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月解重圓星解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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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自古以來,人君有誕子之慶,必頒詔大赦於國中,此古帝王之隆規。今蒙天眷,坤寧宮皇後淩氏誕育皇嗣,朕稽典禮,欲使遐邇內外政教所及之地,鹹被恩澤,故而大赦天下。欽此!」

大羲十一年初冬,裕王沈羲赫徹底剿滅了殘存的回鶻敵寇,收復回鶻為大羲屬國。中宮產子,得名為「軒」,軒乃高車,是黃帝名「軒轅」的第一個字,也是「彰軒帝」沈羲遙尊號的字。它標誌著這個孩子的無上尊貴。

同時,皇帝大赦天下,減免民間徭役稅賦的詔書一頒布,舉國歡慶,萬民感恩戴德。沈羲遙又許家家戶戶張燈結彩為嫡子的誕生慶祝,而與嫡子同日出生的嬰孩,官府每戶發紋銀二兩以示慶賀。又有澄城在軒兒誕生前一日傍晚出現大星東隕,光芒如月的祥瑞,更是給這個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增了許多「天命所歸」的吉祥。

沈羲遙十分高興,每日一下朝就來坤寧宮抱軒兒。我亦是高興的,雖然產後身體尚虛必須臥床休養,但隻要看著軒兒粉嫩的小臉,便也能有十足的精神、滿心的柔軟與甜蜜,還有深深的期盼。

待我出月時天將將冷下來,坤寧宮裡早早生起火盆,一室溫暖仿若春夏。蒔花局送來數品茶花,輕肌弱骨,裊裊獨立。這花本不在花季,是從並州火窖中培出,再以快船送入皇宮,十分珍貴。

終於,軒兒滿月的這一天到了。

這天,天氣出奇的好,高遠的天空澄明如洗,陽光明媚,溫度微暖,竟不似冬日。

一早,我便親自為軒兒穿上百子衣。這是早先內務府秘密從民間挨家搜羅來的百件小孩子的衣服,九蒸九曝之後,每件各取一片由我親手連綴而成的,討個吉利。顏色雖七七八八,卻也甚是有趣。外麵罩了件金線織錦螭龍罩衣,是沈羲遙前一夜拿來的。

今日的宴席,沈羲遙在上下天光殿宴請朝中大臣,我在涵虛朗鑒招待後宮嬪妃與皇室女眷。

我雖出了月子,但身上並不豐盈,隻是較剛回宮時潤澤了些。先前的衣裳穿著也都合身,便婉拒了沈羲遙要做新衣給我的好意。我對他道國難雖過,戰事結束,但國庫還未補充充足,一件新衣與之相比雖是杯水車薪,但卻表明了仍需節儉之意。沈羲遙贊嘆不已,自後宮顯貴開始至民間,便紛紛效仿。

但畢竟是我與軒兒的大日子,幾番思量,選了紵絲綾羅金繡雲霞鳳凰大袖衣霞帔,戴正式的龍鳳珠翠冠,雙鸞銜壽耳環。手上亦有金鑲珍珠牡丹花護甲,舉手投足間盡顯凜然的端莊貴氣。

奶娘抱了軒兒跟在我身後,另有宮女太監數十名,端了福器相隨。我搭著惠菊的手慢慢走著,隻見水麵碧波盪漾,涵虛朗鑒雕欄玉砌,自起芳池,亦有言笑晏晏,隔了水聲不斷傳來。

因我未到,故宮中嬪妃和皇室女眷們都站在殿外笑語盈盈。怡妃自然帶了玲瓏,梳了短短的朝天小辮,粉嫩的小臉胖乎乎的,十分可愛。穿一件杏色兜裙,脖子上掛一把長命金鎖,在五彩的裙裳間跑來走去。怡妃跟前跑後,可她的生母柳妃卻隻帶了淡淡笑意遠遠看著。惠妃亦帶了皇長子來,眾妃圍著逗弄,卻不想將孩子惹得哭了起來,聲音嘹亮,我隔了老遠就聽見了。回頭看著乳母懷裡睡得正甜的軒兒,心頭不由湧上密實的溫暖。

當我走近的時候,那些衣香的鬢影都安靜下來,靜靜垂手而立,恭敬地拜了下去。

「參見皇後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

「平身。天涼,隨本宮進殿去吧。」我溫柔道,率先走了進去,登上那花團錦簇的鳳座,一揚手:「看座。」

涵虛朗鑒是皇宮中僅次於上下天光的用以設宴的大殿。為怕寒涼侵襲,滿月宴前,內務府專程將涵虛朗鑒的大窗換成西洋水晶玻璃。此時殿內皆裝點了各色奇花佳木,馨香四溢。雖不若上下天光那般莊嚴肅穆,卻處處透著精巧溫馨。而妃嬪命婦們衣香雲鬢繚繞,金珠玉鈿搖曳,錦衣華服翩翩,更是一道別致風景。

各妃嬪命婦上前施禮請安,再獻上賀禮後,便去看軒兒,個個都不吝誇贊。我端坐在鳳座上沉靜淡笑,目光隨意一掃,正看見皓月緊抿了唇,臉上雖笑著可全沒有歡喜,或者說有點懼怕。而她發覺我在看她後忙低了頭,正巧身邊一個正五品婕妤與她說了什麼,就勢轉過頭去。

我如今還未想好如何治她,隻專心接見按順序上來的嬪妃命婦們。

待全部嬪妃命婦皆按規矩請安祝福軒兒後,我悄悄鬆一口氣,看看天色已近晌午,對蕙菊道:「你去上下天光看看,皇上可開宴了?」

蕙菊領命下去,不久便回來了,上下天光已傳了宴,於是這邊也就即時起宴。

一道道精美的菜式端上來,席間鐃鈸大樂響過了,還有細樂鼓吹。舞姬翩然起舞,如姣花臨水,美不勝收。絲竹班子輪番獻唱,十分熱鬧。

軒兒早被抱去東側殿睡覺,皇長子亦是貪睡之時,也被抱去西側殿休息。

我看著席下的表演,間或掃眼席間的女子們,她們看得很是興致勃勃,彼此交談著滿麵笑容,看起來比我還要歡喜。我與怡妃對視一眼,彼此是了然的笑容。

有嬪妃與命婦上來敬酒,我都一一應了,席間氣氛更加熱烈,一派和樂融融。

有三位年輕的命婦推搡著上前來,各個都是一身精美斐然的衣飾,雲霞翟紋水紅色禮服,神情端莊大方,為首那位更是美艷非常。水紅色隻有一品命婦才可用。我此時微醺,定睛看去,是沈羲遙的姐姐們。

「皇後娘娘,長公主向您敬酒。」蕙菊悄聲道。

我含笑站起身來,對正要下拜的三位女子道:「都是一家人,幾位姐姐不必多禮。」

沈羲遙有三個姐姐,長姐靜淑,先帝冒妃所出,在我入宮前嫁給了當年的狀元郎,之後隨夫君前往滬地。

二姐靜柔,先帝齊妃所育,嫁了簪纓大族的長子,夫妻琴瑟和鳴,是京中一段佳話。

三姐靜嫻,便是為首那位,她是太後的掌上明珠,一直伴在太後身邊直到出嫁,而駙馬,正是我的二哥。

此時我仔細看著靜嫻,她的容貌與太後份外相似,端莊大氣又不失柔媚殊麗。

「見到三姐實不知如何稱呼。是叫三姐,還是叫二嫂啊。」我玩笑道。

麵前三位女子也笑起來,右邊那位道:「當年三妹出閣我也問過母後。母後說,皇後是是國母,我等是臣子,娘娘隻需喚名諱便可。」這女子聲音明麗,看去稍稍年長,該是皇長女靜淑。

靜嫻長公主謙和一笑:「娘娘隨意便好。」

我見她眉目婉約,語氣溫和,想來必是性情溫良之人。雖生在皇家,又是太後所出,卻不跋扈驕縱。二哥得此婦,也是福氣了。

「本宮既嫁入皇室,自然得隨皇上叫各位姐姐。」我謙和一笑,之後攜了靜嫻的手關心道:「之前聽說大將軍留守蜀地後三姐一直伴隨左右,可是吃苦了。」

「有夫君在,哪有什麼吃苦一說。」她垂了眼簾,麵上滿是嬌羞。

我心頭一暖,為我二哥,也為這美滿的良緣。

「不知三姐何時回京的。」我又問道。

靜嫻楚楚一笑:「三日前。皇後產子是普天同慶的大事,我是皇帝的姐姐,娘娘又是夫君的妹妹,說什麼也要回來慶賀啊。」

我點點頭,誠意道:「辛苦了。」

之後閒話幾句,她們歸位飲宴,我尚不覺得餓,隻是喝多了點酒胃裡有些發燒。自我月子中胃口便不佳,此時看著滿桌的菜餚都不入眼,隻那紅珊瑚鑲金碗裡一盞百合香草白果蜜汁粥甚是透亮可愛,令人食指大動。

剛端起來,無意看到皓月直直盯向我的目光充滿緊張。見我看她又慌忙垂了眼,隨便拿了一樣東西送進嘴巴裡,又覺得不對吐出來,是裝飾菜餚的蘿卜花。

我用金湯匙輕輕攪動碗中晶瑩透白的粥,那粥裡散發出徐徐醉人的香氣,想來必是清甜爽口的。我用餘光悄悄看一眼惠妃,發現她雖與旁邊人談笑著,可餘光也一直落在這碗上。

我再攪一攪又擱下,惠妃眼中顯出失望來。我隻覺有趣,隨便吃了幾口菜又再度端起碗來,舀起一勺要放入口中。

兩道視線直直落在我麵上,充滿了緊張、期待,還有,畏懼。

我將勺子擱回碗中,仿佛聽到什麼似的,對蕙菊道:「本宮好像聽到軒兒在哭。」

蕙菊細聽了聽:「奴婢去看看。」

我擺擺手起身道:「本宮親自去。」

眾人見我起身,都齊齊起身。我朝他們掃了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局促不安的皓月身上,再轉開。

「本宮去看看小皇子。」我浮上溫柔笑容,用同樣的溫柔的語氣對皓月道:「月貴人,本宮看到你就想起往昔來。本宮記得你最愛吃白果粥。」眼波一轉,指著麵前紅瑪瑙鑲金碗道:「玉梅,將這碗粥賞給月貴人。」

皓月一張臉立時變得煞白,卻不得不起身謝恩。玉梅將碗端給她,她似捧了一個炭爐般,我不想再看,由蕙菊扶著去了東側殿。

軒兒身上蓋一件織金小金龍朱紅棉被,許是熱了,粉嫩的小臉紅撲撲如蘋果般,眼眸緊閉嘴角微翹,一動不動睡得正香。

惠菊站在一旁笑著輕聲道:「娘娘,小皇子是在笑嗎?他是知道今天辦滿月,高興呢。」

我也笑起來:「一個滿月的孩子,能知道什麼,隻是睡的香罷了。」嘴上雖這樣說,但看著軒兒可愛的模樣,心裡如飲了蜜般甜美。

東側殿裡很靜,地上鏤雲銷金鼎裡燃了越合香,碧青的一縷青煙直散入半空中去,四下放著幾個火盆,整個殿中暖洋如春。我微微有了汗意,蕙菊取了帕子為我輕輕擦拭額間汗珠,又輕輕將軒兒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些,「娘娘,小皇子真可愛!」她帶了溫柔的笑安靜地看著睡在烏木嵌白玉床上的軒兒,神情如慈母般。

我看著她的樣子,輕聲道:「等將來本宮給你尋個好人家,你有了自己的孩子,這一生就圓滿了。」

蕙菊聞言一怔,忙道:「奴婢謝娘娘好意,隻是奴婢要一直陪在娘娘身邊的,不想出宮去。」

我搖搖頭:「你父母健在,自然希望你能承歡膝下。」我想了想道:「放心,本宮定會給你找個年輕有為的士子,來日做官,你與家人也能抬高身份。」

蕙菊一聽更是急了,臉色微微蒼白道:「奴婢不喜歡當官的,能嫁個商人就行。」

她此話一出滿臉緋紅,不安地低下頭去絞著手中的帕子。我正好奇想問,外間突然傳來清晰的碎裂聲。

我抬眼看惠菊,她輕聲道:「奴婢去看看。」

惠菊打開東側殿鈎金枝蔓的簾子時,我看到惠妃正搭了侍女的手慢慢走進西側殿。麵色平靜無波,但眉梢眼角多了雍容倨傲之色。

片刻後蕙菊回來道:「是碗打碎了。」她又壓低聲音:「正是娘娘賞給月貴人的那碗粥。」

我「哦?」了一聲,看著蕙菊:「怎麼回事?」

蕙菊四下看了看才道:「月貴人端起正要吃粥,惠妃冷不丁喊了她一聲,她一驚之下碗脫了手,便打了。」

我嘴角浮上譏誚的笑,那粥必定有問題,惠妃也難逃同謀。

正想著,小喜子在門外輕聲道:「娘娘,皇上要咱們抱小皇子過去呢。」

他的話音剛落,軒兒就睜了圓溜溜的大眼睛,沒有哭隻是四下望著。我忍俊不禁道:「可巧,軒兒剛醒了呢。」

奶娘上前餵了奶,我才抱起軒兒走出去。正巧惠妃從西側殿出來,見到我盈盈一拜,「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是要去前麵嗎?」

我的笑容端莊,「皇上要看軒兒,本宮帶過去。」

惠妃的目光久久落在軒兒身上,半晌道:「二皇子這般可愛,難怪皇上喜歡的緊呢。」

我朝西側殿望一眼,「晟轅也十分乖巧,聽嬤嬤們說他很好帶。」

惠妃麵上不禁浮起溫柔笑意,點頭道:「皇長子確實好帶,嬤嬤們直誇聰明懂事呢。」

我自動忽略掉她對兩個孩子的稱呼,隻大方地笑著:「那就好,本宮得空去看看晟轅。」

惠妃再施一禮,我便走了出去。

上下天光殿裡都是皇家親王與朝中重臣,沈羲遙高高在上,滿麵春風。我走進殿中,臣子們皆跪拜請安。我走到沈羲遙麵前施了禮才坐在他身旁,又讓底下的人起來。將軒兒抱給沈羲遙看,他滿眼都是為人父的滿足與甜蜜,接過軒兒逗起來。

我拿起麵前的茶盞喝了口茶,突然覺得有一道目光暗暗投來。

那感覺我甚熟悉,抬了頭便驚在那裡。

他著一身紫金窄身螭雲紋箭袖袍,環佩蒼玉鏗鏘,塞北的風沙在他臉上留下了幾分寒涼與剛毅,少了我熟悉的謙謙君子之氣,多了大將軍的俊朗剛勁,氣度雄渾。一雙深邃的眼睛,看似無意得落在了我的身上。

隻覺心尖一顫,往昔種種皆湧上來,尤其黃家村的過往,當初在冷宮的漫漫的長夜裡,唯有記憶中與他共度的時光,他溫柔愛憐的眼神,才令我不至崩潰到瘋狂。眼底微微潤濕,我朝他輕輕一頷首,端起茶盞掩飾。

看著沈羲遙如捧著珍寶般抱著軒兒,我的心底不是沒有震動與幸福感的。當下兩種心情糾結在一起,突然就不知該如何麵對。

「軒兒真是可愛。」沈羲遙將軒兒交給乳母,夾了塊點心放在我麵前的金碟上。

我柔聲道:「可巧呢,皇上剛派人來傳,軒兒就醒了,真是心有靈犀。」

沈羲遙點點頭,喝了杯酒,目光落在下麵突然道:「四弟,你上來瞧瞧。」

我一愣,羲赫也愣了下。沈羲遙的口氣仿佛曾經種種全未發生過,就好像我一直是他深愛的皇後,而羲赫也一直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從未改變。

羲赫走上前來,朝沈羲遙與我施了禮,目光未在我麵上停留片刻,隻是細細看著軒兒,眼底滿是喜愛。

「你覺得這孩子像誰?」沈羲遙眼睛雖笑著,可這笑卻沒進到眼底去。

「臣弟覺得還是像皇兄多些。隻是眼睛與下巴更似皇後娘娘。」羲赫恭敬答道。

沈羲遙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哪有兒子不像父親的。」他的笑容自然,伸手逗了逗軒兒,小小的嬰孩大眼睛滴溜溜轉,竟露出個笑容來。

沈羲遙滿心歡喜,看著羲赫道:「都說恩愛的夫妻會生出聰明伶俐的孩子,你覺得呢?」

他仿佛隻是無心,我卻驚了一驚,羲赫的麵色微微蒼白,但仍強做笑容答道:「小皇子這般聰穎可愛,降生時又有諸多祥瑞,是我大羲之福。」

沈羲遙「哈哈」笑起來,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仿佛十分快意。

突起的笑聲驚到了軒兒,他嘴巴扁一扁正要哭,羲赫溫柔地輕輕撫著他細嫩的小臉,從袖中取出一根金鏈來。

沈羲遙見到那鏈子卻一愣,不由道:「這不是當年父皇賞給你母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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