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桌下的手(1 / 2)
雪花的涼意轉瞬就在唇間消融。
甄杳的勇氣也像融雪一樣消散了個乾淨,匆匆後退時男人的唇驀然緊追,讓雙唇間雪融後的那滴水隨熱度消弭。
寒風也變得熱烈,蹭過臉頰的時候留下熱騰騰的溫度。
無數冰涼的點滴落在眉眼間與臉上,讓她一點點回過神,周圍行人善意的笑與驚訝的抽氣聲變得清晰。
宋淥柏這一口勿並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放開了她,隻不過卻定定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甄杳心跳如鼓地別開臉,拉著他快步朝前走,避開周圍人注視著他們的目光。細幼的雪花錯落紛揚,落在她淺色的大衣上。
她清了清嗓子:「哥哥,下雪了。」
「嗯。」
「這是潯城今年的第一場雪。」
她重新仰起臉,眼睛亮亮的,一副期待又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就是你拉著我散步的原因?」男人微微一挑眉。
甄杳不好意思地點頭,最後兩下點得有點用力,「這可是初雪!有人說……」
「有人說?」
「反正,好像就是有什麼傳說吧。」她含含糊糊道,「我也不太清楚。」
宋淥柏沒說話,她餘光隻看見他從衣袋裡拿出手機,以為是什麼工作上的事,就沒再多看,也沒有出聲打擾。
然而短短幾秒鍾後,頭頂落下磁性低緩的嗓音:「初雪象征著第一次純潔的愛情,和戀人一起看初雪,會幸福地生活一輩子。另外——」*
「哥哥!」甄杳反應過來後立刻朝他拿著手機的那隻手撲過去,「你,你別念了!」
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拿手機竟然是為了當場去搜初雪的意義!這樣念出來也太難為情了……
宋淥柏停下來,嘈雜的街上,他一聲極低地、帶著笑意的輕嘆被風送到她耳邊。
「杳杳。」
手被他握在手心輕輕摩挲,她埋著頭「嗯」一聲。
「你的願望不用讓初雪來滿足。」他嗓音平靜,卻如同深潭潛藏千言萬語,斷斷幾個字在湖麵、在她心底掀起漣漪,而後醞釀成波浪。
「我來。」
在宋淥柏的公寓吃完晚飯後,甄杳被他送回了老宅。
她本來還以為兩個人好不容易單獨見麵,能好好地多待一會兒,沒想到宋淥柏竟然比她還要「正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然而到了下一周的周末時,甄杳就知道了他這麼做的原因。
兩個人吃完飯坐在沙發上,她眼睜睜看著宋淥柏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周惠,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杳杳今天太累,吃完飯不小心睡著了。還要叫醒她嗎?」
周惠立刻道:「別別別,讓她睡。以後也不用每次都像上周那樣很晚了還趕回來,本來忙一天就累了,別折騰了。」
於是「不小心睡著了」的她就這麼順理成章地在他的公寓留宿。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漸漸地,甄杳周一到周五住在老宅,周末就住到宋淥柏這兒來。對此後者一開始說得有些冠冕堂皇:「我會監督輔導你的功課。」
甄杳一開始並不相信,直到每個周末住過來以後……
用薑聆的話來說是「鐵麵無私、坐懷不亂,對你的責任心勝過一切,頗有老乾部作風」,甄杳深以為然。
對於她的課業,宋淥柏說一不二。檢查她的學習清單成了每天最基礎的工作,很多時候他還會親自檢查具體內容。每天的任務完成前他就是個嚴格的兄長,絕不打擾她也不許她分心,跟舉止親昵時判若兩人。
這減輕了甄杳「偷偷扌莫扌莫」和他戀愛的負罪感,也讓她每天都過得充實而無愧。
距離那場初雪的時間已經越來越遠,然而卻有一場又一場的雪接連覆蓋住這座城市,氣溫也降至最低點。
很快,日子臨近年關。
街道上已經有了過年的氛圍,許多店鋪都被紅色裝點,儼然已經是一年中最熱鬧時節的前夕。
甄杳已經沒那麼忙碌,除了家教課,隻需要周末選一天去畫室。到了除夕前那幾天時,所有的課都停了下來。
除夕的那天下午,宋家的人陪著她去了墓園。沒人介意在這種時候來這種地方會顯得「晦氣」,反倒是她走形式給蔣家人打了個電話,被斥責「你是不是瘋了」。
「甄杳,你是覺得蔣家還不夠慘,想方設法地膈應我們是不是?」蔣勝氣得跳腳,全然沒了長輩的穩重。
她隻覺得好笑。
不過最近對於蔣氏的事她確實有所耳聞。似乎是好幾個工程裡都出現了安全隱患與質量問題,現在已經全麵停工,等待有關部門的檢查。
可這會兒正值年關,等這件事解決,蔣氏恐怕已經元氣大傷,不復從前了。
甄杳並不可憐同情他們。於私她是有怨恨的,做不到以德報怨。即便私人情緒不至於讓她希望蔣氏淪落到破產這一步,但於公工程質量是大問題,如果蔣家真的做了虧心事,那麼就不值得同情。
墓園裡格外的冷和安靜。其他人祭拜後退遠了等她,她默默在墓碑前蹲下,無聲地雙膝觸地。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啦。」
甄杳把花悉心擺在墓碑前,手指將外層包花的素色紙撥開一些,讓裡麵的花能將生機與色彩多蔓延出來一點。
做好這一切,她臉上笑容愈淡,安靜下來。
半晌,她攏起手放到唇邊輕輕嗬氣,溫熱的呼吸勉強讓手暖和了一些。
「抱歉,沒有早一點來看你們。」
手還沒放下,眼淚先一步掉了下來。
「眼睛沒好的時候,我不敢來,好了之後也沒能鼓起勇氣。」甄杳垂首小聲地絮語,指尖抹掉淚珠,「是我太懦弱了。」
「一開始是懦弱地不敢麵對沒有你們的日子,後來是懦弱地不敢承認那個懦弱的自己。」
「我其實很想你們,但不敢總提。因為叔叔阿姨和哥哥們對我太好了,我想讓他們放心一點,也順心一點。」
甄杳吸了吸鼻子,聲音微顫,帶著幾分小心克製之下的平靜,「我覺得自己很差勁。」
「醫生說我鑽牛角尖了,不該認為自己獨自活下來是一種『罪』,也不該讓自己借著失明才心安理得。」
「……可是我真的是這麼想的,現在這種想法還會偶爾出現,但已經比過去少很多了。」
「他們說,我好好地生活才是對你們最好的慰藉……」
她抬眸,視野因淚水而朦朧。
黑白照片上,女人美麗自信,男人英俊而沉穩。
他們的笑都溫柔而慈愛,隔著生與死的界限凝視著自己遺留在這個世上的珍寶、他們最牽掛的孩子。
甄杳緊緊咬著唇,不斷溢出的眼淚一遍又一遍地沖刷過臉上變冷的淚痕。
等她的人就站在背後隔了一段距離的地方,她不清楚他們能不能看到,所以不能哭得太厲害被發現。
「我明白,所以我沒放棄自己。」
「可是……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她哽咽,「我不想要沒有你們的日子。」
她默默抽泣了一會兒,等憋著的淚意發泄得七七八八,才從衣袋裡掏出一小包紙巾,把眼淚都擦了個乾淨。
「現在有很多愛我的人。叔叔阿姨、聆聆、延辭哥哥和歷驍哥哥,還有堂哥他們。最後還有……」甄杳抿了抿唇,「還有剛才也在的一個人。以前我都沒見過他,是這次搬到宋家之後才慢慢熟悉的。」
「淥柏哥哥對我很好,他幫了我很多次,如果不是他,我可能已經做了傻事。」
「這件事不知道現在可不可以告訴你們,」她揉了揉臉頰,表情有些訕訕,「不過你們應該知道了吧?爸爸,我已經過了十八歲,不算早戀了。」
「再過幾個月我就要去英國啦,下次一起來看你們。」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天際冬日陰雲沉沉,但她的心裡卻很輕鬆,像用力去抖堆滿積雪的樹枝那樣,積雪撲簌簌落下,枝丫上空盪而乾淨,就等來年發新芽。
很多話她並沒有說出口,但過去無數個夜晚她都在心裡對父母說,相信他們早已聽到了。
每個人都會有與親人分別的那一刻,既然她的人生中他們早早退場,那她就學著早一點堅強。
……
回程的路上,高大的男人與少女落到一行人的最後。
「剛才有沒有介紹我?」
「……介紹什麼?」
「介紹我的身份。」
「這……有什麼好介紹的,就是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