睜開:「所以你賭上這一條命,又賭上無數條命,隻是為了你所說的『情緒』?」

「噓——」

聖器忽然抬起食指立於唇邊,深吸一口氣,陶醉道:「聞到了嗎?」

盛鈺冷眼看他:「什麼?」

「當然是那無窮無盡的——甘甜與美味啊!」聖器忽然仰頭大笑:「你知道嗎?人類創造了一個名詞,名為直播。」

盛鈺麵色一變:「你……」

沒等他將話說完,聖器忽然靠近他耳畔,熾熱的吐息聲傳過來,「我將你們一切的抉擇,都直播給你們內心的同胞看了。方才那個選擇,若你們選擇登上王位不與我相爭,你們會死,若你們選擇不顧億萬附庸的性命與我對抗,人類會恨死你們,即便你們勝利,也無濟於事。」

頓了頓,他麵容忽然一陣抽動,竟然又變成了盛鈺的臉,含笑道:「當然,你們絕無勝利的可能……如不能必勝,我不會拿命去賭。」

盛鈺剛要說話,聖器忽然退離開來,他啟唇,明明身在此處,聲音卻從四麵八方傳來:

「諸位,商量好對策了嗎?」

胖子心中不斷崩潰默念:「有一百個盛哥,我們有四個人,一百除四等於二十五。三分鍾內我們每個人盤問二十五個盛哥,問一些隻有我們彼此才知道的問題,可以,這波絕對可以!」

他像是給自己催眠一般默念這些話,多念叨幾遍,好像真的可以做到。

胖子沒由來的自信。

聖器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嗤笑道:「忘了說附加規則,平均每十秒鍾你們就要誅殺一位貪婪王,如若做不到,所有的貪婪將當著你們的麵,被層層金線絞殺,痛苦至死。」

「什麼?等等……」胖子訝異,滿眼無措。盛冬離這個隨和的性子都已然被激怒,大吼道:「你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

左子橙頭疼扶額,靠近傅裡鄴說:「完蛋了,現在該怎麼辦?」

「……」傅裡鄴皺眉,沉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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