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番外 死生(1 / 2)
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若真有來世就好了。一碗毒藥穿腸過肚,感受著生機在體內慢慢流失,衛嬿婉躺在屋裡冷硬的磚石上想。
這藥真苦啊。比她在嘉妃宮裡那些年的時日還要苦。
這幾年的磋磨下,她視線已然不大好了,眼皮沉重的努力強睜著,光線晃成圈在她眼前炸開,一團深藍色搖搖晃晃的飄著,恍惚間竟像看到了進忠。
毒藥發作,她落了滿身黏膩的汗。
進忠,我如今這般光景,倒是應了你那句不得好死。
黃泉路下相見,你可還會怪我?
是了,衛嬿婉自嘲了聲,臨走前還在罵著她的人,怎麼會不怪她呢?
可是這怎麼能怨她呢?衛嬿婉恨恨的想,金玉妍、海蘭、如懿她們都欺負過她,是她們!
是她們硬生生把她逼成了這幅冷硬心腸!
她原本也是善良過的。被欺辱了八年都未曾想著該如何怎樣報復回去,她一貫有些小聰明,若是有些蛇蠍心腸在身上,她隻怕早就狠狠把那些人打了回去。
可她沒有。
就算當了嬪妃,她也第一時間就去找了如懿示好。
可如懿從不正眼瞧她!
衛嬿婉真是不明白她對自已哪來的那麼大的惡意。
明明她也知道自已那些年過的都是什麼苦日子,求了她不曾搭救也就算了,她衛嬿婉自救成功,還要被如懿百般奚落嘲笑。
天下間哪有這樣的道理。衛嬿婉覺得如懿那麼多頂帽子扣下來,她真真是很委屈的。
她甚至有些惡劣的想,如懿若早些時候能救她於苦海,她後來怎麼可能會去做皇上的妃子。
別說什麼難了,她可是侍寢的當天就把春蟬瀾翠要了出來的。那時候她才是個答應,也沒見難在哪。
難道衛嬿婉強撐著暈眩的頭,戳了戳眼前如泡影般的深藍色長條,想破了腦袋才想出了個理由。
難道是因為淩雲徹,如懿才對她有偏見的嗎?
可為著什麼呢?這道理也說不太通。衛嬿婉想不明白。
可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別的理由了。
若不是進忠。
進忠。
所有人都告訴她,要忍、要等、可她忍了八年,也等了八年,也沒找見自已的出路在哪。
隻有進忠
隻有進忠告訴她,她可以去爭一爭。
怎麼就是個閹人,偏偏就是個閹人。
她前十幾年從額娘、弟弟、淩雲徹他們那都感受不到的東西,偏偏是這個閹人給她的。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送他上路那天,她感覺自已一身都是強裝的鎮定,握著春蟬的手緊緊顫著,她緊緊扣著她的手,貪婪的攫取著唯一的溫度。
那天四目相對,她看到進忠眼裡一團軟綿綿的東西刺痛了她,更清晰的看到了那雙丹鳳眼裡折射的自已,兩雙同樣哀戚的眸子撞上,她感到心裡有什麼東西重重碎了,像她的自欺欺人。她看見丹鳳眼裡的自已心碎般驚慌的望過去,進忠閉上了那雙軟綿的眼,再睜開,變得狠厲。
於是剩下的一切都順理成章。
春蟬後來告訴她,王蟾整理他屍首的時候,在他袖口裡掏出了把削鐵如泥的匕首。
她記得,當時她是怎麼說的來著?
「知道了。」
可那已經是很多年前了。
她咬著牙從地上爬起來,手裡緊緊攥著些什麼東西。
打開掌心一看,是那枚燕子穿雲的紅寶石戒指。
衛嬿婉恨恨的想摔了它,卻因手太顫抖沒能摔走——方才毒藥發作生的汗還沒落,戒指粘著汗黏在她手心上,衛嬿婉抱頭大叫起來,「是誰乾的,誰把這醃臢物件塞過來的!來人啊,來人啊!」
門前看守她的侍衛不耐煩的喊過來,「皇上賞你的,你可得小心戴著才好。」
衛嬿婉雙手抱著頭胡亂言語,像是被這戒指驚走了魂魄似的。
眼前模糊的深藍色團子變清晰了些許,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蹲了下來。
「沒我在,你怎麼就把自已弄成了這般模樣。」
一聲長嘆,一雙半透明的手伸了過來,似是想要撥開她額上亂發,卻因人鬼殊途觸碰無果後,停頓下來。
衛嬿婉聽到了熟悉的聲音,泄憤似得手腳並用的往他那踢,哭的眼淚亂甩,說的話也有些前言不搭後語。
「你怎麼來了!你怎麼現在才來!」
「現在你滿意了,我過得連最低等的奴婢都不如,每天吃搜飯喝毒藥,生不如死也就這樣了!我成了這落魄的瘋婆子,現在你滿意了!你說的全都應驗了!」
怎麼會呢,怎麼會。
進忠沉默的蹲在那,他本以為這一來,他會惡狠狠的說些趾高氣揚的話,高高在上的俯視著她的失魂落魄。
他這次來就是這麼準備的,甚至在地下,他還惡狠狠的備下了一應物件,就等著到這時候來報復折磨這個小沒心肝兒的。
可此刻他卻隻想為她擦擦淚,伸出去的手還被這虛無的距離擋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