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1 / 2)
從前一天就淅淅瀝瀝下起來的雨,在這日仍沒有停,應景得讓人傷感。鬱家一行提前將時間空出來,驅車前往鬱澈母親的墓園。
墓地位於淮州的郊區,山清水秀之地,據說風水極好。
不年不節再加上陰雨霏霏,墓園裡的祭拜者極少,一路走來幾乎沒看見人。
下著雨,原本乾淨的小道上沾著泥濘,幾片深綠的葉子浸在雨水中。
鬱安巡執仗走在最前麵,他鮮少用拐杖,今日或許是路滑,或許是心裡哀淒,一早主動撐出來。
鬱誠在旁給他打傘。傘身多往老爺子身上偏,沒讓他淋著半滴雨,自己則濕了半個肩膀。
江容心看見雖心疼,也沒多說,隻是默聲跟著。
鬱澈與鬱欣並行,各自打著把傘,姐夫陸錚跟在後麵。
心裡頭壓著事,眾人清早起來就寡言,到了這裡更沒有說話的心情。
直至站在石碑前,放下花束,冷寂裡的沉默才被鬱安巡頹然又喑啞的嗓音打破:「晉蘭,我又帶孩子們來看你了。」
離別多年,眼淚似乎乾涸,早已經熬成看不見的哀愁和疤痕,密封後藏進心底深處。
母親患病去世時,鬱欣與鬱誠正在上高中,而鬱澈小學尚未畢業。噩耗從醫院裡傳來時,誰也不敢信,因為誰也承受不住。是鬱安巡一手料理的後事,第一個冷靜下來。
照顧他們衣食起居,事無巨細幫他們安排好一切事情的母親忽然逝去,很長一段時間裡,鬱家的生活亂成一遭。
眾人甚至不敢回憶,那時候怎麼挺過來的。
鬱澈記著初中最討厭放學,回到家裡隻能吃保姆做的飯菜,媽媽的味道再也嘗不到了。可悲的是,到了三十歲這年,她甚至已經想不起來專屬母親的味道。
鬱安巡在葬禮結束後大病一場,身體還沒好全又去工作。且比之前更加拚命,三個孩子經常三五天見不到他的麵。
兄妹三人有時候在飯桌上,吃著吃著就痛哭起來,不明白這種事情怎麼會降臨在他們頭上,為什麼非得是他們家?
然而不幸的事情總要降臨人間,上蒼習慣隨機選擇參與者,再厲害的人也沒有問為什麼的權利,更沒有不參與的權利。
現實會冷漠地、殘忍地,對一個本來美滿幸福的家庭進行淩遲。
鬱安巡用工作麻痹自己,鬱欣不得不頂替母親的身份,學習照顧弟弟妹妹。然而她到底沒有母親的好脾氣和耐心,一度跟鬱誠鬱澈都不愉快。
鬱誠從無憂無慮的少年郎,一夜之間沉穩下來,他明白自己再也不能任性了。
而鬱澈作為所有人眼裡的被照顧者,在孤獨裡更加沉默下去。
碑上的照片,鬱母才四十歲出頭,溫柔典雅,目光和暖地望著每一個人。鬱澈心裡母親稍稍模糊的臉,又清晰起來。
幾年前,她喜歡一個人開車過來,說上一天的話。這兩年反而不舍得再把煩心事告訴母親,任由著心底的音像淡去。
鬱欣跟鬱誠在墓前絮絮叨叨地說近況,本是想讓媽媽高興,最後卻沒忍住都哭了。
隻有鬱澈少言,輕聲地說:「媽,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擔心我。」
她想說的話不便在人前,隻在心裡默問:媽,我跟她過得很好,您會贊成我們嗎?她能向您一樣對我,給我真摯熾熱的愛,且不剝奪我的半點自由,不看輕我的一切熱愛。
站在他們身後的鬱安巡,無聲望向鬱澈,這句話讓他心裡不是滋味。就像被雨水沾濕的褲腿,濕噠噠地黏在腿上,擺脫不開的難受。
當天回去,鬱澈要離開,即使外麵還下著雨,她也不願多待一天。或許是早有預感,她提出來時,一家人都沒有反對。
鬱安巡無聲嘆了口氣,不忍在這種日子苛責她:「開車小心點,到了給你姐打個電話。」
鬱澈一一應下,回房將林知漾喜歡的畫取下來,某人剛才還發信息給她,讓別忘了。
鬱澈不滿別的事情轉去她的注意力,這副畫竟能讓林知漾牽腸掛肚,不理解。
她用盒子包好後拿出房間。
鬱欣在樓下等她,好奇:「手裡是什麼?」
「晨晨給我畫的畫。」她淡定地撒了個半真半假的謊:「我很喜歡,想帶回去掛在房間裡。」
女兒稚嫩的作品能被鬱澈真心欣賞,鬱欣不由地有些驕傲,語氣裡的喜悅難掩:「小孩子懂什麼畫,畫著玩的,難為你喜歡。」
鬱澈搖頭,毫不吝嗇贊揚:「孩子的畫最乾淨,也最通透。晨晨有天賦,姐姐要悉心培養。」
聊起孩子,鬱欣母愛的勁上來,說話也不再咄咄逼人了,像個最普通的家長:「繪畫班在報著呢,隻要她自己喜歡,我們花多大代價都值得。」
閒聊完,鬱澈不多客套,開車離開鬱宅。
鬱欣跟江容心目送她離開,轉身回去,鬱欣腳步一頓,總覺得不太對勁。
「容心,你有沒有覺得,鬱澈最近不太一樣了?」
心頭稍稍一緊,江容心沒有表現出來,漫不經心地問:「哪兒不一樣了?」
「說不上來。」鬱欣想了半天,打了個比方:「感覺刺變軟了。」這幾天的鬱三小姐太溫順。
江容心撲哧一笑,嬌聲地笑:「你把三妹當玫瑰呢。」
鬱欣被她打趣,沒什麼力氣地白她一眼,也跟著笑。坐下後卻靜默地思量,視線落在窗戶外花園裡,綠枝濃鬱,淅瀝瀝的雨漸漸停下。
*
林知漾在三天後才去臨川雅居見鬱澈,這是鬱澈的意思,她隱約知道是為什麼,但沒有點破。
鬱澈的家庭,真讓人喘不過氣。
林知漾開門就聞見了飯香,她不像是客人,倒像是下班後回家的主人之一。
另一個在家裡等她。
換鞋,洗手,然後去廚房。
鬱澈自她關門時就聽到動靜,卻矜持地沒有迎出去,假裝專注地做著手頭的事情。隻在她進廚房時,偏頭朝她露出個淺笑。
林知漾上前,把她垂在耳邊的發絲別在耳後,彬彬有禮地問:「鬱老師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沒有,你等飯吃就好。」
不滿地撇嘴:「啊,這樣說的我像個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