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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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謝陟厘回想了很多遍。

每一遍都覺得——她一定是被什麼鬼怪附體了。

她怎麼會有膽子說出那麼多話?她到底是怎麼把這這些話說出口的?

風煊當時便拂袖而去,謝陟厘則瑟瑟發抖,以為很快就會有一隊士兵沖過來把她押入大牢,軍法處置。

所以急忙抓緊時間把治槽結的藥熬出來了。

又擔心自己等不到馬兒服藥,便一條一條把自己能想到的反應全告訴胡校尉,差不多算是傾囊相授了。

結果她接連調整了兩次藥方,馬匹鼻間流出的膿汁都淡了些,天色也暗沉了,依然沒有人來押她。

大將軍,不準備處置她?

他發現她著實是爛泥扶不上牆,根本不想再看到她,所以懶得找她算賬了?

她,自由了?

這可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小心髒立刻砰砰亂跳起來,也不敢回小帳篷,就來惠姐這裡借宿。

這事早在醫護營傳遍了,惠姐道:「我聽說有些人一般三年都不發一次脾氣,但發一次就能管三年。真沒想到你就是這種。」

謝陟厘心說她自己都沒有想到。

現在回憶一下風煊當時滿麵的怒容,她依然覺得腿軟。

但……把一直藏在心裡的話說出來,就像是卸下一份一直背在身上的重擔,感覺真的是太輕鬆太爽了。

「你這事辦得著實不妥。大將軍一心栽培你,你卻為了一匹馬當眾違逆他,你是怎麼想的?」惠姐道,「換作旁人,單是一個『上不敬』就夠挨幾十軍棍了,你居然還能沒事人似的,說明大將軍心裡頭還是疼你的,饒是生氣,也沒舍得下手,嗯,那便還有救。」

謝陟厘一呆:「救什麼?」

惠姐拿指頭在她腦門戳了一記:「你哦,眼下你就好比是打入冷宮的妃子,還不趕緊想法子挽回大將軍的心,好早日重新上位?」

謝陟厘連連搖頭。

不不不不,不用上位,謝謝。

冷宮挺好,我愛冷宮。

她再也不用去認字背書,什麼藥方脈絡全部可以拋到腦後,每天都可以和胡校尉一起去馬廄,幫著排查軍中馬匹。

馬廄的味道混和著乾草和馬糞的氣味,耳邊除了馬嘶之外就是獸醫們哈哈大笑,聊著自己行醫時的趣事,胡校尉時不時跟她交流一下某種症狀的醫治方法……進軍營這麼久,謝陟厘第一次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這才是她本應過的日子。

整天讀書寫字,跟著大將軍轉,還要受眾將領行禮什麼的……簡直就跟做夢似的,太不真實了。

大帳那邊一直沒人來處置她,謝陟厘心裡越發安穩,基本可以確定,風煊是已經將她這個小人物丟到腦後,不打算理會了。

眼看又到了休沐之日,她算著風煊去校場的時間,回到小帳收拾了一下東西。

拎著小包袱剛離開小帳篷,就見嚴鋒大步流星走來:「謝醫女!」

*

天氣越來越熱,校場上的操練也越來越辛苦。

將士們都被汗水濕透了衣衫,卻沒有半句埋怨——畢竟大將軍也和他們一樣頂在大太陽,沒有一日缺席。

風煊像往常那樣微皺著眉頭。

不夠。還不夠。

還要更強,更快,才能在明年那一戰中占據絕對優勢,才能讓他們活著從大漠走出來。

忽地,侍立在風煊身邊的路山成微微「噫」了一聲。

風煊看了路山成一眼。路山成緊緊閉上嘴,對他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這說明路山成看到了什不該看到的東西,並且不想讓他看到。

風煊順著路山成方才的視角望出去,就見煙塵滾滾的校場外,兩匹快馬正絕塵而去。

去得已經比較遠,看不太清。但那匹黃膘馬他絕不會認錯,那是芙蓉。

騎著芙蓉的,自然是嚴鋒了。

已經被派去馬場的人居然還敢來軍營,他想乾什麼?

風煊腦子裡這點疑惑還沒轉完,忽然發現另一匹馬背上的人身形格外嬌小,絕不是士兵。

嚴鋒馬術超群,芙蓉又是一匹難得的好馬,如此縱馬馳騁,能跟上他的人不多。

而那人雖然沒能跟他並駕齊驅,卻始終跟在五尺開外的距離,未曾落下,馬術同樣不俗。

關鍵是,那人身上係著一條連身圍裙,是洗到發白的淺藍色,係帶束在月要後,隨風飄飛。

謝陟厘!

路山成隻見風煊搭在椅子上的手驟然握緊,指節發白,頓時就很想沖過去把嚴鋒扯下馬來暴揍一頓。

這貨是怕主子氣得不夠狠嗎?回營就回營,怎麼還把那個謝陟厘拐走了?

那日雖說風煊給了明話,說什麼謝陟厘是救命恩人,別無他意。但路山成心說我一天十二時辰就差沒有跟主子睡一張床上,誰救過主子難道我還能不知道?

既然「救命恩人」是假的,「別無他意」自然也是假的,並且又因為主子居然會為她編造這種謊言,更讓路山成如臨大敵,分外戒備。

後來謝陟厘在馬廄裡和風煊吵翻,路山成是最最歡喜的那一個。

原因無它——迷惑主子的妖女終於走了,主子終於安全了。

現在路山成別無所求,隻求老天爺不要再讓謝陟厘有機會回到主子的視線。

可老天爺偏偏和他對著乾,居然派個嚴鋒來把人拐走了。

一定是謝陟厘那個妖女故意安排的!

路山成握著拳頭義憤填膺。

「要不要我去把他們追回來?」路山成立即請示。他一要追上去把嚴鋒揍成豬頭,然後把責任全推給那個妖女。

風煊眉頭皺得很緊,眉峰壓得低低的,「去傳胡鵬。」

胡鵬便是胡校尉,他入伍多年從未上過點將台,一上來就見風煊眉眼森冷,當場便有些腿軟。

風煊沉聲問:「你手下的謝獸醫和嚴郎將離營了,你可知曉?」

這著實是件極其平常的事,胡鵬一聽是問這個,忙答:「是。這場腺疫應是從馬場那邊傳來的,所以大營排查之初,我們便通知了馬場,如今馬場也在排查。嚴郎將過來問這邊借人手,小的便派謝曾醫過去幫忙。」

「既是人手不足,為何隻派一個去?」

風煊的聲音裡聽不出喜怒,視線還落在校場上,仿佛是隨口一問。

但胡鵬立即就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叫到這裡來了,大將軍的意思是——你派誰不好?為何偏偏要派謝陟厘?

胡鵬連忙跪下:「馬場裡的獸醫人手其實是最足的,嚴郎將要人,要的是能主持大局統籌排查的人。小謝是醫治此病的能手,她一去,定然是人到病除,整個馬場的馬匹都保得住,所以小的鬥膽,便將她派了過去。」

風煊依然望著校場上的兩軍往來,手指在椅子扶手上微微畫著圈:「……她的醫術很好?」

胡鵬斟酌著道:「旁的不知道,單就腺疫來說,當在小的之上,軍中無人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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