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汾河灣(1 / 2)
一早起來,阿光洗漱一番,收拾利落就出門。
他對要去的地方並不了解,心裡隻有個大略的方位,即使把記著地址的紙條捏在手裡,還是難免緊張。最怕迷路耽擱了時辰,一直低著頭,反復去看那張紙。
防衛所的地址,不過寥寥一行字。從昨晚下了戲,看到今早,早也會背了。可他心裡還是緊張,手指越捏越緊。不一會,就把那紙攥得不成樣子,卻還是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一路走,一路想:「去了就能見她?見了又該說什麼?」
不知不覺中,路旁景象隨著他的腳步,悄然變化了。
身後忽然傳來汽車鳴笛兩聲,他才驚覺不對。抬起頭來,周圍已經是全然陌生的街。眼看前邊,兩道院牆之間有個細窄的縫隙,他也沒多想,加快走了幾步,一閃身藏了進去。
汽車占據著小街正中央,從眼前開了過去,他心裡又有些不滿。
「這車裡也不知道是誰,好大的威風。我明明貼著路的最左邊,規規矩矩地走著,怎麼會擋了她呢?」
一邊腹誹,一邊就要走出藏身之地。不曾想,穿著軍裝的顧影,忽然閃身堵住他的來路。
「怎麼到這來了?」
阿光沒防備,抽了口氣:「嚇我一跳!」
顧影冷笑:「您還能嚇一跳?我合計您還挺膽大的,昨兒還一門板把我拍出去呢。」
「才不是了!誰叫你欺負我?連招呼也不打,就攪我場子。」
「那我方才見了是你,還讓司機摁喇叭提醒,可是打招呼了吧!沒想到越提醒你跑得越歡,你解釋解釋這個?」
「我還以為是哪來的大官兒夫人,嫌我們窮戲子擋了路,礙了眼,還巴巴地給你讓路呢。」
「讓路?我看是不敢麵對我,想開溜吧!」
「哪能啊!你溜得比我快多了。好比昨兒早上,那我也就一時臉皮薄,情急之下先關門冷靜冷靜。誰知道你連等也不等我,扭臉就真的走了。」
「好麼,這也能怪我啊?」顧影十分不滿,「是你自個兒說讓我去的,去了你又讓我走!我不要麵子呀?」
「哎呀,別提它了。」阿光也不是來說理的,「你看,我這不是主動過來找你了嗎?」
他臉皮上泛著些微淡紅,慢慢地眨著眼睛,把手伸過去,拿一根手指,輕輕地摳摳她衣袖側邊的金繡線。抿著嘴,翹起嘴角,似笑非笑的。
隔著衣裳,甚至感覺不到他的觸碰。但眼看動作、神色,那手指就好像直接撓在人心尖上。
本來也沒有認真鬧別扭,這一來更是煙消雲散。顧影聲音都繃不住了,帶著笑意。
「別鬧了,這防衛所門口。」
「我知道啊。不然我還不來呢。」
顧影看他一副恃寵而驕的招搖神氣,又好氣又好笑的:「說吧,到底是乾嘛來了?」
「想你,就來了。」
阿光的手指,剛好順著袖側,滑到顧影手腕。他吹了一路的風,指尖有些涼,順著顧影手掌往裡一劃,顧影自然合上手握住了他。
他臉頰的紅雲更妍了些,卻不是個羞怯的神色:「晚上有時間嗎?」
顧影立刻懂了:「又彩樓配?」
阿光笑笑,輕輕搖頭:「汾河灣。來不來?」
汾河灣是兩口子破鏡重圓,因久別疏離,就互相鬥嘴戲謔的一折戲。顧影心裡透亮,臉上掛著笑:「當然得來。」
「那我問問掌櫃,應該能留個包廂給你。」
「不用,我還坐入相門那邊的桌上。」
「可是——」
「放心,不鬧你。」顧影把他拉過來一點,「坐二樓隻能看著你一腦袋珠花,耀得人眼前亂紛紛的,那有什麼意思?我就喜歡在台下,你一出將門就能看見我,一垂眼皮就能對上我,還不好?」
阿光無聲地點點頭,笑了笑。
顧影看他那神色,自己臉上實在繃不住笑。手往前一伸,抱著他月要,又拽過來半步:「這下滿意了?不再給我甩臉子了?」
「怎麼是我發脾氣?明明是你,突然那個陣勢……」
阿光雖然在她麵前放得開,可也不願意大庭廣眾的落人口實。眼看要被她拽出牆縫,趕緊反手擱在她背後,擁著往縫隙裡退了退。
越過她的肩,能看到外邊的陽光,照在縫隙出口,有一道分明的界限,進不到縫隙深處來。
這種躲避,隻怕是掩耳盜鈴。路人看不到,陽光照不到,可那戲神仙,隻怕什麼都知道。
唉,隻怕將來,兩個戲神仙並成一個,就更沒有她們倆的好果子吃了。得趕緊想法子,把影子叫醒,也好有個商量和依靠。
卻隻見顧影依然入戲很深,一個勁地數落:「你的復出,又明知道我去看戲,定的戲碼八成是《彩樓配》。我想著你要拋繡球了,我能不去接嗎?能給別人接嗎?結果就沒看戲碼,白白包了整場的《雙賣藝》。嘖!你那蕭桂英都沒出場多大會兒,全是花逢春出風頭,連醜角們插科打諢的戲份都比你多。」
阿光微微撅著嘴,拿指尖輕戳著她領口的金屬月匈針:「您有點自知之明好嗎?我現在可是搭班,都得聽人家老板定戲碼。人家頭路的生角兒可是台柱子,戲迷對我還不熟,我哪好意思上趕著去搶戲?」
「那今兒這汾河灣,是誰定的?」
「我。」
「那怎麼今兒就定下了?」
「你還說?」阿光嗔道,「還不是你給我攪合的!」
「我這叫攪合?」顧影笑著搓他月要間,「這是給你抬份呢。」
阿光癢得直笑,被兩邊牆壁夾著,卻又躲不開,隻得一邊擋著她手,一邊低聲說著:「您可饒了我吧。咱別鬧得滿城風雨的,回頭被人知道了……」
顧影把手一停,臉色也是一沉:「被誰知道,我也不怵。」
阿光撇撇嘴:「不是這回事……」
他抻平了月要間的衣衫,抬眼看看她,就看見一張不爽快的臉。
知道她隻懂防備鞏季筠,卻也防不對。可是這會,在馬路邊上,怎麼好說起來戲神仙之類的?
隻得勾著她的興頭,等倆人獨處了,借著不正經的勁兒,才好商量正經的事兒。
「哎,瞎想什麼呢?今兒下了戲,還有沒有『電報』發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