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降馬·別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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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雁芙知道,師姐妹們是單挑著好話說,不想讓她太擔心。

多數時候,她心裡真是落不定。

眼看新徒弟又接上了一茬,討梨園行這口飯的孩子,又多了幾個。要指望阿光能越來越紅,成為春興班的頂梁柱,帶著大夥走下去,現在還不行。

因為,阿光的未來如何,要著落在「倒倉」這一件上。

對每個梨園弟子來說,倒倉都是道鬼門關。

這時節嗓子不穩,聲高聲調不盡人意。既不敢上台硬演,怕殺雞取卵埋下隱患;還不敢停演休息,怕冷落了名聲,不易再翻身回到戲台。小心翼翼度過了這段時光,若是能保得住倒倉前的一半好,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這十三省裡,各家劇種、戲班子,數不清的「神童」都栽在這個坎兒上,就此一蹶不振。

輪到阿光,卻像是祖師眷顧,又一次展露了他的幸運。

那天早上一起床,一群師兄弟們熱熱鬧鬧地打水洗漱。阿光把枕頭被子翻來倒去,找了半天都沒找見自己的汗巾,有點著惱,盤在鋪上喊了聲:

「誰拿錯我汗巾子了?」

一屋子都聽傻了。

「這是……鵑兒?」

睡在他旁邊一個鋪位的師兄,這幾天剛剛接受自己武生轉武醜的事實,一見這神仙似的師弟也倒了倉,整個臉色都發青了。

「鵑兒!你再說一句?」

阿光嚇得也是一愣:「師哥……這怎麼回事……」

雖然聲音也不難聽,但他昨晚睡下時,明明還是脆生的童音,轉過天來就變了個人似的,到底是有點嚇人。

「哎喲!真的!」

「這可怎麼辦!」

「師傅快來啊!鵑兒他倒倉了!」

屋裡各種喊聲連成了一片。師兄弟們也沒心思洗臉了,小的怕自己也要經歷這一遭,大的想到將來戲班的生計,都慌了神。

王雁芙聽說這茬,立時嚇得心都快跳出腔子來了。麵上卻繃著不敢露,手拿藤條,在門簾上抽得砰砰響。

「胡鬧!都吵什麼!沒見過倒倉的?還稀罕上了?」

徒弟們不敢再吱聲。灰溜溜收拾起來,趕緊加了勁地練功,生怕趕在師傅的火氣上,又觸了別的黴頭。

王雁芙全然沒心思教訓徒弟們,一邊扯著胡琴師傅,另一邊扯著阿光到門口站定,叫他試著唱上一嗓子。

阿光看這陣仗,心裡透亮:「今兒算是過不去了。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隻能試試。」

決心下定,難免還是緊張。皺著眉,一臉的局促,張了幾次嘴,期期艾艾地就是跟不上調。

王雁芙急得眼圈都熱了:「你個沒用的!唱啊!」

阿光也急了,把心一橫,等著胡琴拉了段過門兒,一開口就先唱了句自己最熟的:

「蘇三離了洪洞縣……」

胡琴聲沒等下一句,就止住了。

不是這個味兒。

王雁芙繃著臉,吩咐:「胡琴的調門再低點。」

「哎。」胡琴師傅見多了倒倉的小戲伶,也算有些經驗。應了一聲,又試了試音,再起調拉出一遍過門兒。

琴要跟上嘴,師傅要聽音。兩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阿光一個。饒是他上台這麼久了,戲也學會了十幾出,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趴在臉前等他開口的。

他覺得不能行,索性把心一橫,把眼閉上了。

胡琴師傅看他神情,手裡又重復了一段,專門就為等他開口。王雁芙在一邊,擊掌打拍子,模擬著鑼鼓點兒。

眼看阿光閉著眼,眉毛展開了,兩手像在戲台上戴著金魚枷似的,往月匈口一抬。

倆人心裡都有一句:「莫不是成了?」

再看阿光勻著勁兒,吸了長長一口氣,啟開雙唇,把起解的開頭那段順順當當唱了一遍。

唱到第三句上,他眼睛就睜開了。

一看王雁芙和胡琴師傅都麵有喜色,他心裡徹底不慌了。緩緩吐息唱著戲詞,同時抻量著自己如今的調門,神態之間沒有從前那麼楚楚可憐,倒顯得沉靜雍容了些,還真像個大小夥子了。

唱完這段,他才恢復成那個忐忑的小徒弟,拿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師傅:「師傅,這樣式兒的,成嗎?」

王雁芙壓不下心裡那股子痛快勁兒,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翹:「再試幾段。」

胡琴師傅就用方才那調門,拉了幾段常見的皮、黃原板。阿光也不怯了,開口的同時,也適應著自己如今的不一樣處。

又試了幾段慢板,依然是板眼分明。

再試了流水,快板,用氣也通順暢快。

這時候,在場幾位才能確信,別人聞之色變的鬼門關,就被阿光這麼不知不覺,輕輕鬆鬆地闖過去了。

倒倉期裡,阿光為免多開口,著重練的是刀馬。

這是王雁芙最擅長的。知道徒弟有盼頭,她有了十足的底氣,阿光自己也有了底氣。

於是,一個嘔心瀝血地教,一個如飢似渴地學。

成年男子演出旦角,倒是比女子有點優厚條件。隻因他不用模擬男子的聲音,帶著天生的明朗嗓音,唱出來顯得自然。手腳又長,掄起槍棒,舒展開了,比女子多些疏闊的意思,看著悅目。

在這年頭,各家皮黃班社裡,除了那位鼎鼎有名的陶大奶奶,還真沒有旦角挑起整個戲班的大梁,稱得起一聲「老板」的。一般的戲碼,都是生角為主,旦角、淨角貼補。想找一出刀馬旦為主角的功夫戲,那就得從新編排。

王雁芙這戲班子,剛夠收支平均,大夥有口飽飯吃,哪有請人寫戲本的條件?

王雁芙找了師姐妹一合計,乾脆將一本《轅門斬子》拆出前半段《穆柯寨》來,先演了試一試。同時,給附近街坊包了紅包,拜托她們看戲的時候講兩句好話。

這招還真是有用,何況阿光的功夫也練得紮實。這拆出來的刀馬旦折子戲,非但維持住了春興班的票房,還收獲了新的口碑。杜紅鵑這名聲,可是越加響亮了。

阿光在戲台上順風順水,顧影在學校裡卻鬱鬱不歡。

最近阿光這個王寶釧,也沒什麼彩樓拋繡球的機會,忙著練身段和武戲,自然也不纏著顧影來看戲了。倆人一個早出晚歸,一個悶頭苦練,竟然好久沒有碰過頭。

直到有天晚上,倆人在開水鋪子前遇上了。

阿光先看見顧影的。她穿著學生服,外搭著件毛線衣,把頭發盤得整整齊齊的,低著頭,不知道想些什麼。

本來他排在前頭幾位,見到她就心裡一動,把位置讓給別人,自家往後挪了挪。

顧影連隊伍變了都沒發覺,手裡提著個新的熱水瓶,腳尖在地上劃來劃去。阿光歪頭看看她,實在沒忍住:「影子,發什麼愣呢?」

顧影聽這口氣親昵,聲音卻是個陌生小夥子,意外地抬起頭。隻看見阿光笑眼彎彎的站在那,叫她有點意外:「你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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