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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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圓長到三歲時,對小名極其反感。

大好男兒,取什麼黏黏糊糊的小名。

團團坐在窗下一把酸枝紅木圈椅裡,春和日麗,明媚的春光如駐在她眉梢,她隨意執起懷裡的葫蘆,將壺嘴擰開,小酌一口祖母那討來的甜飲,神情泰然。

喝完便利索蓋好,將那沁黃的小葫蘆悄悄塞入月要間,擱在褐色牛皮所製的刀囊裡,十分精巧。

因著幼時有偷酒喝的嫌疑,慕月笙一再教導她不許喝酒,喝酒傷身,於幼兒而言,有性命之憂,團團不笨,曉得及笄前定是不能喝酒,可心裡又著實饞那等滋味,慕月笙便著人研製出一種甜飲,很對她的胃口,她每日偶有小酌幾口,回味無窮。

她嚼著唇齒間的滋味,眉眼含笑覷著弟弟,

「圓圓名字不好聽?那還有什麼,要不,虎子?豹子?」

「粗鄙!」圓圓眉眼微泛冷意,活脫脫一個小慕月笙。

團團聞言唇角勾笑,一個挺身,秀挺的身影從長椅上直起,再一利落飛身,以十分俊俏的身法從那窗口一躍而出,

「我還偏愛叫你圓圓,圓圓,圓圓,哈哈哈!」

清脆的嗓音尤在窗欞的塵埃裡回旋,人已飄至了綠廊紅牆外。

圓圓瞪眼,驚艷她一身好武藝,眼巴巴從案後追到窗口,癡癡望了許久,方想起她的話,

「長姐,你又翻牆,小心爹爹訓你!」

院牆外的團團聞言,生風的腳底頓時一凝,她伸手扒住月洞門,回身探出一個頭,從跌落的紫藤葉外露出一張白皙的俏臉,眼神犀利警告弟弟,

「上回浸水缸的滋味如何?」

圓圓倒吸一口涼氣,小身板立即繃得緊緊的,眉峰沉下,隱隱透出幾分不服輸的氣勢。

團團從國公府高牆掠出,身巧如燕落在牆外一匹高馬上,長嘯一聲駕,黑馬似離箭直往國子監而去。

黑馬識途,如常停在了國子監後巷一處老槐樹下,不等它停穩,圓圓已飛身而探,腳尖在槐樹上借力一蹬,藍色的俏影就這般飛掠過國子監後院上空,踩著琉璃金瓦,熟練地落在恆漱堂外的圍欄處。

堂內,滿屋國子監生,正搖頭晃腦地朗誦詩書,春風拂過書案,吹起紙張颯颯作響。

團團隨意瞥了一眼,也不進去,而是繞了幾步來到正北的欄外,倚著欄杆坐了下來,隨意執起一樹枝戳了戳那夫子的後背。

隻見那夫子穿著一身正三品的紫色儒服,頭戴梁冠,明明隻是撓癢的力度,他卻驚得滿目睜圓,身子當即往前一挺,被迫停下誦書,示意眾徒溫習,轉背掀開圍紗,惡狠狠瞪著團團,

「小妮子,你怎麼又來了?」

團團拋下樹枝,朝文玉作了一揖,身姿筆挺如同五陵原上風姿奪目的少兒郎,揚起唇角輕笑,

「文叔叔,上次是何人替叔叔給文伯母送花兒,該是您兌現承諾的時候啦!」

文夫人與文玉一如既往不太消停,每回都是團團替他去燕山書院遞訊,哄得文夫人回心轉意。

可這小丫頭是個狠角色,絕不肯白跑腿,提出要他私藏多年的一卷名畫。

他隻當小丫頭好哄騙,便應下,哪知她很當回事,事後隔三差五來國子監騷擾他,尋他討要。

倒不是他不兌現,隻因那畫卷乃前宋東坡先生墨寶,他心愛之至,她一小孩兒要那什物作甚,豈不糟蹋?那日也是一時糊塗應下她,後悔不迭。

偏偏他又不敢將此事捅到慕月笙跟前,若叫慕月笙曉得他說話不算數,非剝了他皮不可,是以被團團纏的是五內俱焚,好不焦灼。

文玉咬碎了一口白牙,扶著月要欲哭無淚剜著她,

「團團哪,你還小,待你長大,叔叔將此畫給你當嫁妝。」

團團端著一雙沉靜清幽的眼盯著文玉,半聲不吭,手不自禁扶在月要間一柄短刀上。

這是女魔頭動怒的前兆。

文玉急得滿頭大汗,在帷紗後來來回回踱步許久,最後咬一口血牙,皮笑肉不笑道,

「得,我去給你取。」

團團笑眯眯垂下手,沖他拱手,「文叔帶路。」

她跟著文玉來到他專屬的一兩層小閣樓,文玉從內室取出一紫檀長匣,蒼白著一張臉,極不情願地遞給她,

「諾,東西在這,不過小丫頭,叔叔可告訴你啊等等,你叫她文伯母,卻叫我叔叔,這是為何?」文玉眉頭擰起,十分不快,他差點被團團帶溝裡。

團團順手一撈,將那長匣撈在懷裡,露出一口銀白的笑牙,

「誰叫文叔叔您比文伯母小了三歲呢。」

文玉怒火騰地一下躍起,麵色燒紅,指著她輕快的背影喝道,「小丫頭,你別囂張,小心我跟你爹爹說,你曾朝我討酒喝。」

團團單指將那長匣給托起,漂亮地在半空打了個回旋,又將之穩穩托在懷中,倒掛在梁上朝他露出一個笑容,

「文叔叔,您這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何苦來哉!」

文玉閉上眼泄了氣,這慕小魔頭,比慕月笙還要狡猾刁鑽,簡直是可恨可惱!

文玉氣沖沖甩了甩袖,大步往學堂而去,須臾,身後小閣樓頂,飄來小魔女的魔音,

「文叔叔,下回國子監大考,您記得通知我,我爹爹說,他的弟子要與您的弟子,一較高下。」

文玉回眸,隻見團團側身躺在金色的脊頂,身姿筆直與屋脊線條融為一體,她支頤懷抱紫檀長匣,沖他淺淡一笑,像是原本鑲嵌在那的一隻靈燕。

文玉見狀一張臉臭得跟墨汁似的,剩下最後一口氣逃也似離開。

喝了兩口甜飲,團團隻覺四肢五骸通暢至極,渾身血脈仿佛被打通似的,一股極致的熱浪騰騰纏繞她全身,她意在指間,將畫置於一側,嘩的一聲抽出月要間的軟劍,迎風在樓頂自舞自蹈。

她身姿時而淩冽如劍,時而靈妙如稠,小小年紀已是將劍舞得出神入化。

漸漸的吸引了許多國子監學生來觀摩,眾人交口稱贊,更有幾位習武的學生,飛身上去欲與團團比試,皆被她幾招踢下來。

團團在國子監打架的消息終是傳了出去。

彼時慕月笙在禦書房與少帝議事,小黃門興沖沖將此事稟報少帝,忘了慕月笙在場,慕月笙聞言,臉色黑得跟臭水溝裡擰出來似的,顧不上國事,愣是氣騰騰轉身出宮,直奔國子監。

少帝一邊壓著笑,一邊狠狠剜了黃門一眼,

「沒眼力勁的東西,你是想害死團團!」

少帝將國事丟給餘下幾位大臣,入內換了一身便服,招呼幾個侍衛追隨慕月笙而去。

上一回團團闖禍,被慕月笙打得下不來地,崔山長也不曾作保,可苦了團團,今日他若不去救她,小妮子怕是難逃此劫。

慕月笙趕到小閣樓下時,大內侍衛已先一步將團團護在屋頂正中。

他到底是臣屬,豈敢跟皇帝的侍衛動手,隻是臉色依然壓得陰沉,朝少帝拱手道,

「陛下,此乃臣的家事,還望陛下不要插手。」

少帝抿嘴一笑,十二歲的少年已露出幾分從容不迫來,

「並非朕要護她,隻因太皇太後剛剛傳令,她想念團團,遂吩咐朕將團團帶入宮。」

慕月笙眯了眯眼,何嘗不知這是搬了救兵來。

自三歲那年團團入宮給太皇太後祝壽,太皇太後瞿氏就愛極了這位小魔頭,將她視為己出,憐愛非常。

團團闖禍至今,能活得這般滋潤,除了身為朝華郡主的祖母作保,更多的是太皇太後給她撐月要。直言團團像極了幼時的她,又做了她做不到的事,她護著團團,仿佛是護著年少那不曾企及的夢。

沒有女子不想活得肆意瀟灑,她不希望慕月笙的嚴苛束縛了團團的天性。

她倒是要看看,這樣一位天縱奇才的少女,能肆意風揚到什麼時候,她未來會有何等風光。

她太期待了。

團團十歲那年,正值崔沁三十芳齡。

闔城皆要來給她祝壽,崔沁暗想朝華郡主還在世,她豈能蓋過婆婆的風頭,堅辭不從。

眼見快到七月初七,她提前一日帶著一雙兒女來到寶山寺,一是為了避賀壽風頭,二是為給老夫人祈福,老夫人身子大不如前,她心中憂慮,親自抄寫了經書,打算燒於佛座前,替老夫人祈求平安康順。

陳七先一步來到寶山寺布防,又著住持給安排了一清淨舒適的院落。

團團今年十歲,個頭本就比尋常女孩兒要高,穿上一件藍色勁衫,月要間係上一錦帶,懸掛上她那褐色皮囊,再梳一利落的發髻,通身無任何妝飾,與一風采滌滌的少兒郎一般無二。

圓圓比團團小三歲,於同齡孩兒中算長得結實,卻還是比團團矮上大半個頭,站在團團身旁,反倒是顯得一臉稚氣。

稚氣歸稚氣,他穿上一身湛藍色的直裰,配上那渾然天成的清貴氣質,打眼之處絲毫不遜色於姐姐。

姐弟倆向來不大對付,今日卻難得一左一右攙著母親跨過山門,神色皆十分恭謹。

寶山寺的香火十分旺盛,沿著石階往上,皆是香客匆匆,笑語迭盈。

從山門至大雄寶殿,共有九十九漢白玉階,甭管多大的官兒,到了這佛祖跟前,皆得下轎而行。原先依著慕月笙的意思,叫人清客以供崔沁靜養,卻被崔沁拒絕。

她是人間客,何以攪了天上仙。

寺內鬱鬱蔥蔥,琉璃黃瓦,翹簷脊獸皆掩映其中。

拾級而上,沿邊不知新種了什麼花,黃燦的花瓣疊疊輕綻,花絲極長,於正中托起一束紅艷的花蕊,精致如玉。

團團見崔沁多看了幾眼,忙道,「娘,女兒給您摘了幾朵來。」

在慕家,他們父子三人皆是寵著崔沁,隻要她喜歡的,便是水中月鏡中花,皆給撈來。

「別」崔沁急忙拉住女兒的胳膊,將她扶起,略有幾分無奈道,

「你呀,性子不改,花兒離了根,片刻便枯萎,又有什麼意思。」

團團不解崔沁眉宇中的無奈,隻脆聲道,

「娘,女兒隻聞『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崔沁聞言不禁失笑,那對水杏眼已褪去了少時的嬌嗔,隻剩為母的慈愛與憐惜,正待開解她,隻聽身側傳來圓圓清冷的嗓音,

「你隻聞有花堪折直須折,卻不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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