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 45 章(1 / 2)
那縷陌生人類的氣味隻纏繞在她的手指間,井未沾染別處。察覺到這一點,謝燼已經有意識地克製了心頭湧生的不悅。
奚言卻仍舊被這短句中裹挾的壓迫感欺得一愣,表情也垮了下來,不明白謝燼為什麼忽然用這樣的語氣嚇唬她。
「我砍蛇了。」她蔫巴巴地說。
謝燼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抽出桌上的濕巾,托起她的手指,再一根根仔細地擦一遍。
氣息是無法通過擦拭去除的,隻能等時間長了慢慢散掉。
他知道這樣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但如若不這樣做,似乎也沒有別的方法疏解心底異樣的煩躁。
擦過手指的力氣明顯比平日裡溫柔的撫扌莫更重。奚言看著自己的指尖一點點泛紅,抿了抿嘴唇,更蔫了。
她自己知道自己,井未跟什麼陌生人接觸過。謝燼大約是不喜歡她沾一身血腥味。
還說讓她等謝燼回來會挨誇呢,撲棱蛾子的話真是沒個準。
未曾料想撲棱蛾子說到就到。本該去天師聯合會交差,應眠卻提前出現在門口,抬手一揮,一顆墨綠色的妖靈直直地向謝燼麵前飛來。
「聞聞是不是這個味兒。」
「……」
謝燼偏頭躲開他的惡作劇,微微皺眉。
附著在妖靈上的汙穢已經被應眠洗掉,那一縷似有若無的陌生人類氣息還纏在妖靈裡,與奚言手上的相同又不同。
是同一縷氣息,但不像附在奚言手上那樣淺淺的一層,而是與妖靈緊密相連,仿佛是生來就結合在一起,所以才從由內而外地透出來。
瞥見他回來,奚言不甘心地把始作俑者也拖下水,「就是他給我遞的刀!」
應眠被她當麵打小報告的語氣逗樂,但很快又正色道,「對。不過我總覺得這事還沒完。」
想殺妖怪沒那麼簡單。妖靈是一隻妖怪的核心,具有自主意識,肉身毀滅後會到處逃竄,找到藏身之地躲起來,靜靜地休養等待時機。
理論上說,妖靈未毀,這條蛇就不算真正的消亡。經過數十上百年,妖力凝聚足夠,總還有機會再化形。
蛇靈上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藍色熒光。應眠將其封印以免再生事端,丟回自己的小私庫裡暫時保管。
除了那一縷說不清的人類氣息,端看它的外觀跟別的妖靈也井沒有什麼差別。他隻是憑直覺推斷情況或許不尋常:「先不交過去,再看看情況。」
謝燼向來不愛摻和這檔子事,就當什麼也沒看見。隨便他怎麼處置。
趁他們說話,奚言悄悄抽出手,轉向應眠問:「那你早上出去乾什麼了?」
「昨天孟黎幫了忙。」他半開玩笑道:「去請客一頓早茶,賄賂賄賂你族長。」
「那我呢?我也幫忙了啊。」
「平時我做的早餐,你吃的還少?」
奚言哼了一聲,敏銳地察覺:「你是不是有事求她啊。」
他見到孟黎時眼前一亮的那個反應,跟見到謝燼時差不多。一定是求謝燼幫忙沒有得逞,又轉頭去求孟黎了。
一群老妖怪的愛恨情仇。應眠不反駁,卻也不打算跟她細說。
「小姑娘不懂,上學去。」
「哦。」她沒再多問,轉身看了看謝燼。
既沒有沒讓他送,也沒有接著撒嬌,甚至什麼話都沒說,自己拿起背包出門了。
臨走前這一眼望得耐人尋味。
應眠頗為意外,好奇地問:「怎麼了你們?」
過完十五,謝燼一現身,按理說小狐狸應該會偎過來好生親熱一番才對。
實際情況跟他想的頗有出入。那一定是實際情況有問題。
謝燼垂眼不語。
他也是怎麼了。
如果是她去跟周子寂約會那次,情況還好理解些。
但這次,他不僅不明白奚言在想什麼,連自己這是在乾什麼都不太能理解。
妖靈是每隻妖怪最私密的核心。
他在嫉妒那隻手握過別的妖靈?
「哎呀哎呀。」
應眠樂得調侃:「謝先生博學多知,難道就沒看過哪本書上有教怎麼談戀愛的麼?」
謝燼一頓,瞥著他輕飄飄一句:「你好意思說我?」
「……」
應眠看戲的心情頓時消減。想駁他句什麼偏偏還真的駁不回,連帶著自己差不離的煩惱也被他勾出來,屬於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式。
「我那時不懂……反正,孟黎讓我帶話給你。」
他隻得轉移話題,「說是『周子寂開始乾人事兒了,你再這麼溫溫吞吞的,小心老婆被別人騙走』。」
聽見這名字,謝燼心底暗湧的躁意更甚:「他在哪?」
「不知道。昨晚砍蛇時他也在,孟黎說他被咬了一口。」應眠說,「這會兒估計蛇毒正犯,回本家去找藥祛毒了吧。」
「還有件事,昨天他去接小狐狸放學,撲了個空。聽說癡心地從下午等到日落天黑,校門口路過的學生見到都被感動哭了。」
應眠不懷好意道,「你猜小狐狸會不會也被感動哭了?」
「……」
就一天。他就那麼一天不在。
「孟黎在哪?」謝燼忽然問。
不虧是謝先生,再復雜的狀況裡也能抓住解題關鍵。
「就知道你會這麼問。」
應眠說:「她還在茶樓等你。」
**
今天奚言上課的情緒不高。身為資深迷妹,盧真迅速地發現了。
平時約一頓下午茶就能解決大部分問題。可惜今天時機不對,「我外公去世了。下午上完課我得回老家奔喪。」
奚言正對著黑板走神,聞言轉頭愣愣地問:「為什麼去世?」
盧真:「……」
隻看外表很難想得到,她女神時不時就會冒出幾句令人難以理解的智熄言論。相處久了,她居然也慢慢習慣了。
「當然是因為年紀太大了啊。」
她用關愛小傻瓜的眼神看著奚言,壓低聲音說,「老人家們都這樣,說不上什麼時候……也沒什麼預兆,忽然就沒了。」
年紀大了也會死!
奚言心想,幸虧謝燼是個妖怪,動不動就活個幾百年不是問題。
她仔細地看了看盧真,小聲問:「你是不是很難過?」
「還行吧……我跟外公不怎麼見麵,離得太遠,隻在過年過節的打個電話問候一下子。不算很親。」
盧真邊想邊說,「就覺得沒什麼實感,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如果是我爸媽,或者我哥忽然沒了估計會更有沖擊……呸呸呸。」
她嫌晦氣連呸了好幾聲,「開玩笑的老天爺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奚言點了點頭,心裡還想著那個被蛇妖連累無辜枉死的攝像師。
她跟那個人類也不算很親。但看著他化為一灘腐水,多多少少心有餘悸。
她大致清楚死亡帶來的感受是什麼,或是驚懼,或是悔恨,或是不甘心,都是曾經發生在她自己身上時才有的體驗。
但當死亡降臨在她身邊的人身上,她隻記得若乾年前,自己的母親走到生命盡頭時,感受到的「失去」,是比祁連山的寒冬更刺骨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