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1 / 2)
大概是因為最近的生活過於安逸,奚言幾乎要忘了,以自己的身份,並不該心安理得地留下來。
從放學回家的快樂到再次被死亡的陰影籠罩,不過一轉眼的功夫。
仿佛注定是要有這一天。她小聲地問,「你要殺了我嗎。」
周子寂定定地看了她許久,單膝蹲下,抬起她蒼白孱弱的臉。
「以前那個奚言死了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
「掉到崖底的那天,她摔成了好多塊。」
奚言艱難地坐起身,虛虛地護著受傷的手不敢用力,卻又用另一隻手按了按月匈口。
「但我能感覺到,她好像還活在這裡,隻是……一部分的她。」
每一次關於周子寂的情緒都會牽動心髒,她時常覺得這具身體裡擠著兩個靈魂。「我不知道怎麼離開,也不知道怎麼讓她回來。」
那道刀傷猙獰地爬在她的手背上,紅腫潰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惡化。周子寂眉頭深皺,扯下沙發毯扔在她身上,「待在這不要動。」
奚言裹著毯子無力地垂下腦袋,疼得額上一層層細汗不斷地冒,順著光滑的下巴滴落。
她逃不出這棟房子的。
周子寂起身走出她的視線,回房間關上了門,拿出周懷仁贈予的傳音符捏碎。
傳音符的碎屑飛到空中,化成黑色的家族圖騰。周懷仁的聲音從中傳來,似乎正在等他。
「親眼見過了?現在可信了?」
「……她是。」
周子寂還算鎮定,卻免不了聲音微顫,從未想過這些話會從自己口中說出,「她有兩條狐狸尾巴。」
「不止。那天晚上你用藥迷暈了她帶到我這,我就看出她的來歷不一般。」
周懷仁道,「她該是天生三尾,是個稀罕物。否則奚言一個死人,掉在懸崖底下摔得粉碎,怎麼可能毫發無損地回來?是她舍了一尾才能起死回生。」
周子寂簡直像在聽神話故事,「狐尾有這樣的能力?」
「一般的狐狸沒這能力。但你撈到手裡的這隻,渾身都是寶貝。」
周懷仁的聲音裡帶著笑。即使沒有照麵,周子寂也能想象到他那張臉上貪婪的表情。
「我粗略推算這幾天日子不好,過了二十三再動手。野狐狸性子烈,你先哄著她安心留下,別叫她一個想不開自盡了,可惜了她一身靈氣。」
「我怎麼哄著她?」周子寂脫口而出,反駁道,「她知道自己身份敗露,難道還不逃?」
他說完才意識到自己在維護奚言,抿緊嘴唇,沉默了好一陣。
「涉世未深的小妖大多都頭腦簡單,稍微給點甜頭她就會上鈎的。」
周懷仁毫不掩飾地笑道,「況且她喜歡你,為了留在你身邊,當然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打算對她做什麼?」
「你放心,我隻取她一尾。回頭就跟家裡那群老不死說是妖邪入體侵蝕靈骨,我替她驅了就是了。她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妻子。」
周懷仁悠閒道,「你可想清楚。要是交到你父親那群人手裡,探明了正身,可是一個全屍都不會給她留下的。」
周子寂知道,他這個二叔性子離經叛道,對家業興趣不大,隻以屠戮妖孽為樂,一年有十個月都在外頭遊盪。
奚言的身份被看破,如果不讓他撈走些好處,是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
即使如此,仍舊好過把她交給本家。跟他合作奚言或許能保住一條命,一旦被家裡那群老古董知曉實情,「周太太」就會被安一個深居靜養的名頭就此消失,是死是活外人永不知道。
周子寂獨自待了幾分鍾,拉開抽屜拿出一隻藥瓶,回到客廳裡。
奚言稍微習慣了手上的疼痛,已經克製著把尾巴收了回去。甚至給自己捋順了頭發,擦去汗珠,抱著毯子乖乖的坐在原地等著,看著他走近。
傷口灼灼地疼,奚言卻奇異地感到平靜。
她將這一個月來的見聞在心裡默默回憶了一番,好像當幾十年的狐狸都沒有在人間這樣熱鬧有趣,唯一的遺憾是終究不能回祁連山再曬一次太陽了。
她想著自己臨死之前起碼得說句什麼,想到現在,看著周子寂回來,才輕聲道,「我沒有害過人。」
天師是專門捕殺妖怪的一群人,是它們的天敵。
捕殺的本能存在於天性與基因,就像她不會在一隻老虎撲過來時還留在原地求饒「不要吃我」,她也不會問周子寂能不能不要殺她。
好在她無法跟老虎溝通,跟周子寂卻是能對話的。她沒有做過惡,如果注定難逃一劫,就還是想給自己選個漂亮點,體麵點的死法。
剛剛還驚慌失措泫然欲泣,這會兒卻又從容赴死,是知道逃不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