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062(1 / 2)
063
含露殿。
滿宮人都跪著,氣氛陰沉到可怕。
然而比這更可怕的,是年輕帝君的麵龐,布滿了陰雲,讓人看一眼便連腳底板都發涼。
他眼底暴戾陰沉,像是隨時,都會將身邊之人全部殺光那般。
他身後的床榻上躺著一個女子,容顏清美,呼吸輕輕,臉色如同紙張一般蒼白脆弱,烏發散亂於枕上。
依稀,還能聽見她唇中發出的幾聲囈語。
卻無人分辨得出,她到底是在呼喚誰的名字。
魏宣燁垂著眼,耐心為她診脈,視線在她的麵上微微拂過,又移開落到了旁處。
「朕讓你們好好看著她,就是這麼看著的?」
青年的聲音響起,有幾分緊繃,卻壓得很是低沉,吐字又輕又慢,似乎是怕吵醒了身後沉睡之人。
闔宮之人連大氣都不敢出。
還是鬆香咬咬牙,上前回道:
「回陛下,是丞相大人送來的鸚鵡。剛開始還好好的,後來不知怎麼,忽然喊了一聲……」
「喊了一聲什麼。」
「阿姊。」
鬆香緊張得額頭冒汗,重重磕了個頭。
「就是這聲之後,娘娘才暈倒過去的。奴婢也不知到底、到底是為何……」
謝玉京看向一旁的鳥籠,那鸚鵡通體閃耀著明亮的藍色,許是也被這殿內沉重的氣氛給嚇住了,一聲也不敢吭。
他細細打量過去,猛地驚覺,此物,多麼像多年前的那隻,白眉藍姬。
幼時被他掐死在手心的,那隻白眉藍姬。
那是容繁衣送給她的禮物,當時容鳳笙不知有多金貴,平日裡都是親自照料著的,從不假手於人。
後來死在他的手上,她不知有多難過,看向自己的眼神滿是悲痛、難過,卻又舍不得責怪他,連打他手板心的時候,都是顫抖的,隻領著他認錯,讓他給那隻鳥兒立碑。
謝玉京輕輕閉眼,煩躁在心底流竄。
不過是個蠢物,如何能勘破人心底最深的恐懼與希冀。卻清楚無誤地,叫出了那兩個字。
分明是受過了訓練,擺明著要觸他的逆鱗。
荊幸知……謝玉京眸底發暗。
這時,卻有人來報。
「陛下,丞相求見。」
「他還敢來見朕?」謝玉京微微一嗤。
「讓他在偏殿候著。」
宮人盡數退下之後。
青年的雙手交叉,落在膝頭,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滑膩的布料。他烏發垂落肩側,披著牙白色的外袍,麵龐俊秀,一半在燭光之中顯得愈發白淨,一半隱匿在黑暗,透著幾分冷沉。
「魏大人。皇後的情況如何?」
魏宣燁嘆氣,「先前微臣便說過,在娘娘養病的這段時間,是絕不能受任何刺激的,否則前功盡棄,那些失去的記憶會慢慢回籠,隻是時間問題。如今,既然娘娘已經回想起了一些,不若便用藥好生調理著,等娘娘慢慢恢復記憶吧……」
恢復記憶?重新記起容繁衣,然後他謝玉京,永遠成為那個名字後的陰影?
「再次施針吧。」謝玉京的眼底全是血絲,他默了半晌,抬眼的神色有幾分陰鷙,斬釘截鐵道。
他不甘心。明明隻要度過這段時間,就可以徹底地抹去那個人存在的痕跡。
他一步一步,剔除那個人給她的影響。他送走了迢迢,弄廢了謝清鶯,軟禁了白落葵,而將她困在含露殿中。
便是她自己的容貌,也避免讓她看見,從而聯想起那個與她有相同相貌之人,明明隻要這幾日過了,她就會徹底地永遠地忘記了那個人,然後隻剩下他,隻有他,隻愛著他。
現在讓他放手。豈不是太遲了?
魏宣燁有些驚訝。
「依照微臣看來,娘娘早就心係於陛下,陛下何必又多此一舉。」
不夠。遠遠不夠。謝玉京在心中低喃。也許人總是貪心的,得到了好的,便想要最好的。得到了最好的,便想要更好的。
他得到了她的喜愛,卻貪心得想要更多。
「這就是懲罰,是她驅逐朕的懲罰。」
他嗓音涼薄,沒有半點起伏。
那麼痛的經歷,哪有那麼輕易原諒,他從來不是什麼寬宏大量之人相反,他狹隘、陰暗、偏執至極。
其實上一次,要喚醒她,根本用不上金針之法。
是謝玉京多問了一句。
是否可以,永久清除掉關於某個人的記憶。
魏宣燁不知道他想做什麼,但還是誠實地告知於這位新上司,是可以的。隻,此法若是用於清除記憶,多半是傷口最深、記憶最深刻、心底最重要之人。
「若是娘娘醒來之後,忘記的是陛下呢。」
謝玉京一怔,修長的指驀地捏緊,深思熟慮之後,他嗓音縹緲道。
「朕可以與她重新開始。」
隻是她醒來之後,忘記的卻是那位哀帝。
若非知道哀帝是她同父同母的孿生弟弟,魏宣燁都要懷疑,這位溫儀長公主當真如傳言一般,對自己的親弟弟……
而那時,謝玉京的嘴角卻勾起了諷刺的笑意,原來,到底還是不如啊。盯著女子有些茫然的雙眼,他心裡刺痛,一遍遍地低喚阿笙,阿笙。
他總會成為她心中至真至貴。他會讓她忘記那些痛苦,給予她永遠的快樂。
魏宣燁道,「再次施針,極有可能導致娘娘的認知出現錯亂,甚至會出現情感的易位。陛下當真想好了嗎?」
「何為情感易位?」
魏宣燁皺了下眉,「用通俗的話來講,便是情感會發生轉移,也就是說,娘娘會將陛下與某個人混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