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的公主（1 / 2）
一連貓了幾天，周末晚上，牧芝收到了同事的邀請，終於出門。
薇薇說要過生日，在一家五星級酒店請朋友吃飯。
牧芝帶了禮物到場，順便答謝同事之前對自己暖心如春風一般的照顧。
包廂裡都是她不認識的人——除了同事的未婚夫。
牧芝維持社畜禮貌，微笑向桌對麵的熟人打招呼：「莊總好。」
「在外麵就別莊總莊總叫我了。」平易近人的莊總也笑，隨性蹺二郎腿，「早晚都是一家人，你叫我名字就行了。」
牧芝：……嗯？
「寶寶，你哥什麼時候到？」莊楊問薇薇。
「我哪知道啊，哥那麼忙說不定都不來的。他去年就沒來。」
「以前那不一樣，今天他肯定要來。」牧芝見莊總意味深長地睨了自己一眼，樂顛顛點開好友的手機號，「等著，我去給他打個電話。」
牧芝：……嗯？？？
牧芝耐不住好奇，去問同事：「薇薇，我記得你上次說你沒有哥哥呀，是我記錯了嗎？」
熟料薇薇一僵，立馬停止跟某個名媛朋友的聊天，知道這事瞞不了多久，她神神秘秘將牧芝拉到一邊。
薇薇正色醞釀了幾個深呼吸，終於攤牌：「其實我早就想告訴你了——」
牧芝八卦豎起耳朵。
「你知道秦總是我親哥嗎？」
……
……
世界都安靜了。
半小時後，待薇薇切完蛋糕許過願，牧芝送了祝福，迅速無比地站起身拎過包打開門準備跑路離開。
酒店的走廊鋪著厚厚的絨地毯，牧芝輕手輕腳往電梯間走。
正好，前方那座電梯「叮」地一聲，門開了。
牧芝抬頭一看，剛一看清，立即反應流暢地稍息立定，轉身回頭——
「牧芝。」身後傳來男人熟悉的一道冷淡嗓音。
牧芝：「……唔？」
電梯裡，秦昭硯眸光定落在她的背影上，一頓，唇際壓出極其細微的弧度，一時間好氣又好笑，低緩道：
「別躲了，過來。」
酒店，走廊盡頭。
牧芝被秦昭硯帶到了無人的死角。
和頂頭上司大眼瞪小眼對視了半晌，牧芝見男人朝她微微俯下了點身，眸子也半斂下看她，淡問：「這是什麼表情？」
這當然是尷尬無比，羞恥見人的表情餵！！！
牧芝：「嗯……」
「嗯？」
牧芝張了張口，又張了張口，努力恢復成了像平時匯報進度般的正經狀態：「剛才那個是……很驚訝的表情，秦總。」
「嗯我的意思是，秦總您居然也來這裡吃飯呀？真的好巧！」她邊說邊挪動腳尖，「那我就不打擾您啦，我先……」
「——回來。」
牧芝一秒縮回腳步，職業微笑再微笑：「……秦總，您還有什麼事嗎？」
「有事。」秦昭硯不想和她打太極繞圈子，眸色深幽地盯了她一會兒，忽然蹙了瞬眉，問得直截了當，「知道遊戲裡的格萊絲是我——這件事對你來說就這麼難以接受麼 ？」
停頓，再停頓。
「……不是的秦總。」
牧芝飛快整理好了措辭：「我覺得公主這個角色雖然嗯……性別跟您不一樣，但是地位尊貴，氣質不凡，其實很符合您的身份，嗯！所以我在知道您就是公主的時候，覺得這個雖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現在我已經接受了。」
真是……
男人的視線在她叭叭的嘴唇上停留了會兒，掠過這一大段無腦的贊美，沉靜道：「說實話。」
牧芝：「嗯…………」
秦總看起來好像不是很生氣——反正不是質問的語氣。
相反，還對她保留了那麼一分耐心。
但牧芝莫名咽了咽口水，眨了眨眼，一時有點維持不住職場假笑。醞釀了又醞釀，才吐出一句：「因為我不知道怎麼麵對您，就隻能逃避一下了……秦總。」
這回輪到男人靜默不語。
秦昭硯聽她一口一個您，再一口一聲秦總，神色逐漸深暗沉下。
片刻，牧芝才見上司淡淡出聲：「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給我一個理由。」他垂眸不放過她臉上絲毫的表情，「不惜裝病請假也要躲我這麼多天，你在想什麼？」
「其實嗯……秦總，」牧芝一點不知道自己的稱呼正在精準踩雷，為難道，「我在想……」
男人顯然已經克製隱忍到了極點：「什麼？」
「——在想怎麼跟您道歉比較好。」
話音剛落，突然牧芝一個大步後退，誠誠懇懇恭恭謹謹對著他鞠了個快九十度的躬：
「對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秦總！」
秦昭硯一頓。
「是這樣的，」牧芝默默深吸了一口氣，終於回歸正題，「我一開始……不知道您就是公主。那個時候我還以為公主，公主就是一個出了bug的遊戲nc。」
牧芝欲哭無淚看腳尖，等了會兒，才等來上司的接話：「然後呢。」
「然後，我還去遊戲論壇發帖吐槽了——不過我吐槽的是遊戲製作和策劃，絕對沒有吐槽過您！您放心！」突然想起遊戲的製作也有大boss的份，她舔了舔唇，「……可能是吐槽了一點點點點，對不起呀。」
這次秦總不接話了。
「總之我是想說……我那個時候不知道那就是您。」牧芝看不見他神情，兀自道，「所以我那時候對您——不是，是對公主——嗯，對公主做的那些事情說的那些話，都不是很……」她委婉找了個詞，「禮貌。」
何止是不禮貌。
那他喵簡直就是明明白白的非禮好嗎！！！
「但是我絕對沒有想侮辱您——公主的意思。」牧芝腦子裡全是自己喪心病狂的占便宜行為，追悔莫及，「我就是覺得公主的建模很漂亮。」
「因為我覺得公主是同性，又是nc，所以我可能做了很多沒有分寸的事……但是！」她解釋，「但是，我做那些舉動都不是隨便在開玩笑的意思，我隻是發自內心的……覺得公主很可愛，我也是把公主當我遊戲裡很好的朋友來相處。」
隔了半天，牧芝才聽到頭頂上傳來男人的沉靜嗓音：「所以？」
還有什麼所以？
牧芝抬起頭。
一下就對上了秦總意味不明的注視。
「不是問你對一個遊戲nc的想法。」秦昭硯見她一副狀況外的表情，隱忍了瞬，簡扼道，「從來就沒有公主，隻有我。」
牧芝怔了一怔。
「——那我呢。」
秦總的神色就像是在開會時一連聽到了十七八個無效方案的那種冷淡——甚至更甚，語氣也淡：「你是怎麼想我的？」
好，牧芝見狀一秒又雙叒叕懺悔低下了頭。
來了。
做了好幾天心理建設的興師問罪，終於來了。
牧芝含淚心道，他果然什麼都記得！
——「吹毛求疵的毒舌怪！不解風情的老古板！」
牧芝一副要把鞋尖盯出一朵花的樣子，麵上不顯內心哭喪著臉，已經預見了自己躺在郵箱裡的那封解聘書。
良久。
「以前我可能說過不對的話，但是現在我覺得您……」牧芝瞅著自己的鞋子，突然道，「很好。」
牧芝忽然就想起了剛才在包廂裡，薇薇拉著她說的那一番話。
——眼前腳上這雙鞋子，是秦總讓薇薇轉交給她的。
這些天的下午茶——那些咖啡和蛋糕也是秦總送的。就連加班時候晚上薇薇給她帶的飯，也是秦總讓帶的。
還有在她開會來姨媽時舉手之勞的解圍，雨天裡的順風車，和舊了換新的電腦。
秦總是真的很好。
——「原因啊？我也不知道，誒呀你可以親自去問問我哥。」剛才薇薇笑眯眯說。
不用問。牧芝這幾天也思來想去，想來思去，可能知道一點原因。
回顧一開始她和秦總的相處，如果能寫成一本書那就一定是叫：《我帶公主找bug》。
身為公主的秦總，一直對她所知道的遊戲場景bug很感興趣。
《我帶公主找bug》的劇情簡介：因為某個員工幫上司找到了許多連整個測試部門都沒有發現的遊戲bug，於是人好的上司開始在平時多照顧著她點——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昨晚牧芝找了個三更半夜的時間爬上遊戲，發現大多數的bug都已經被修復了。
……更加印證了猜想。
然而一個聲音開始在牧芝的腦內瘋狂蹦迪：那他為什麼要親你！
很快又有一個聲音以抬高十倍的效果反駁出了回音：那還不是我自找的！！！
昨晚牧芝從遊戲出來後，趴著陽台的欄杆托腮沉思。
捫心自問：都是成年人了，如果有個長得可以的異性整天對著她這邊撩撥扌莫扌莫那邊又親昵捏捏，還滿口說著喜歡她——喵的男人，要是她不狠狠親一下對方，那簡直就是侮辱了她身為異性戀的性取向。
情有可原。
沒有任何其他的意思。
因為牧芝清清楚楚回憶起了那天公主在親她之前說過的話。
——「我不會喜歡上你。」
隱蔽的走廊角落很是安靜。
牧芝剛回答完「我覺得您很好」，有一百零八條心理活動正在腦子裡打群架，忽然就聽見不遠處的包廂門被人打開，傳來了聲音。
薇薇像是要去衛生間，但在走廊裡碰上了姍姍來遲的某個長輩。
兩人就在原地聊了起來。
距離不過短短十幾米。
牧芝一下噤聲，忽然又聽見麵前秦總別有深意地開了口，絲毫不在意被人發現似的：「你覺得我很好？」
「……對呀。」牧芝悄悄悄聲。
「為什麼？」
牧芝氣音：「嗯……您幫過我很多忙，所以很——好——」
秦昭硯的神色在角落陰影裡顯得更加幽深，嗓音清沉：「單單隻是覺得我很好？」
「噓噓噓！」
牧芝一下子踮腳去捂男人的嘴唇，扭過頭確認沒被發現，又扭回來：「秦總那邊有——人——啊——您先別說話——啦——」
秦總不說話了。
這個場景異常的熟悉。
讓牧芝一下子就想到了蝕日沙漠的那個晚上。
咫尺的距離，牧芝保持動作和頂頭上司對視了半天，忽然長嘆出一口氣道：「……您就不要再問我了。」
又吸了口氣。
「您是我的上司，還是老乾爹的創始人，前幾天我剛知道我整天這樣那樣煩來煩去的公主就是你，其實我很尷尬的，也感覺以後會在您麵前特別丟臉……總之，都要社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捂住對方嘴的緣故，牧芝輕鬆許多，也能叨叨了，「——可是您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秦總沒有回答。
當然他現在也沒辦法回答。
牧芝又嘆氣：「您就算一早告訴我公主就是您又沒關係呀，我還是會把我知道的遊戲bug告訴您的。」
秦昭硯由著她捂住嘴，聞言眸眼眯了瞬，正一錯不錯地盯著她瞧。
不知道上司現在在想什麼。
「而且，您不需要對我這麼好的——我是創世的員工呀，指出bug是我應該做的。」牧芝看著自己的手指，更加小聲，「但是還是要謝謝您，之前在遊戲裡還願意聽我說廢話，也不嫌煩陪我看風景聊天……嗯。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辜負您的良苦用心，以後也會更加努力工作的！」
「……」
秦昭硯垂落的修長手指微微動了動，一雙霧沉沉的眸子鎖住她。
牧芝頓了頓，臉上還掛著平時下屬般的職業微笑，繼續小小小聲說：「但是秦總，您以後就不要再對我那麼好了。」
「畢竟——」
畢竟……
她把他當成上司，還是頂頭大boss。
如果一早就知道公主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她以前就不會那麼苦惱自己的性取向了。
如果永遠不知道對自己有意照顧的人是他，她現在也就不會反復在心裡背誦「秦總不允許辦公室戀情」了。
牧芝將倒背如流的《與上司的相處之道》扔出十萬八千裡。
——千錯萬錯，都是上司的錯！
牧芝看著自己捂住男人的手背，一句「畢竟」一時間沒了下文。
牧芝想起之前在遊戲裡向公主叭叭過的所有喜好和過往。
畢竟他知道她是下屬。
畢竟他知道她媽媽不親爸爸不在，這麼多年隻是一個沉迷遊戲也沒什麼人能說得上話的網癮女——女扮男裝玩家。
牧芝的手指略微縮了縮，又想嘆氣般低下眼。
然後，聲音輕得不能再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