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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華貴,迎著月光緩步走過。
身後跟著一眾奴仆,頗有氣派。
他月要杆筆直,身量纖細,腦後束著馬尾,發絲並非純粹的墨黑之色,泛著淡淡的金。
烏發編成了小辮子,用五種顏色的絲線係著,瞧著不倫不類,又偏偏有種活躍的朝氣。
額頭垂下幾綹發絲,卷在鬢邊一彈一彈,白皙的額間係著一根深青色的抹額。
抹額下的一雙貓兒眼清亮,顧盼神飛,帶著些頑劣未除的邪氣。
走過一株海棠花樹,隨手折下一朵,放在鼻下輕嗅。
不過片刻,便隨手甩開,再無情地一腳踩過。
頃刻間,艷麗的花瓣便在他腳下零落成泥。
如此糟蹋了好幾朵鮮嫩的花朵之後,這個少年,終於被人注意到。
「那是何人?」
容鳳笙眯眼瞧著。
她手裡搖著團扇,扇麵上描繪了貓兒撲蝶,一陣一陣清風拂過,吹得鬢邊碎發飄動。
頭上插了一支白玉蘭翡翠簪,鬢邊用方壺集瑞邊花點綴,額心則描著燒藍鑲金花鈿。
藕絲琵琶衿上裳,藍紫色的薔薇襦裙。
裙擺微褶鋪散在地麵,大朵大朵的薔薇花綴於其上。外罩著一件織錦鑲毛鬥篷,雪白的狐狸毛襯得修肩雪頸,眉眼尤其的清冷,像是一整季的雪水都融化在了裡麵。
「是梁王世子,謝星瀾。」
迢迢走近,低聲道。
容鳳笙皺眉。
就是謝絮屬意的新繼承人?
梁王年邁,老來才得一子,取名謝星瀾。實在是愛如珠寶,寵成了個混世魔王。
謝絮與這位梁王之間的兄弟情誼十分深厚,早年間梁王還未曾封王,帶著家眷到南陽侯府拜訪,彼時容鳳笙剛剛嫁進來不久,倒也是見過這位小世子的。
「也罷,我們還是繞道走吧。」
迢迢曉得她的顧慮。
六年前,自家公主在侯府與謝星瀾打過一次照麵,這位小世子當時也才七歲左右,生得是軟軟糯糯一團,特別招人喜歡。
不過,謝星瀾從小就沒了母親,又被家中各位長輩嬌寵長大,是以性子特別黏人,那個時候容鳳笙還是侯府新婦,剛將謝玉京養到膝下不久,
這位小世子便在錦園偶遇了她,什麼都沒搞清楚就非要纏著她,跟在容鳳笙的屁股後麵不肯走,最後還是謝絮著人將他拎走的。
迢迢還記得,這位小世子,對自家公主說了一句話,石破天驚,是以印象頗深。
當時,那個白嫩嫩的稚童,
指著同樣白嫩嫩的謝玉京說。
「你能給他當娘親,為何不能給我當?」
當時,謝玉京臉上沒什麼特別的表情,依舊是那副安靜冷淡的模樣。
她和公主的臉色,卻是頃刻間變了。
不過童言無忌,容鳳笙也不好跟個孩子計較什麼。
輕咳幾聲,撐著膝蓋,盯著小朋友的眼睛嚴肅道,
「按輩分,你得喚我一聲嬸嬸。」
她那時候,不過是個十六七的少女,卻裝得一派老成端莊,生人勿進的樣子,以免叫侯府那一眾奴仆看輕了去。
「嫁給謝絮,似乎也是有好處的,」
容鳳笙忍不住喃喃,起碼輩分,都比這些個謝家的子弟要高不是嘛。
迢迢聽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忍俊不禁,容鳳笙卻是搖了搖頭,「謝清鶯邀了我去東亭賞花,咱們快些去吧,不然她又該念叨我了。」
近日來,她與謝清鶯的關係,維持在了一個微妙的平衡。不過,謝清鶯始終不肯帶她去見繁衣。
隻說要等到事成之後。
事成之後……想到這,容鳳笙嘆了口氣。
垂眸思索著,正要步下台階,麵前忽地出現一個人影。
謝星瀾負著手,瞧著她的眼眸,朗聲道。
「這位姐姐,你是宮裡的娘娘麼?」
他仰著頭問,這小孩笑起來露出兩顆虎牙,甜滋滋的十分討喜,看著可比謝玉京純潔無害多了,
「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你。」
容鳳笙注意到他眼珠子泛著淡淡的藍色,絲縷透亮,像是夜明珠的光澤。
難道他有胡人血統?
「太子殿下。」
迢迢忽地出聲。
果然,不遠處緩緩行來一道修長身影,分花拂柳,不多時,便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紅衣雪膚,芝蘭玉樹,如同梅花玉瓶般的貌美少年。
正是謝玉京。
「小堂哥。」
謝星瀾嘻嘻一笑,立刻將注意力放在了他身上,背著手嘆道,「好久沒見到堂哥了,堂哥如今瞧著,是愈發威武霸氣了!」
舉世皆知,太子謝玉京溫文儒雅慈悲溫潤,恰似一尊小玉菩薩。
威武霸氣四個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在說反話,在諷刺太子殿下呢。
倒也沒說錯。他某些方麵確實很是威武。
容鳳笙一怔。
噌的一下,臉就紅了。
打住!她都在想什麼呢?!
「聽聞堂哥就要娶妻了?」
謝星瀾圍著謝玉京打轉,像是隻搖頭晃腦的小狐狸,「不知是哪家的女子,有這般福氣吶。」
謝玉京沒搭理他,卻是向著容鳳笙頷首。
「公主。」
容鳳笙有些緊張,微微攏緊了鬥篷,輕咳一聲。
「嗯,見過太子殿下。」
「公主的臉色有些差,可是在風口站久了?」
「我……無礙。」
容鳳笙緩緩步下台階,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追意公主邀我去東亭一聚,便不摻和你們堂兄弟說話了,告辭。」
她走過,膝蓋卻是忽地一刺,驚呼還未出口,便被一隻手穩穩地撈住,
「公主當心。」
容鳳笙感覺到,謝星瀾的目光,落在了他們交握的手上,帶著幾分好奇與探尋。
他雖是個孩子,但不代表他什麼都不懂!
容鳳笙連忙將手從謝玉京的手心抽開,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淡淡一笑,與她擦身,容鳳笙手中的一方錦帕,忽地幽幽墜地,她心下一跳。
難道是自己太緊張了?
怎麼遇到他就狀況百出?!
還未彎身,已有一隻骨節修長的手,將那錦帕輕輕撈起。
指節溫潤,泛著如玉的色澤,指甲亦是修整的十分整潔,可一旦想起,這隻手都對她做過什麼……
耳根子登時埋下了火種 ,轟的一下,整個人就燒了起來。
似乎是從那夜開始,腦子裡就時常湧現奇奇怪怪的畫麵。
對她的窘迫尷尬視而不見,少年唇角含笑,將錦帕放進她手心。
卻在她的小指上,輕輕一勾,眸光有些意味深長,「公主,孤的選妃宴,還請務必到場觀禮才是。」
……
一刻鍾後,私密的假山一隅。
容鳳笙被少年抵在了假山上。
誰知道這家夥是怎麼把迢迢支開的,又是怎麼捂住她的嘴拽到這裡的,反應過來時,就變成這樣的局麵了……
她的臉時紅時白,隻怕被人看見了去。
「今夜東宮有宴會,不會有人經過這裡的。」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他低低道,「是阿笙先來招我的,你可不能吃乾抹淨,就不認人。」
他嘆道,「你不知道,這幾日我有多想你,想你想得不得了,幾乎發狂。」
容鳳笙避開他有些膩人的親口勿,「你瘋了嗎?」
謝玉京卻不依不饒,捏起她的下巴,皺眉沉聲道,「謝星瀾比我好看嗎,方才怎麼看得目不轉睛,」
容鳳笙一個心梗,忍不住用力掐他月要,
「一個小孩的醋你都吃,羞不羞。」
謝玉京倒吸一口涼氣,卻握住她手腕,眯著眼算起了舊賬,「你以前也常常說我是小孩。」
「現在我還是嗎嗯?是不是小孩?」
「嗯……不,一點也不。」
她尷尬到無地自容,就連頭發絲都在泛紅,推著他的月匈膛卻推不開,猶豫好半天,方才慢騰騰地說,「……快些,別被發現了。」
「這我可快不了,」謝玉京又故意激她,「你說那晚我們都……行了周公之禮,懷了孤的孩子可怎麼辦。」屆時總該嫁給他了吧?
方才進假山的一路上,被他又是誘哄、又是逼迫了好半天,容鳳笙早就燥得不行,不禁冷臉回懟了一句。
「那怕是要叫殿下一聲皇兄了。」
下巴上的手指猛地收緊。
謝玉京勾著唇笑,隻那笑容頗有幾分邪戾凶狠的味道。意識到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容鳳笙微闔眼,呼吸有幾分急促起來。
哢噠。
隨著玉帶拂落,她別開臉,雙頰忍耐地泛起薄紅。
發間那根玉蘭翡翠簪,輕輕晃動。
……
忽地,有腳步聲響起。
容鳳笙的心登時提到了頂點,耳邊驟然響起壓抑的悶哼。
柔和的嗓音傳來。
「……哪裡還用多說。太子妃的位置,必定是顧妹妹的了。論起人品才貌,放眼京城,也唯有顧妹妹,才能與太子殿下匹敵啊。」
須臾,顧仙韻稍稍有些嬌氣的聲音傳來,
「你們都錯了,我姐姐,才是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有人恭維,「可惜太子殿下沒有這樣的福氣。」
顧仙韻沒有說話。
氣氛有些僵硬。
那人立刻接道,「還不是那個溫儀公主。」
「我聽說,她差一點就讓陛下破例將她納入後宮,不知是使了什麼狐媚手段,一個殺人凶手、穢亂後宮的賤人,竟還能惹得陛下待她青眼相加!」
容鳳笙的耳朵倏地被人捂住。
謝玉京貼著她的後背,微側過臉,布滿情欲的雙眼此刻滿是陰鷙,像是隨時要殺人一般。
她禁不住地哆嗦,柔軟的側臉緊貼山石,身後人的吐息拂過脖頸,炙熱無比。
冰火兩重天折磨得她幾乎發瘋。
「等等。」
「你們聽,那裡……是不是有聲音?」
忽地,有人顫聲發問,有些畏懼。
容鳳笙似乎能聽到腳步聲的迫近,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隻要……她們再靠近一步,就會看見這不堪的情狀,徹底坐實她那些罪名。
額頭的汗水,緩緩地流進眼睛裡,逼得眼眶澀痛不已。
她神經幾乎錯亂,瀕臨崩潰。
謝玉京亦是汗流浹背,貼著她的後頸,喘息沉重。
若是她們當真看見……
忽地,一聲貓叫響起。
雪白微胖的貓兒從假山處撲了出來,一蹬腿,跳到少女們的腳邊。
大家紛紛鬆了口氣,笑道,
「原來是一隻貓兒啊。」
「大驚小怪。」
唯有顧仙韻,杵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仙韻你在那乾什麼呢?快來。」
「哦,這就來。」
容鳳笙卻是什麼都聽不見了。
仿佛置身在海岸邊,波浪一浪一浪地向她湧來,幾乎將她死死地按在沙灘之上。
她脖上泛起了大片的紅色,雪白的頸上可見隱隱青筋。
她感覺自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一隻腳高高地抬起,一隻則是懸空沒有著力點。
隨時都有可能掉落下去,摔個粉身碎骨。
最後的時刻,她尚且存了一絲神智,
「不,不,遺奴,讓我看著你。」
她抓著他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皮膚,拚命地扭過頭來,眸底有幾分哀求之意,淒艷而脆弱,像是鈎子般扯著他的心髒。
謝玉京含住她的耳垂,從齒間溢出低啞一笑,
「既然是阿笙的請求,我怎好拒絕。」
掐著她的月要,將她麵對著自己,眼眸裡含著吞噬一切的欲。
旃檀香氣與寒梅香氣互相繚繞,難舍難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再也分不出彼此。
容鳳笙盯著他看。
少年眉心微蹙,濃黑的發黏在臉側,顯得愈發皮膚白皙,眼尾搖曳出了一片緋色。
看他眼尾含上淚意,露出了與平常都不一樣的表情,微微痛苦中,夾雜了幾分歡愉。她心底有些酸酸漲漲的,說不清是什麼感受。
「哈……哈」
他喘著氣,俯身要親口勿她,卻被躲過了去。
容鳳笙惦記著解毒的事情,一口咬在了他的肩頭,十分用力,直到有微微的血腥味滲出。
就這一次的機會,
盡歡的毒,就可以盡數解開了……
……
容鳳笙衣衫並未完全褪去,隻是有些發皺。
他神色細心虔誠,一點一點給她拉上,掩蓋了那盡是口勿痕的圓潤肩頭。
忽然揉著她的發,將她靠向自己的月匈膛,笑意隔著月匈腔悶悶響起。
「像是做夢,太美好了,」
他喃喃著,嗓音帶著濃濃的喑啞,食髓知味般感嘆,「真想天天都同你這般。」
天天?
容鳳笙揉著酸慰不已的月要,抿唇不語。
他卻忽地低頭,神色有些執著地確認道,
「你可是心悅於我,真心想同我做這事的?」
「那是……自然。」
受不住這樣充滿壓迫的逼視,她有些倉促地別開臉,又安撫地捏了捏他的手。
「好了,宴會就要開始了。你是主人,可千萬不能遲了。」
謝玉京眸光驟暗,掐著她的月要開始用力,聲線也帶上了危險。
「你好像,很希望我娶太子妃?」
「隻是權宜之計,」
容鳳笙忍著那疼,輕聲道,「不能讓謝絮起疑心,你之前說生辰就會……既然一切準備周全,便無需操之過急,免得適得其反。」
見他還是不滿,她咬牙,指尖抵住他月匈口,
「你我之事,需得徐徐圖之。」
「遺奴,我相信你對我的情義,」
她湊近,愛憐地口勿他嘴角,將那些曖昧的痕跡一一碾過,「我也希望你能相信我。」
……
容鳳笙匆匆趕到之時,宴會才剛剛開始。
她一坐下便吸引了全場的目光。
不少人偷偷打量著她,當年溫儀長公主的盛麗之姿,依舊牽動著人的心神。
她復位之後的美貌,不僅沒有絲毫凋謝,反而比之從前更甚,也難怪,陛下會舍不得殺了她,反而給了她這樣的榮華。
如此的絕色美人,比之褒姒妲己之流,也毫不遜色。
更別說方才還同人荒唐過一場,整個人渾身散發著致命的誘惑,有種花開酴醾的靡靡頹美。
顧仙韻目光轉過,亦是不由自主地,在這藍衣女子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隻是眼底含著怨恨,憤怒,不甘,等等情緒復雜地交織在一處。
又忽地一頓。
她想起之前在假山處,看見了一根落在地上的綢帶。還有那抓著山壁,幾乎痙攣的指節,又被一隻極為年輕修長的手給覆蓋住,兩人十指緊緊交纏。
光線雖暗,但她依舊是看清了,那綢帶上,分明繡著幾朵薔薇花,且繡工上等,布料亦是名貴難言,她看過一眼就不可能忘記。
與容鳳笙身上的這繡花……一模一樣。
難道說,她在假山後與人……?
顧仙韻心裡猛地掀起驚濤駭浪,臉色時青時白。她看了一眼坐於上首的皇帝,又想起宮中盛傳的那些流言。
她的手指緊緊捏在一處,攥得咯吱作響。
容鳳笙拈起糕點,輕咬了一口。
坐著的姿勢有些別扭,她一手捂著平坦的小腹,臉頓時又紅了個透。
放下那過於甜膩的糕點,接過迢迢倒的茶,剛想解解膩,便感到了一股灼灼的目光。
她順著看去,竟是那個混世魔王。
謝星瀾。
小小少年雙手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盯著她看。
容鳳笙手下微頓,鎮定地將茶杯貼近唇邊。
「溫儀公主。」
謝絮的聲音倏地響起。
容鳳笙扭頭看去,剛要起身,臉色忽然一僵。
她很明顯地感覺到,有股暖膩沿著腿根緩緩流出。頓時窘迫害臊不已,腳趾亦是蜷縮了起來。
謝絮注意到她的異樣,微微傾身,冠上金珠搖晃,憂心關切道, 「公主可是身子不適?臉色這樣的紅。」
容鳳笙目光閃爍,一欠身。
「近來天乾物燥,溫儀隻是有些上火,並無大礙,多謝陛下掛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