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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什麼客人?
他這竹林居,地處偏僻,見的最多的,不過幾個掃地僧。
除了那位貴客,還能有什麼人來找?隻是,昨夜方才找過他,總不會這麼等不及,一定要他給個答案吧。
小竹笑嘻嘻地說,「是個女郎呢!」
「女子?」顧澤芳長眉微攏,手指撫過一頁佛經,神情未曾有半點的鬆動。寺廟之中何來的女子,再說,一個女子,來尋他作甚?
「她自稱是寺裡的女香客,瞧著是仰慕大人的聲名,前來拜見的呢!」
顧澤芳輕咳一聲,「拒了。」
他話不多,淡淡的兩個字,語聲冷漠,亦是清淩淩的,像是雪山上不化的冰。
已經足以令很多人望而卻步。
於是,容鳳笙等了半晌,等到的就是這麼一句話。
「我們家大人說了,他不在。」
小竹搖頭晃腦地說道。
容鳳笙驚訝,隨即抿唇一笑,她略微拉低了帽簷,彎下身使自己平視這位小童子的雙眼,低聲道,「那你們家大人有沒有說,他什麼時候在?」
她的聲音柔柔細細,還帶著幾分乾淨的禪意。
小竹這才發覺自己說漏嘴了,眼珠子滴溜溜,轉了一圈,隨口胡謅道。
「亥時吧!」
反正這位女客總不會在這麼晚的時候,還來找他家大人吧。
「是嗎……我知曉了,多謝小友。」
看他臉圓圓,眼睛圓圓,生得實在可愛,容鳳笙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小竹一時間竟是沒有來得及躲開。
眼前一片白紗,上麵繡著幾朵銀色蓮花,隨風冉冉開放,一股淡淡的旃檀香氣傳入鼻中。
小孩不懂什麼美啊醜啊的,隻覺一股仙氣盈然,不自覺竟看得癡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腦袋上吃了一個暴栗,疼得他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大人!」
「發什麼呆?」顧澤芳曲起指節,抬著眼,目光望向空無一人的小徑,想來那人是走了。
他手裡卷著一卷佛經,轉過身去,背影瞧著高大修長,令人難以攀附的高雅。
小竹跟了上去,撫著自己的月匈口道。
「大人大人,你是沒見到,那位女郎生得當真極是美麗。」
顧澤芳好笑,「你見到真容了?」
「大人不是說過,美人在骨不在皮嗎?」
小竹誇張地驚嘆,「那位的骨相,就是一個好大好大的美人吶!」
容鳳笙吃了一個閉門羹後,便自顧自地在大菩提寺中閒逛起來。她在這裡生活了八年,處處是她熟悉之景,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
似乎,是樹木更繁盛了一些,花草更鮮艷了些,陽光更溫和了些。許多的善男信女,在其中往來穿梭。
寺院風水,立子午向,坐亡空線上,如此方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寺廟裡有幾座玲瓏塔,龐大繁復,每一層有九道翹腳,角上各掛篆滿梵文的鐵馬。
空中悠然傳來叮當聲響,此為大音希聲,奧妙無限,聽在耳中,足以令人忘卻人世間的一切苦厄。
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牽引,她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香火繚繞的大殿,有重兵在前麵把守。容鳳笙反應過來時,心裡重重一沉。
這裡,是放置哀帝棺槨之處。
寬廣威嚴的正殿靜肅無聲,裊裊的煙柱升起,緣著銅鶴的長喙蜿蜒,飄向高遠黑暗的殿頂。
大殿中央,是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俯看微塵芥子般的凡人,神情淡泊而渺遠。
她遠遠地望著,在金佛的腳底,擺放著一具巨大的棺槨。
繁衣就躺在裡麵,她這一生最重要的親人。
腳步像是灌了鉛,邁不出步子。
忽地雷聲大作,亮光劃過眼底,映出無限的戰栗。不久之後恐有一場大雨,席卷過這片天地。
雷聲轟轟,像是走過蒹葭彌望的河澤,腳底下像是有氣泡,一踩就蹦起來老高。
她不知為何,感到了深深的惶恐,直從腳底沖向頭頂,每一根頭發絲都在顫栗。
讓人幾乎不能呼吸。
匆匆轉身,卻是撞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她站立不穩,便往後輕倒,那人抬臂要扶,卻被她下意識地避開。
「對不住。」容鳳笙彎下身去,烏發如瀑泄落,素手撿起那頂冪籬,側過身,重新戴在頭頂,仔細地整理著。
顧澤芳眯起眼。
小竹曾說,今日早晨,來尋他的正是一位女子,戴著冪籬看不清容貌。
淡淡的旃檀香氣,從她身上飄來,來寺裡禮佛之人,身上多少都會浸染這樣的香氣,隻是她的,要格外清幽得多,又似乎是在哪裡聞到過。
顧澤芳皺緊濃眉。
忽然意識到,不該這樣盯著陌生女子看,他連忙也側了側身,淡淡道,
「是在下失禮了。」
顧澤芳垂眸,卻忽地發現,自己的前襟有些濕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