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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像是一條無所皈依的遊魚,隨著波光粼粼的池麵,眸光映著身形,起起伏伏。

她幾乎要將月亮捏碎了,星子散下來,落在姬禮濕潤的烏發間。

還未回過神,綠衣已取來了藥。薑幼螢紅著臉,看著對方將一枚圓滾滾的藥丸放在沸水中,不一陣兒,藥丸便化了開。

爾後她取來勺子,將水均勻攪拌。

薑幼螢先前在花樓待過許久,不用綠衣說,也知曉這枚藥丸的用處。眼看著那清水變成了一團粘稠的漿糊,綠衣亦是紅著臉上前,將周圍宮人驅散。

她是萬分心疼自家主子的。

見其麵色憔悴,綠衣握著藥碗的手一緊,輕聲哄道:「娘娘,奴婢給您上藥。」

薑幼螢又羞又愧,慌忙擺手,將對方懷裡的東西接過。

結結巴巴:「本、本宮自己來。」

她連沐浴都不習慣有人在身邊伺候著,此情此景,更是羞愧難當。

綠衣點點頭,拐至屏風後了。

屏風之上,柳綠花紅,屏風之後,仍然是一番陽春三月景。藥碗裡的東西沒有先前那麼燙了,薑幼螢洗乾淨了手,沾取了一塊。

半膏狀的,黏在手指上,她咬了咬唇,輕輕塗抹傷處。

受了傷的地方仍是隱隱發疼,薑幼螢牙關顫栗,強忍著辛辣的燒灼感,輕輕敷上了一層藥膏。

末了,終於吐出一口氣,喚來綠衣。

對方端來小盆,裡麵裝著清水,示意她淨手。

淨水溫熱,十指浸入,綠衣取來手巾,一點一點替她仔細擦拭著手指。

薑幼螢卻是坐立難安。

察覺出她的異樣,綠衣關懷地轉過頭,壓低了聲音:「娘娘,您還……難受著?」

「嗯……」

這一聲,竟帶了些嬌媚的尾音,縱她綠衣是個女子,也覺得半邊身子酥麻了下來。

她一邊在心中暗嘆著自家娘娘的嬌柔,一邊又忍不住兀自埋怨起皇上。綠衣心疼娘娘,更是畏懼皇上,隻得把那些話在心裡頭消化了,不敢妄自言語。

「娘娘若是還不舒服,便去床上歇息一陣,睡一覺,興許就好了。」

薑幼螢又點點頭,還未躺下呢,門口忽然傳來通報聲。內務府帶了一大堆賀禮進殿,金銀珠寶、絲帛綢緞,琳琅滿目。

看得人真是眼花繚亂。

見了薑幼螢,為首的太監上前,恭敬一揖:「娘娘,這都是您此番封後典上收到的賀禮,奴才已經將名單整理出來了,請娘娘過目。」

綠衣得了眼色,接過太監手中名單,而後呈上。

「娘娘。」

內務府做事很是細致,大大小小的賀禮,皆是記錄得詳細無比。薑幼螢卻沒有一個個核對的心思,隻覺得身子難受得緊,便囫圇吞棗地翻了翻。

忽然,她目光一頓,眉心微微一蹙。

纖細的手指輕輕劃過一個人名——容羲。

容羲。

這個人名……好生熟悉。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她又一凝眸,探尋地望向名冊上那兩個字眼。隻一瞬,眼前似乎下起了一場小雨,有人撐著傘,站在那朦朧細雨間,轉過頭來。

容羲,容羲。

少年站在花樓下,望著她裊裊走上樓階的背影,出神良久,眼中忽然有了哀婉之色。

容羲,容羲。

他不知為旁人寫了多少詩文,終於攢齊了銀兩,邁入房門的那一瞬,薑幼螢斂目垂容,正坐在素簾之後,撫著琵琶。

少年癡癡地站在原地,一曲畢,結結巴巴地走上前,卻不敢逾越那道紗簾。

他說,他叫容羲,是一個很普通的讀書人。

他說,等我攢齊銀兩,便將你贖出去,好不好?

他是有些才氣的,聽著她的琵琶聲,洋洋灑灑寫了一首詩。墨字落在素白的手絹上,墨跡有些暈染開。

自他走後,薑幼螢才從座上起身,來到桌案前。

素帕用茶杯壓著,她還來不及看手帕上的詩,月姐姐便不耐煩地走進來。

「就那窮酸小子,你又何苦自掏月要包給媽媽,就讓他見上你一麵。」

市儈之地,最是煙花柳巷。

薑幼螢別過頭去,走到窗前,乍一推開窗,便看見一個人正站在窗外踮著腳,偷偷往上看。

一顆心猛地一跳,她慌忙將窗戶關了。見其麵色煞白,月姐姐又是輕嗤一聲,似乎在嘲笑她的沒見過世麵。

薑幼螢想起來了。

手指捏緊了名冊之角,看著其上那兩個方方正正的楷,她竟有些失神。

薑幼螢還記得,見著對方時,他還是個窮酸小子。琵琶聲響動,看著對方眼底的情動,她終是不忍:

「公子前途無量,勿要在妾身身上消磨。日後考取功名,定有良宅妻妾,寶車美酒。」

而如今,他當真成了那權勢滔天的大理寺少卿。

正思量間,殿外忽然響起腳步聲,一縷香風入殿,摻雜了幾分淡淡的草藥香氣。薑幼螢回眸,來者正是剛處理完政事的姬禮,他走得急忙,身上的吉服還未脫下,徑直來她這裡了。

「參見皇上。」

周圍宮人匆匆一福身。

姬禮沒理左右,一雙眼落在她身上,隻見她眼中雖有些憔悴色,卻是玉麵粉腮,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嬌花。

少年天子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地揮手,讓周圍人退下去了。

「皇上……」

周圍隻剩下她與姬禮二人,腦海中無端又閃現出、昨日在玉池中的場景。

他的月匈膛很是有力,手臂拍起池水,玉珠濺落,順著他堅實的喉結緩緩滑下……

她耳根子紅了,有些不敢看他。

姬禮手裡端著一碗湯藥,走上前,聲音無端有些低悶:「朕、朕又向太醫院要了些方子,他們說你身子虛,體寒,需要補補。咳……」

湯藥是剛熬好的,他趁著熱氣未散端來鳳鸞居。

月要間的環佩扣動寶刀,激起一片琳琅之聲,有人輕輕挑開床簾,走了過來。

他微微紅著臉,於薑幼螢身側坐下。眼中是藏不住的純情之色。

「朕……朕沒控製好,是朕的錯,阿螢,你還難不難受?」

難受。

她難受得要死了!

眼眶忽然漫上濕意,白蒙蒙的霧氣,竟在一瞬奪眶而出!

「阿禮,我疼……」

她哭出聲來,聲音軟軟糯糯,仿若一掐就碎。

姬禮一下子變得萬分慌亂。

她小聲哭著,雙肩跟著一下下抽噎。姬禮徹底亂了神,趕忙將藥碗放下,過來哄她。

「阿螢,阿螢,別哭了。都是朕不好,朕該死。」

小姑娘的身子都是嬌嬌柔柔的,他那麼大的蠻力,更是個沒輕沒重的。見她哭得梨花帶雨,姬禮握緊了拳頭,又慌張鬆開手,過來捧住她的麵頰。

用袖子,輕輕拭去她麵上的淚痕。

他該死,他真該死!

若是昨日,她拍打他時,能稍微溫柔一點就好了。

他怎麼能這麼自私!

姬禮咬了咬牙,忍不住在心中把自己劈頭蓋臉好一頓罵。

姬禮,你真的……太不矜持了!你你你,你好歹是一國之君,能不能有些一國之君的風度?!

姬禮呀姬禮,說好的對她好呢,說好的心疼人呢?

你怎麼跟條沒吃飯餓狗一樣,直接撲上去了?!!

真的是……

丟!人!現!眼!

少年眸光劇烈波動著,薑幼螢自然不知曉對方心裡所想,卻又看著,不過轉瞬之間,他的眸色一下子柔軟下來。

他湊過來,繼續輕聲哄著她,給她餵藥。

「你……還疼不疼?」

「疼……嗚嗚嗚……」

「好好好,是朕錯了。」

他舀起一勺熱騰騰的湯藥,企圖餵她,「太醫說了,這藥養身子,唔,還加了些紅棗枸杞,對你的身子好。」

薑幼螢搖搖頭,不想喝。

「苦,不喝好不好嘛。」

她的手指細軟,輕輕揪著少年的龍袍,撒著嬌。

姬禮無奈,拿她沒法兒。

「如今天未回暖,這藥驅寒,對身子好。你喝了,一會兒睡上一覺,朕就在這裡批奏折,陪著你,好不好?」

「好不好,嗯?」

他的臉又湊過來。

日光熹微,透過窗紗,薄薄的一層,落在他的眉睫之上。

姬禮的睫毛很長,很密,還有些翹,看得薑幼螢竟心生了幾分妒意。

他真是比女子長得還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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