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回 又一個賭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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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朽木。

銀子來不打算繼續等季恆開竅,這滿腦子銀子姐姐的木疙瘩是完全沒指望了。它乾脆挑明道「你怎的不問你那一出手就是玉玦的新朋友是何來頭」

「她不是說了,上洛修仙世家,上洛是晉國都城所在,還需要問什麼來頭我一個沒出過齊石鎮的鄉下丫頭連鎮裡的財主都不曉得哪家,哪曉得什麼修仙世家,那些與我沒有關係。姐姐說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鄭姑娘為進入宗門而來,求修仙得道,我為妖怪內丹而來,隻求賺個幾兩銀子。即便在十裡地再見,今日別後,不知何時能再相見,又何必在意她是何來頭。」

簡而言之四個字與她無關。

「哼小丫頭做成你這樣實在無趣,非要逼本嗷出絕招。」銀子來啃啃爪子,也不知咂扌莫出什麼味來,自顧自說道,「通玄界晉國的上宗有一句話說得好,一觀一門四神宗,隱神不隱,至道為尊。也是你年紀小見識淺,否則早猜出你新朋友的來歷。出生上洛,修仙世家,那隻有一種可能不是晉國皇室、宗室就是朝廷達官之後,不過能稱之為世家應當跟皇室有些關係。以她的身份和修為,應該早早進入隱神宗修行。隱神宗係出晉國皇室,別看名字叫隱,實則顯揚昭著。內外院所收皆是名門望族子弟,不是身在皇室,就是心在皇室。外院隨隨便便灑掃庭除、其貌不揚的弟子可能就是朝中重臣的親子或是皇親宗室。」

銀子來說得復雜,總結來說鄭婉是個貴人,可能比季恆所能想像到的大富之家更上一層,不光有錢還有權。皇室、達官之後,話本子裡才能見到的身份。怪不得刁婦丫環敢說城主在她小姐麵前也不夠看。

銀子來昂首挺月匈,與有榮焉委實滑稽,一雙狗眼盯牢季恆,大有你再不問我我就跟你說個沒完的意思。即便對宗門毫無興趣,為著妖獸季恆無奈,隻好配合地問它「不知一觀一門四神宗,是個什麼說法。」

銀子來終於滿意地點點頭,道「一觀為開平觀,是幾大上宗裡最不起眼的宗門;一門為牽機門,傳說牽機門一向不參與通玄界的紛爭。至於四神宗,除卻隱神宗,尚有至道宗、明鏡宗與鳴沙劍宗,先說鳴沙劍宗,以劍道聞名。至道宗淩駕於眾多宗門之上,隱隱有和晉國朝廷對峙之感。明鏡宗則是通玄界最為神秘的宗門,最善打探通玄秘聞,宗門著有明鏡錄,上列通玄名人軼事,通玄界修士以能登上明鏡錄被明鏡修士點評為榮耀。本次十裡坡際會門收徒選拔,牽機門、開平觀、鳴沙劍宗和明鏡宗均有人參與主事。」

「哦,聽來很是厲害」

難得能給人講述通玄傳聞,銀子來說得口沫橫飛,哪曉得隻換來季恆一聲哦和言不由衷的虛話。銀子來大怒「你你你,我說半天你就一個哦。你知道有多少凡人拿著銀子想聽沒處聽嘛。你知道這天下之大,通玄界除卻晉國的宗門,黑水國和齊國也有宗門嘛」

在樹杈上等待許久,光聽到許多與己無關的廢話,妖獸沒影,銀子也沒影,眼見天色漸暗,從此處回家尚需一段不短的時間,季恆心急。

「說那許多毫不相乾之事浪費時間。銀子來,不如說說哪些妖獸值錢,還有啊,怎的妖獸還不出現。我算是明白我們認識那麼久,為何你身高不長,個頭不長,仍是初見時的小短腿,就是腦子全用在亂七八糟的事情上了,不好好修行,不求上進。姐姐說了,歪門邪念太多容易長不高。」

銀子來氣結。它始終維持小狗體態還不是因為無知的凡人認為小狗可愛,大狗有害。

「我們認識那麼久,也沒見你長多高。」

季恆一笑,「姐姐說的那個歪門邪念多的就是我。好了好了,少說廢話,再說下去天就晚了,速速乾活,我得要回家去。」

「回家嗬嗬。」這回輪到銀子來幸災樂禍,「本嗷適才感應到為保障安全,杜絕其他無關人士侵入,十裡坡已被幾大宗門的人全麵封禁,若要解禁,怕是要等收徒結束。也即是說,我們時間充裕得很,可以慢慢來。」

季恆發出一聲哀嚎,抓住銀子來猛烈晃動,若非銀子來示意她有人靠近,一人一狗必要在這樹杈上打起來不可。

來人是二個小男孩,與季恆年紀相仿,一人虎頭虎腦,長得皮實,一人身型高挑,眉頭深鎖。二人均是衣著光鮮,可穿在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古怪。佝頭縮頸,別別扭扭,似是不習慣這一身打扮。從二人自顧自說話沒發現樹上一人一狗來看,應當是未經任何修煉的普通人。

虎頭虎腦的男孩見四下無人,一屁股坐在樹下,嚷嚷道「累死我了。那些老爺到底要我們做什麼。把我們當成羊來趕,還道什麼能在這裡生活一日一夜,看我們資質如何,才能決定選誰進入宗門修行。城主大人不是說老爺們隻消瞧我們一眼就成嘛。我們又不是牛羊,能撿草吃過活。你說,這看的什麼資質啊,有多能挨餓小江哥,你不餓嘛。怪不得老人們總道仙人不吃五穀雜糧,隻喝仙露涼風。」

他一派天真,說得肆無忌憚,季恆憋笑。

「那些不能稱為老爺,要叫仙長,城主大人教了多少回,你怎的還沒記住。滿腦子隻曉得吃吃吃,豬啊。」被稱作小江哥的男孩嫌棄道,「既然是仙長,無所不能,你說話小心些,別被仙長聽去了。城主大人有言道修行之路千難萬險,拜個好師門能少經歷許多險。既然城主大人送我們至此,我們就不比其他人差,別人能做到,我們也能。那些有錢的公子小姐們,一樣要在林子裡生活一日一夜,他們平時有人服侍,現在獨自一人,我們怎麼都比他們占上風。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虎頭虎腦的男孩垂下頭,一副你說得對但是我不想聽的架勢。

「休息好了快起來,繼續往前走,看看能找到什麼吃的,不是餓了嘛。」

等他們走出一段距離,季恆和銀子來露出腦袋。銀子來道「看看人家多有見識,拜個好師門能獲得許多臂助,少經歷坎坷,知道多少人在拜師這條路上被篩走嘛。」

「我又不拜師,跟我沒關係。銀子來,那群人的考驗是在這裡生活一天一夜,完全沒提妖獸的事。這是怎麼回事」

「妖獸,妖獸,你就知道妖獸,這些人不比妖獸重要」

「妖獸有內丹,內丹能換銀子,這些人有啥難不成你要我去打劫他們這活計我乾不了,姐姐知道了非剁我的手不可。」

「除了銀子就是姐姐,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來都來了,不想點比銀子更好的事情」銀子來又是痛心疾首,又是循循善誘,「你看你,年方十一,雖說是歪打正著,卻堪堪踏進煉氣門檻,可見是個有靈根的;在不知靈氣為何物的情況下敏銳察覺靈氣變化,可見天資聰慧。恰逢宗門收徒試煉,你以為宗門的人讓那些小娃娃在這過夜是看什麼,是觀察他們的心性和其他本事。你在外頭生存本事強,心性尚佳,過完這一日一夜,定會被那群暗中考核的人記住,收入宗門不成問題。這,便是你的大造化。」

季恆越聽越不對勁,越聽越覺得銀子來不是帶她來殺妖獸得內丹賺大錢,而是以此為借口,哄騙她到這來,讓她進入宗門求仙問道。壓住心頭不斷高竄的火苗,順著銀子來的話頭繼續往下說道「倘若我進入宗門,修行有成,必然是你銀子來慧眼如炬的功勞。」

銀子來嘻嘻一笑,「慧眼如炬不敢當,苦勞多少有一些。」

「屆時我該如何報答你」

「屆時咱們勞燕分飛,天各一方,你修你的仙道,我修我的妖道。」

「如此看來,我進入宗門修仙大成似乎與你沒有半分好處。為何這樣為我莫不是我們前世有緣」

「哪裡哪裡,還不是」銀子來一個警醒,暗道僥幸,險些被這刁滑的小姑娘套出話來。她哼哼兩聲,「算是我們今世有緣。誰叫昔年山中偶遇,遇到你如濕手沾麵粉,揮之難去。我不過看在你年紀小有天分的份上才鼓勵鼓勵你,別真把自己當根蒜了。」

季恆審視它許久,方道「妖獸還能不能有了」

「你去問妖獸,我怎知道。」見季恆麵色不虞,銀子來補了一句,「我隻知道往年是必有的。」

季恆翻身下樹,銀子來以為她生氣想要回家,忙跳到她的肩上道「我可沒騙你,這裡全封禁了,唯有大能可隨意進出。」

季恆白她一眼,「守株待兔不是辦法,既然參加選拔的人不少,那兩人身上也沒任何標記,想來同樣參加選拔的人認不出誰是誰。我們不必躲在樹上,四處走走看看,說不定能在林子裡找到點值錢的玩意兒,就是掉個銅板聽個響也好。」

宗門招收新弟子,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負責此事的修士,最強不過金丹修為。往年參加選拔的人少,沒的挑揀,但凡有些潛質的,各大宗門全都收了去。今年不知是何運氣,烏泱泱來了一大波人,打頭站在前麵的幾個,衣袍錦繡,神情傲慢,胎裡的紈絝子弟。這種孩子放到別的小宗小派,大有人收,放到大宗門裡,外門待個三、兩年,什麼毛病都治好了,治不好也跟招收弟子的無關,故而牽機門、開平觀與鳴沙劍宗的主事並不在意。他們隻想找些天資聰慧,適合本門功法的孩子回去。

然則明鏡宗的主事明麵上是一位金丹修士孟簡,實則是易容改裝的宗門上院長老,人稱費夫人。費夫人閒來無事,在宗門氣悶,到處溜溜,這一溜便溜到十裡坡宗門招新。費夫人身居長老之位,素來憑自己的喜好行事,她喜歡漂亮聰明的孩子,眼神必須清澈,性情必須堅毅,如果做不到,起碼得長得讓她覺得美若天仙。哪曉得叫她第一眼見到的盡是些歪瓜裂棗,橫看豎看看不順眼。一不順眼,心裡頭便不樂意。費夫人不樂意,那群待選的孩子也落不到好,於是就有了十裡坡一日一夜生存試煉。

不是自以為是,趾高氣昂嘛,全都丟到樹林子去,哪怕會有人因此早逝無緣入宗。

費夫人一提之下,其他宗門主事也覺得這主意大好,他們的神識足以覆蓋整個十裡坡。一來便於保護孩子,二來也可借機觀察新弟子品性,至於可能出現誤傷損耗,在修行路上走得越久,越是司空見慣。

然而幾大上宗修士聯手封鎖十裡坡方圓百裡,卻封不住魔君與二大半神的神識。青藍色小鳥站在枝頭,恰恰是季恆與銀子來適才藏身之處。

單獨割裂的空間裡,青鳥、浮雲、懸湖再次出現,上一次的賭局,以青鴍夫人全勝告終。

青鴍夫人略帶一絲得意的笑聲從青鳥口中傳出「那麼快就來新局,魔君可是急著翻本前債未清,後債即來。」

浮雲化作一張大臉,滿是不屑。魔君道「上一局你贏了,要什麼快些說來,我們好繼續下一局,眼下是個絕好時機。」

青鴍夫人道「我要龍骨,真龍之骨。」

懸湖泛起陣陣漣漪,傳送少黎之音,「真龍骨有再造骨骼,錘煉修體之能,你莫不是想脫胎換骨,重新做人」

青鴍夫人道「想到龍骨便是龍骨,管我用來作甚。說不定我煮煮下酒或是餵狗。隻說有沒有,給不給吧。」

魔君道「待我想想,不過一龍骨耳,不過錯了你,倘若窟中沒有,我另外給你尋一付便是。這一次我們賭這貪財女娃會如何進入宗門修行。」

青鴍夫人道「觀其誌向,小富即安,沒有修行的打算。緣何魔君執意想讓此人修行。」

魔君道「她若不去通玄界修行,不出幾年,我們再無可賭之事,需要另尋樂子。豈不麻煩又無趣。凡人來來回回就那點雞毛蒜皮的事,尤其是女子。男子尚能考取功名,或從軍、或從商,女子要不出嫁,要不出家。隻有進入通玄界才能有諸多挑戰,諸多誘惑,諸多變數,賭起來才有意思。」

青鴍夫人道「不然,凡人女扮男裝從軍,女扮男裝考取功名也無不可。」

魔君斷然否決道「今上昏庸,沉迷享樂,隻知風花雪月,內寵專命,外嬖擅權,賣官鬻爵,政令不清,朝令夕改,魚肉天下,亂象已生。」

少黎訝然道「聽魔君之言,憤憤難平似是不齒,真如此心懷天下」

青鳥發出戲謔的輕笑聲,調侃之意明顯。

魔君嘆息,「不過是在其位謀其事罷了。且不說女扮男裝是否可成,那女娃與我等點滴歡樂,我不欲見她沉淪宦海,最後不得善終。」

青鴍夫人道「不想我們三人之中,竟是魔君獨具悲憫之心。」

少黎道「也罷,此女倒也有幾分天真赤誠。我便賭她在此一日一夜見識過宗門厲害,心生向往。」

魔君道「仙君以己度人,怕是要再輸一局。我賭她,唔,她得要宗門三請四請,許諾給她銀錢才願前往。不然便是想通修仙提升修為之後能賺到很多很多靈石才去。」

青鴍夫人道「那我就賭姐姐讓她去,她就去。姐姐得跟她一起去。如何」

青鴍夫人話音剛落,三人大笑,再說先前所提龍骨,來日會有人持暗號或是信物找到魔君與少黎索取,魔君與少黎表示,隻要能找到人,均無二話。

三人在九百年前已是大乘大圓滿修為,這世上鮮有做不到的事,尋不到的寶貝,倘若有,就是新的挑戰,他們樂意為之。

「咦。」少黎奇道,「此次收徒的宗門主事裡有個厲害人物,修為不弱,知覺敏銳,竟能察覺到此處靈氣波動,果真通玄代有才人出。」

賭局既成,雲散水逝,隻餘青羽藍鳥棲息在枝頭。一聲清脆的鳴叫之後,青鳥劃破天際,消失在天邊一角。

費夫人趕到時正來得及目送青鳥遠去,奇道「相傳西王母有三隻青鳥作為使者,為她傳遞信息,青鳥如何會出現在這裡,還是說世間真有青鳥存在。」思量間,聽得遠處有孩童尖細的叫聲,不禁皺眉,露出嫌惡之色。她最討厭大喊大叫的小孩子了。

話說季恆帶著銀子來往林子深處走,一路見過幾波參與試煉的半大少年。和她年紀相若,從衣著打扮來看,貧富不均,驗證了銀子來宗門收徒更看重資質的說法。少年們或成群,或兩兩而行,不是原先就認識,便是同城同鄉。根據目測,家境良好的試煉者男女數量相若,家境貧寒穿著不大體麵的以男孩為多。

季恆問銀子來可知其中原因,銀子來冷笑一聲道「城主挑人,分攤到地方各城各鎮各村,送上去的人不是城主可以控製的。入宗門,對絕大多數凡人來說即是求仙緣。家裡有錢的,不吝教養女兒,有些覺得女兒有個更好出路,有些則是期望女兒嫁得好人家聯姻。你說耕讀之家與富豪之家再好,哪能跟仙門子弟相比,這是會想的。那些不會想,目光短淺隻愛兒子的人家呢。你沒見過你們村裡淹死女兒的人家嘛,有些人家,家裡但凡有口肉都緊著兒子,求仙緣如此好事,怎麼會讓給女兒去,哪怕女兒比兒子的資質要好。可他們那些無知鄉民又懂得什麼,寧可早早把女兒賣了換些錢。」

看不出來銀子來尚有如此憤世嫉俗的一麵。季恆道「隔壁牛大嬸就是這樣的人,他們家小子最好,他們家女兒就是草,別人家的女兒也是草。通玄界有重男輕女的說法嗎」

「女修士到底艱難些。」銀子來沒法昧著良心否認,「通玄界的修士出自凡人界,自然有自己的喜好脾性。不過,通玄界以強者為尊,越是強盛之處越少重男輕女之事。你要知道,通玄界不光有女的鼎爐,也有男的鼎爐。」

「鼎爐是什麼」

「鼎爐是」銀子來自覺失言,拍她一記,「你又不去修仙,管那麼多做什麼。你怎麼不問我你那新朋友煉氣三層是什麼水平」

季恆原話奉還,「我又不去修仙,管那麼多做什麼。」

倘若銀子來是人,一定是個反復無常的標準小人。它理直氣壯道「怎麼沒有,聽好了,煉氣是入門基礎,意味著你能夠引氣入體,察覺靈氣,也意味著你體內能積聚靈氣,能夠按照功法修煉,待靈氣積聚到一定程度,變成學會釋放法術。你可以把靈氣當做是銀子,對,沒錯,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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