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秘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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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愛是這個世間最令人暖心的字,那麼秘密便是這個世間最傷人的詞。]

01>>>

出租車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緩緩前進,窗外霓虹閃爍,來往車輛的喇叭聲混淆著穿梭路人的喧囂聲,那麼熱鬧,而車內卻寂靜得令人心裡泛起一陣陣涼意,蔚藍雙手緊緊交握,嘴唇緊抿,身體抑製不住地輕顫起來,一閃而過的霓虹燈投射進來,映得她整張臉蒼白無比。我握著她的手,想說點什麼,卻發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坐在前排的亞晨一直頻頻回頭,我輕輕搖頭,示意他什麼話也不要說。他嘆口氣,脫下外套遞過來,讓我給蔚藍披上,卻依舊阻擋不住她發抖,她的冷來自心裡而非身體。

夜晚的醫院總是有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覺,慘白的日光燈映照著慘白的牆壁、慘白的製服以及床單,令人心裡冰涼而悵然。長長的走廊盡頭,蔚叔叔坐在長椅上,肩膀耷拉著,雙手緊緊交握,微偏著頭目光始終盯著手術室上方的指示燈,聽到身後急切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起身,一臉內疚而疲憊地望著蔚藍,低低開口:「藍藍……」

我側頭看見蔚藍垂下的手指緩緩握成拳,眼神冰冷得令人害怕,她的目光仿佛穿透蔚叔叔望向別的地方,說出的話一字一句都帶著毫無溫度的恨意:「如果媽媽有什麼事,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然後漠然地越過他身邊,朝手術室走過去。

蔚叔叔伸出的手傻傻地僵在半空中,蠕動的嘴角終是沒有發出半個字節,一臉頹喪地癱坐在椅子上。

在蔚藍家做事的阿姨拚拚湊湊的敘述下,我們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經過。蔚叔叔今晚本來是有應酬的,卻臨時被阿姨一個電話叫回來,他回家沒多久,二樓就傳來激烈的爭吵聲,伴隨著摔東西的聲音,以及阿姨歇斯底裡的哭聲……爭執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到後來似乎都隻有阿姨一個人在大喊大叫摔東西,叔叔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最後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從臥室一直拉扯到樓梯口,看那情形大概是蔚叔叔想離開,阿姨不讓,拉扯中,阿姨失足跌落樓梯,頭部撞擊到鐵欄杆,血流如注,當即昏迷。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手術室的燈始終亮著,中途有護士急匆匆地從裡麵跑出來,大喊:「病人失血過多,血庫供血不足,急需a型血……」

「抽我的!」蔚藍唰地站起來走到她身邊,護士小姐看了她一眼,猶豫地說:「你太瘦,而且精神狀態看起來也不太好,估計……」

「廢話這麼多乾嗎!讓你抽就抽!!!」蔚藍提高聲音,近乎用吼的。

護士小姐被這麼一吼,臉色立變,剛想發作,卻被蔚叔叔走過來截住,「對不起,對不起。」轉頭望著蔚藍,嘆口氣:「藍藍,你跟我一樣,是b型血。」

我也不是a型。我蹙眉。

「我是a型。」亞晨清朗的聲音在此刻如同一劑強效安心劑,蔚藍望著他的眼神裡除了感激還是感激,亞晨笑笑,拍了拍蔚藍的肩膀,跟護士往驗血科走去。

這個時候,青稞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她身後還跟了江離,見了他我愣了下,他怎麼也來了?他望向我的眼神裡充滿了擔憂,我疲憊地沖他笑了笑,算作招呼。

青稞微微喘著氣抱住蔚藍,在她耳邊輕聲說:「寶貝兒,別擔心,阿姨一定會沒事的。」

蔚藍的眼淚在忍了這麼久之後終於轟然滑落,她拖著哭腔對青稞說:「真的很抱歉,搞砸了你的生日會……可是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好怕媽媽再也醒不過來……」

心裡一酸,我伸出手臂緊緊擁住抱在一起的青稞與蔚藍。在心裡輕說,蔚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與青稞都會在你身邊的,還有亞晨。

一個小時之後,手術室燈光轉換,大門打開,阿姨被緩緩推出來,額頭眼角處縫了幾針,纏繞上厚厚的紗布。醫生拉下口罩如釋重負地開口:「病人已過危險期,比之外傷,情緒激烈過度引起的氣急攻心才更為嚴重,希望不要再令她受刺激。」

病房門口,蔚藍攔住試圖跟進去的蔚叔叔,冷冷開口:「請你離開。」然後走進病房迅速關上房門。

「叔叔,你還是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們呢。」此時此刻,阿姨醒來最不想見到的人,應該就是他了。

蔚叔叔嘆口氣,拿出一張卡,寫上密碼交給我,然後將我叫到一邊,輕問:「西曼,藍藍是不是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欲言又止,可我卻懂,我點頭,沒有告訴他蔚藍早就知道了。

看著他轉身離去的背影,慘白燈光下,仿佛一息之間老了數歲,我心裡真的很難過,為蔚藍,為阿姨,也為曾經那個令我羨慕的幸福家庭,隻是從前看似美滿的一切,從這個夜晚開始,跌得粉碎,再也回不去。

02>>>

阿姨自醒來之後,仿佛變了一個人般,原本以為的大吵大鬧的情況並未出現,她甚至不願意出院,也拒絕見蔚叔叔,對於前去探望的親友一概拒之門外,除了蔚藍。

我與青稞、亞晨去過幾次,同樣被阿姨拒之門外,鮮花水果亞晨煲的雞湯隻得托蔚藍轉交,可統統被退回來。

蔚藍憂心忡忡地跟我說:「媽是不是摔壞了腦袋?」

我瞪她:「瞎說什麼呢!」

「真的,完全變了樣,以前她多愛熱鬧的一個人呀,最無法忍受的就是安靜,可如今她能待在寂靜得可怕的病房裡整天整夜,就發呆。」

任何人在遭遇了巨大的變故與沖擊之後,都會這樣吧。我安慰她。心裡卻莫名地感覺到一陣陣害怕,依阿姨的性子,大吵大鬧才是正常,而如今她太過平靜,像是……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那種死寂的平靜,令人惶恐。

「西曼,你說他們會不會離婚?」蔚藍輕聲說。

「先別想這麼多,這些天多陪陪阿姨吧。」我握了握她的手,她側身,趴在我肩頭,沉沉地說:「西曼,做人怎麼這麼累呢?」

親愛的蔚藍,這個問題,叫我如何回答你呢。

阿姨在醫院住了半個月,等額頭的外傷拆線之後才出院。出院那天我與青稞、亞晨再次買了鮮花去接她,還特意每人寫了一封簡短的信夾在鮮花中,寫信這個主意是江離出的,他說,比起麵對麵,寫在紙上的一字一句的真誠更令人感動,而且避免了尷尬。

沒想到他一個大男生竟然還有這樣細膩的心思,同是畫畫的人,亞晨就粗線條得多。此主意得到青稞的盛贊,贊完之後直接將話題引申到個人魅力值上,她說:「才華橫溢年少成名家底豐厚關鍵還是美少年一枚,最重要呢,他看你的眼神與眾不同呀,連對你朋友的事兒都如此上心。嘖嘖嘖,盛西曼同學,如此極品美少年你還在猶豫個啥啊!」

我打了個冷戰,這台詞好熟呀,尤其是最後一句,記得不久前,她貌似對那言也是如此品頭論足了一番並以此句結尾。青稞姐姐,您可真是變幻多端的紅娘呢!

不過江離這個主意出得真好,效果顯著,阿姨竟然主動邀我們去家裡吃飯,並且是她親自下廚。蔚藍很開心,極為肉麻地一一抱了抱我與青稞、亞晨,說了句更肉麻的話:「這輩子能夠認識你們三個,是我的福氣。」

我跟蔚藍提議是否可以叫江離一起,她神色忽然一變,說:「算了吧,我不想跟不太熟的人一起吃飯。」片刻,又補了句:「我不喜歡他,以後我們有什麼聚會最好別叫他。」

我訕訕地,心想她是怎麼了,平時雖然驕縱了點,但從來沒有對我的朋友這麼苛刻過,我回想起蔚藍第一次見到江離時的情景,她的舉動真的很怪異,震驚中分明還帶了點……惶恐?可在那之前,他們並沒有見過,究竟怎麼回事?

我甩甩頭,逼迫自己別胡思亂想。更何況每個人在選擇朋友時,都有自己的喜好與厭惡,這原本無可厚非。最近她因為父母的事情已經很難過了,就依她吧,隻要她開心一點。

阿姨的氣色看起來還可以,做了一大桌的美食,招呼我們多吃點。乍一看,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般,可仔細看,你會發覺,她不快樂,以前臉上那種發自內心的幸福表情與動不動就愛與蔚藍撒嬌的口口勿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強顏歡笑也無法掩飾住眼角眉梢的鬱結,而且極容易走神,話也變得比以前少了許多。

蔚藍說,媽媽回來之後不與爸爸吵架,也從未提過離婚的事,隻是辭退了做事的阿姨,親自打理一切家務。爸爸大概是因為愧疚,基本上每天都回家吃晚飯,據說與外麵那個女人分開了。一切好像回到了從前,可我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媽媽的平靜令我害怕……

我跟她有同樣的感覺,回家跟媽媽說起阿姨的情況,似乎在故意壓抑自己的情緒不讓它爆發,這樣下去她整個人都會崩潰的。忽然心念一動,對媽媽說:「你介紹紀睿給阿姨吧,或許他可以幫到她。」

媽媽無比感慨地說:「沒想到你蔚叔叔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當年他在醫院的時候出名的為人踏實,對你阿姨更是好得令所有女同事羨慕,唉!」

我心裡難過,跟著感嘆一句:「真是再好的感情都會變質,如果是這樣,那不如不開始,以免日後傷心。」

媽媽瞪我一眼,嗤笑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哪來這麼多悲觀情緒呀。」

「是真的嘛。」我嘟囔,蔚叔叔與阿姨的恩愛一直令我羨慕,也是我對幸福家庭的標準,可如今……

「我的西曼以後一定會遇見一個此生都愛護你、對你一心一意的人。」媽媽扌莫了扌莫我的頭,無比認真地望著我,似乎是賜給我一句金玉良言,又像是一句令我安心的鄭重承諾。我想到媽媽的病,又想起很早就離開我們的爸爸,心裡潮濕,反身擁住她手臂,開口時語調裡都沾染了濕意:「那你呢?媽媽。」

良久,媽媽才很不好意思地開口:「西曼,媽媽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那個,那個……」她吞吞吐吐老半天,才在我殷切的眼神下說出完整的一句話,「那個,你紀叔叔約我們周末一起吃中飯,出席的還有……他兒子。」說完,媽媽別過頭去。

「如果你不願意……」

「真的?真的嗎?媽媽,真的嗎?!」終於反應過來的我跳起來興奮地截斷她的誤會,我哪裡是不願意,相反,我非常非常非常願意!

此時此刻我真的很想立即打個電話去嘉許下老紀呀,別扭了這麼多年,終於開口求婚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紀睿對我媽媽心中有意!據說紀睿的妻子也過世了很多年,既然如此,還有啥好擔心的?雖然沒有百分百把握媽媽對紀睿的感情,但至少不討厭,有事兒找朋友幫忙也會第一時間想到他。在見過紀睿幾次之後,我曾動過拉攏他們兩個的心思,旁敲側擊了好幾次,可媽媽老是將話題繞開。而今這頓飯可不僅僅是朋友相聚這麼簡單,嘿嘿,擺明相親宴嘛!

「西曼,媽媽是不是太自私了點?」媽媽望著我,語氣低下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在現在這個狀況答應與紀睿在一起,很大一部分,不,百分之八十都是為了我,她擔心自己的病情一旦惡化,離開之後我便孤苦無依,她急於幫我找到一處庇護,明知道隻要她開口,紀睿一定會幫她照顧我,可在她心裡,大概一個名正言順的家庭來得更有保障。

「媽媽……沒有,真的沒有。」我抱著她,既心酸又心疼,「你就是太無私了……可是媽媽,我希望你做這個決定不僅僅是因為我,我希望你幸福,明白嗎?」

「傻丫頭,」她拍了拍我的頭,笑道,「媽媽不是那種強迫自己的人,當年因為一些誤會,一念之間我與老紀錯失了彼此……我不想在餘下的日子裡再留下遺憾……」

我不知道當年他們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但慶幸,兜兜轉轉,終於又回到了原點。

我沒大沒小習慣了,也不怕招打地纏著媽媽問紀睿是怎麼求婚的,玫瑰多少支?有沒有鑽戒?

媽媽哭笑不得,索性拋下我回房間睡覺去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像個瘋子般嗬嗬嗬嗬地直傻笑。我看得出來,媽媽很開心,竟然在她臉上看到了如小女孩般的羞澀,自從休病假以來,她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謝謝你,紀睿。

謝謝你讓我最愛的人開心。

謝謝你在她患病的時候不離不棄。

03>>>

紀睿的中餐宴設在近郊一家小型私家會所,格調雅致,環境幽靜,據說此會所在本城很有名氣,座位有限,經常需要提前半個月預定,菜價昂貴得令人咋舌,可依舊令人趨之若鶩。媽媽說沒必要如此大費周章,紀睿隻是笑,體貼地為我們拉開桌椅。我打趣說,應當應當,人生大事嘛!惹得媽媽直瞪我,紀睿爽朗大笑。

這種氣氛與感覺令我心裡很溫暖,第一次有全家團聚的感覺。這麼說或許對去世的爸爸有點不公平,可我對他的印象實在太模糊,媽媽孤苦了這麼多年,我很希望她能得到更好的照顧與幸福。

直至開始上菜,紀睿的兒子還沒有來,他抱歉地說:「不等了,我們開吃吧。」

可媽媽堅持,好歹是第一次見麵,這樣不太好。我撇撇嘴,對這個還未見麵的異姓哥哥好感度直降。聽紀睿提及過他一次,隻感嘆說,如果他能有你一半懂事該多好。言談間大致了解,他兒子正處叛逆期,問題少年一枚。

紀睿隻得出去打電話催促,我繞過桌子去給媽媽添水,趁機附在她耳邊打趣:「媽媽,你是不是有點兒緊張呢?」言下之意是,醜媳婦見公婆會緊張,後母見繼子你怎麼也緊張呢。但我沒膽直接說出來。

媽媽伸手笑著敲我的頭,「沒大沒小。」

紀睿拿著手機走進來,笑問:「在說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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