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青龍白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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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溪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行雨,這位青衣少女像是剛剛經歷了一場死戰,渾身上下都沾著黏稠的血,海水也沖刷不掉。她的眼眶也很紅,像是哭過?

「我從真國過來的咳咳」

行雨被嘴裡的血腥氣嗆的咳嗽,聲音也有些沙啞:「你們這裡打的驚天動地,傻子也能找到你們怎麼,這是在演師徒相愛相殺的戲碼?」

行雨瞥了眼被林守溪摟在懷裡的女子。

仙子負傷,寸縷不著,樹狀的細紅脈絡在她乳白色的肌理下浮現,遍布她婀娜的玉體,神聖艷冶,讓人挪不開目光。她的頭靠在林守溪的肩上,青絲掩映之間,臉頰靜謐,眉目寧和,這溫婉的氣質更像是個教書的女先生,無人能夠想象,她先前斬殺了滿天煞魔,更與林守溪戰的海天顛倒。

林守溪將宮語綿軟的身軀抱的更緊,他聽著那緊貼月匈膛的心跳聲,感到了難言的塌實。

「之後再和你解釋。」

林守溪無心去說太多,他更關心行雨剛剛說的話:「你說,黃昏之海被替換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父王傳達給我的。」行雨回答。

「父王?」

林守溪想起了那頭盤踞在東海之底的黑龍,聖壤殿一戰後,黑龍將皇帝的屍軀銜給了他們,其後不知所蹤。

「它也在黃昏之海?」林守溪微感詫異。

「嗯,父王是黑鱗君主,也是毒泉之王,它由蒼白負傷後流淌出的毒血所化,它既不想依附於蒼白,更不會淪為邪神的幫凶,在與皇帝一戰之後,它便去到了黃昏之海,之後的歲月裡,它一直與那位真視神女呆在一起,至於神女許諾了父王什麼,我不得而知。」

行雨緩緩說著。

這是血脈上的感召,她正是應這份感召而來的。

林守溪頷首。

他又想起了世界樹巔與過去的自己相見的場景,他讓自己去尋找真視神女,說真視神女會告知他一切。

但他沒有立刻去尋。

他能相信自己,但不能相信過去的自己。

更何況,世界樹巔的銅鑄大殿之外,半人半龍負碑而跪的場景何其駭人,這樣血腥的祭祀儀式之下,他甚至無法確定,被釘在青鏽劍上的他,究竟是人是魔。

所以,他選擇先處理完人間的一切,再登上那片被稱為神庭的黃昏,直麵黃昏的主人。

「我明白了。」

林守溪望著凝固天邊的暮色,點點頭,說:「我去找她。」

「你能找到黃昏的入口嗎?」行雨問。

林守溪不言。

「唯有真龍才能進去那裡我可以帶你去。」行雨說。

「真龍?」林守溪盯著行雨,問:「你已修成真龍?」

行雨這才緩緩衣袖,露出了青鱗覆蓋的手臂,她張開帶血的手掌,手掌上赫然多了一截指骨,那是第五爪的雛形——五爪是真龍的象征。

行雨想說什麼,卻是捂著月匈口咳了起來,她咳出的血裡,還有內髒的碎片。

「誰傷的你?」林守溪連忙扶住了她。

「我沒受傷。」

行雨搖了搖頭,想要解釋,可她剛開口,一股惡心感在胃裡攪動起來,她忍不住捂著唇乾嘔了起來,血從她指縫間滲透出,猩紅瘮人。

「那這些血是」林守溪隱隱猜到了什麼。

行雨背脊起伏,喘息不停,她再抬起頭時,瞳孔中血絲密布淚水氤氳,她顫聲說:「這是囚牛的血與肉。」

囚牛是她最後一

位哥哥。

也是對她最好的哥哥。

當初人間暴雨,其他八子都選擇了離海上岸,唯有囚牛留在空盪盪的大殿之中,一如既往地將熔漿搓成琴絲,精研彈奏。

囚牛性格溫和,為龍仁厚,行雨自小就喜歡纏著囚牛玩耍,囚牛同樣很寵她,他經常顯化真身馱著行雨在海底周遊,行雨不懂音律,卻經常能聽哥哥彈琴,聽一個下午。

地動之下,東海海床裂開巨壑,識潮邪神順著裂壑爬了過來,囚牛為了守護這片墳墓般清冷的龍宮,竭盡全力阻截。

等行雨再回到龍宮時,看到的是宮裂琴端,龍殿盡碎的淒慘場景。

她在廢墟中找了很久很久,終於在一片殘破的石壁下見到了奄奄一息的囚牛,他身軀盡碎,骨骼盡斷,唯餘一氣,連給妹妹一個擁抱都做不到。

行雨想給囚牛療傷,卻是回天乏術。

臨死之前,囚牛貼著她的耳朵,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我一生都住在冰冷的海裡,死之後,我想選一塊溫暖的墓地。妹妹會答應我嗎?」囚牛用最後的力氣懇求。

行雨用力點頭,她想,隻要哥哥選,哪怕是要挑神仙洞府作為墓地,她也會竭力全力去辦。

可是

行雨的話停在了這裡,怎麼也說不下去。

林守溪沒有問囚牛到底想葬在哪裡。

行雨的左手始終捂著惡心感纏絞的腹部,答案已在不言中。

行雨的身子弓了下去,顫栗不停,不知是哭是笑,許久之後,她的喘息聲才平穩了下來:「先陪我回去一趟吧。」

「去哪裡?」林守溪問。

「我還沒吃完。」行雨說。

她生怕林守溪與宮語打完架之後不知所蹤,所以先來尋了他們。

穿過汪洋大海,越過千山萬壑,行雨停在了一座破廟之外。

林守溪認得這座雨廟。

它是龍王廟。

當年司暮雪萬裡追殺時,他抱著宮語跳入江水,順著寒冷徹骨的江流來到了這座破廟之中,彼時宮語身中鬼獄刺,真氣被封,他抱著她在裡麵取暖、療傷。

往昔種種,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外麵依舊下著滔天的暴雨。

三人一如過往地避在這座廟中。

隻是,今日的破廟之中多了一具屍體—囚牛的殘屍。

行雨重新生起了篝火,麵無表情地坐下,她將哥哥的屍體拖到身邊,對著火光細嚼慢咽。

林守溪則守著宮語。

儲物戒中的衣裳多是慕師靖與小禾一起買的,宮語穿並不合身,林守溪見她身軀寒冷,就用聖焰擬製了一件大氅,想給她披上。

可不知為何,聖焰與她身軀上的火樹圖騰相觸,竟如死敵相見,碰撞出熾白的雷騰。夢中的宮語痛苦地哼吟起來,林守溪忙將衣裳撤走,他想了想,也將自己的白衣脫下,雙臂抱攬仙子,用身體給她煨暖。

慕師靖生死未卜,小禾也還在地心,他抱著昏迷不醒的宮語,靠在古廟破舊的牆壁上。

雷聲雨聲在耳畔無休止地響起,其中混雜著的,還有行雨咀嚼骨頭的聲音。

兩個時辰之後。

行雨終於吃完了囚牛的屍骨。

她將囚牛的衣裳收好,連同他的舊琴葬在了一起。

行雨回來時,她身上的血已被暴雨沖刷乾淨。她在林守溪的身邊坐下,靜靜地低下了頭。

「我已將哥哥安葬。

行雨揉著微微鼓起的小腹,說。

「節哀。」林守溪嘆氣。

「九子血脈已齊

三天之後,我可修成真龍。」行雨說。

林守溪發現,行雨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她像是在經歷一場發育,原本平坦的月匈脯緩緩隆起,嬌小的身軀也變得修長,隱隱可見山巒起伏的曲線,那對如鹿的龍角向上延伸,宛若王冠,滿頭青絲也似草木宣發,瘋長到了腳踝。

清稚與幼態正在行雨的身上淡去。

她在成為一頭真正的龍。

林守溪看著她麵頰上的悲傷,怎麼也說不出「恭喜」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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