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舊日夢魘(上)(1 / 2)
顧影被陰陽怪氣地嘲諷,耐心也到了盡頭,索性抿著嘴不理。
無情仙似乎是想了一晌,咯咯一笑:
「哎,別生氣呀!
「我剛才想著,你說你不生阿光的氣,是因為他被人欺騙、引誘。所以,我問你個準話兒:
「你是不是覺得,受害者未必需要純潔無暇,而主動去破壞別人姻緣的人,才是真正的渣?」
顧影怒答:「當然!」
「堅持嗎?」
「堅持啊!」
「哎,對了。」無情仙又問,「這男子孕產的情景,好玩嗎?還想繼續下去不?」
「不想了。」顧影微微皺眉,「我還是習慣從前那樣。」
「哦!我知道了,嗬嗬嗬。」
無情仙的聲音,笑著笑著,就飄向遠方,漸漸聽不到了。
顧影在原地等了一晌,虛空之中,再沒有聽見任何回聲。
顧影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睡的,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但她很清楚自己是睡著了。
因為她正在做夢。
明明白白的一個夢。
那不是幻夢,是她被淹沒在回憶卷出的千頃波濤之內。這夢裡的每件事,她都曾親歷其中。
夢境的畫麵,飽含著痛楚、悲傷、憤怒……讓她丹田之處的一口真氣鼓噪不休,三昧真火直沖向泥丸宮,直要把她自己煉到融化。
她怎麼可能忘記那些事?怎麼可能忘記那些憤怒和痛苦?
一旦想要逃避,夢魘就像鐵索一般,困得她無法逃脫。她的識海清醒著,可她睜不開雙眼,挪動不了哪怕一根手指。不知為什麼,她必須眼睜睜地看完這一切。
這是折磨,也是煎熬,但她無能為力。
夢境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江南的梅雨時節裡,和其餘日子一般,濕漉漉的一天。
淅瀝小雨,一絲絲踮著腳尖似的落在花葉上,又輕飄飄地順著莖稈往下滑。在濕潤的晨光裡,人也都是懶洋洋的,巷口偶爾傳來幾聲含糊的叫賣,或是綿軟的貓兒呢喃。
顧家的所有人都以為,這隻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誰曾想,雲浪宗的門徒,白衣翩然,不請自來。
她們沒有撐傘。
雲浪宗是煉氣的名門正派。隻要入了派,學了基礎宗法,就再也用不著這種凡物了。
以氣護體,一層透明的阻隔包裹在周身。天上的雨點沾不濕飄飛的衣袂,踏著濕滑地麵而行,鞋子邊緣也沒有一丁點髒汙。
她們全身上下都乾淨得過分,整個小巷,乃至這片凡塵,都因她們的屈尊降臨而蓬蓽生輝。
一個少女模樣的弟子,伸手去敲響了顧家濡濕的門扉。
「吱呀」一聲之後,仙境、凡塵、地獄,就在這一瞬間,模糊不清。
「魔息。你們身上,都有魔息。」
一支劍,細如魚腸。拿在纖細的手碗裡,竟然這麼穩。劍尖直指在跪倒的人鼻尖,花瓣般的嘴唇吐出冷冷的話語,不帶任何詢問的意味。
「仙子,求仙子明察……我們隻是普通的商戶人家,凡夫俗子,哪裡知道什麼魔……」
跪地討饒的妻夫兩人,滿臉驚恐和委屈。身上衣裳本是上好的綾羅,此時袖口和膝蓋已經濕透,緊緊貼在身上。
「不承認,就死。」
她們不是來明察的。她們一點也不在乎辯解。
她們是修仙之人,又不是俗務纏身的凡間官員,什麼雞零狗碎都要劃拉出一本糊塗賬。
她們做的,可是護佑人間、降妖除魔的大事。
魔修狡猾,無論是騙過這家人,還是威脅過這家人,總是在這家人身上留下了痕跡。
雖然殘餘的魔息稀薄,但雲浪宗的眼裡,不摻沙子。
她們,是絕對的乾淨,絕對的正義。
「你們這樣的『人』,絲毫不懂修仙者如何辛苦除魔,隻是癡愚地相信自己所見,對魔的危害毫無警惕心。
「無數正道的熱血,都是為守護你們而流,可你們看不見。
「你們,活著沒有價值。死了,一樣不足惜。」
雲浪宗的劍很細,以氣禦劍,劍陣如雨,恰和這濕漉漉的天地相得益彰。
一陣錚錚劍鳴後,地麵的積水,就摻入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