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雙心鬥(1 / 2)
曾馨抓了大夥都暫時沉默的空檔,也不避嫌了,直接越過顧影,上前拉起阿光。
「走。」
阿光隻覺得,一身的力氣和功夫,在她麵前全然使不出來。隻要是她輕輕一拽,他就莫名其妙跟著走了出去。
到了街上,身後的大廳裡竟然死靜死靜的,沒有一人追出來。門口的衛兵仿佛沒看見這倆大活人拉拉扯扯往外走,竟然目不斜視,也不來管管。兩個皮膚黝黑的門童,抱著臂倚在牆角,好像是在閒聊,卻也不見上來問問客人有什麼吩咐……
街麵上路人也少,偶爾走過她倆,竟聽不到一丁點腳步聲。拐角的餛飩攤還在,也有人坐在那。可奇怪的是,那客人始終大口大口地吃著,似乎不知道燙。這一小碗餛飩,從阿光注意上她,到走過餛飩攤去,按這個吃法早該吃完了,可她還是低著頭吃,一直不見停歇。
一整個餛飩攤上,煤氣燈燒灼的響聲,鍋裡高湯沸騰的響聲,全都聽不見。人到了鍋灶旁邊,也感覺不到那炭火的熱,隻聽得那吃餛飩的客人,勺子碰著碗邊,叮,一聲,叮,又一聲,打拍子似的,每一次間隔都相同。
小時候聽過多少鬼怪傳說,也看過戲台上多少冤魂故事,都不如此時此刻的恐怖。阿光發現的不尋常越多,越覺得全身繃緊。汗毛根被牽扯著般又疼又癢,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可他身邊的曾馨,對這些一點沒在意似的,隻管朝前走著。
讓人稍微放心的是,她腳步踢踢踏踏,始終是有聲音的。路燈火光透過油膩的玻璃罩,照在兩人身上都有影子,隨著人挪動,那影子縮短又拉長,才像是陽間之人的模樣。
阿光輕輕吞咽一口,小心翼翼地出聲。
「那個……三小姐?」
「啊?」
曾馨這才如夢方醒,站住腳步,放開了他的手腕。
阿光方才覺得身子輕得像紙片,直到這時,才在地上站定。
霎時間,整個世界的鮮活都回來了。
起風了,灌進衣領子裡,整個下巴和脖子都透涼的,又掀起牆上破舊的廣告紙,撲啦啦輕響。路人夜歸,腳步疲憊,一走一拖遝,時不時清清嗓子,咳嗽兩聲。誰家屋簷上竄過黑影,隨即在遠處傳來幾聲聽不出是歡喜還是惱怒的貓叫。煤油路燈的火苗呼呼地燒得正歡快,離得近了有一股臭味,熏得人耐不住。
若不是剛才那樣的死寂,就對比不出現在的煙火人間。
曾馨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並沒發現周遭的變化。又忽然轉頭問阿光:「鞏季筠拿了你的身契?」
不然,怎麼能這樣囂張,任他在人前解了衣裳?
阿光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曾馨覺著好笑,「江湖上闖盪這麼些年了,不知道為自己操點心?身契在誰手裡,這麼大的事,都不問問嗎?」
「倒不是這個意思。」阿光答得卻認真,「這事說來話長。先前春興班欠債的光景,師傅把我們的身契發還了。我們都說願意再跟著師傅,又把身契交給她,她卻說怕我們被新東家拿捏,後來有一天當著我們的麵,把身契都撕了,一把碎紙全給塞到灶下,燒成了灰。」
曾馨目光溫和地聽他說,讓他心裡稍微有些暖意,頓了頓,接著說了下去:「三小姐,我沒有和鞏大小姐寫過文書。可是,若是到了該用這東西的時候,她肯定拿得出來。以她的本事,那肯定看不出是一張假身契,或許確實是真的,能比珍珠還真。」
曾馨若有所悟,輕輕點頭:「是這個理。」
阿光低聲道:「謝謝您今天肯幫我,但我還是得回去了。」
「回去?你有地方可回?」
阿光一愣。
曾馨臉上露出篤定的神色,說得頭頭是道:「你也不必在我跟前勉強。你的事,我都知道。」
「您知道什麼?」
曾馨悠閒地把雙手抄在袖口裡,慢慢地往前走。
「我知道你原先的姓名叫賴光英,乳名叫阿光。
「遠的不說,沒意思,你也會覺得是我打聽過你。我就說最近的事。
「在你假意從了鞏季筠,送春興班出城之後,那城隍廟前的小院子裡人去屋空,掛在商行出售了。反正也沒人照管,你這幾天依然是住在那。
「但鞏季筠忽然找上門來,對你說,她可以大發慈悲,把那小院子買下來送你。不過你得聽她的話,跟她一起出席活動,討好上峰什麼的。這才把你領到這個場合來。」
阿光一頭霧水,但他不好說出真相,隻好模棱兩可,丟出一個問題來轉移話頭。
「您知道這些,不算稀奇,可您是怎麼知道的?」
怕她不說清楚,還甩了個激將的小包袱。
「這個從何說起……」曾馨沉吟了一晌,「那我問你,你有沒有偶然覺得,這個平州城不太對勁?有些你遇到的事情巧之又巧,像戲台上的故事一樣?」
「有!」阿光眼睛都亮了。
曾馨笑了笑,語氣更為篤定:「在你遇見這些事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如果這平州城,就是一方戲台;我們發生的一切,其實是一出戲;有一些人,對現在的我們來說,像神仙一樣,在雲端高處,居高臨下地看著眾生悲喜?」
「有!」阿光用力點點頭,「您說的太對了!」
「那你有沒有進一步想過,既然有看戲的神仙,也該有排戲的神仙,像戲班裡的編劇、導演一樣,把控著整台戲?」
阿光心裡頓時有底了:「三小姐!您也是……?」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