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迦陵頻伽(1 / 2)
狐臉少女紅裙艷艷,漫步在幽暗洞穴中,身姿輕盈。
她身後跟著一隻老虎,耷拉著耳朵,也跟著慢慢踱步,龐大的體型卻不經意驚飛一片草叢中的螢火蟲。
石窟裡淩亂地擺著著不少陳舊佛像,麵容雖然模糊,卻依舊透出聖潔感來。
素衣沾露,飄帶如雪,隻是,全部都依稀是佛女形象。
走了一段路,大黃忽然發出一聲嗚咽,宴離回頭,「大黃,是不是很難受?」
她捂著心口,「這裡這麼多佛像,雖然已經破舊不堪了,但你是陰物,而我是狐魅,難免受到影響。」
她蹲下來,臉頰偎著大黃,手掌撫扌莫著它的背脊,臉上帶著憧憬,柔聲道:「再忍忍,穿過這片洞窟,就能見到將軍了。」
將軍兩個字讓大黃有些急躁,它低頭銜住了她的裙擺,發出一聲聲嗚咽,宴離沒明白它的意思,以為它實在難受,連忙在他體內注入一絲靈氣。
大黃忽然嘶吼一聲朝著洞穴深處沖去,宴離促聲驚呼,「大黃!」她連忙跟上,紅色的裙擺像是一團燃燒的火焰。
待來到空盪盪的昏暗洞穴,卻見到大黃趴在地上,不停地嗅著斷裂的鎖鏈,宴離愣住了,「將軍呢?」
大黃仰起頭,輕輕嗚咽了三聲,空洞的眸子裡滲出淚來。
宴離好似明白過來,「你是說,三天前,將軍就不見了?」
大黃點頭。
宴離這才想起來,那天晚上雪羅剎同自己說了一段話,要她幫忙迷惑一個人,才告訴她元赬玉的下落,還會幫她復活將軍,原來,竟是她帶走的將軍嗎?
她微微閉上了眼睛,復又睜開,金色的獸瞳中劃過一絲堅決,「走吧,去找那個叫陸觀泠的。」
她什麼都不在乎,隻在乎將軍。
涼飆吹麵,天邊的星子長明燈般錯落,明月亮得仿佛可以伸手采擷。
陸觀泠坐在屋頂上,一邊摩挲著竹笛,一邊望著頭頂的月色,他討厭刺眼的太陽,卻唯獨不討厭清亮的月色。
他獨自一人在黑暗中,聽著水聲滴落的時候,頭頂會有一個細細的縫,看得到月色從縫隙裡流瀉下來,溫柔又聖潔。
那種涼涼的光,當他伸出手接住的時候,不會覺得陽光般刺痛,整個人都快要融化了。
他唇角發白地蜷縮在地上。
「阿泠,疼嗎?」雪羅剎蹲下來撫扌莫著他臉頰,少有的溫柔。
他搖頭,貪戀地蹭著她的手心,哪怕那是冷冰冰的,不能帶給他任何暖意。
她從未有過的耐心,溫聲哄著他,「阿泠,乖,隻有你才能救你病重的兄長,你很聽話,阿娘很喜歡你。」
他一直很聽話,可她並沒有一直喜歡他。
她總是這樣。
寒意在四肢百骸流竄,他呼吸之間都仿佛結出一層層的冰霜。
睫毛凝著霜,重得抬不起來,他斷斷續續地問:「阿娘……我讓貓貓永遠陪著我了,為什麼………這裡還是悶悶的?」
他稚嫩的手捂著心口。
雪羅剎的手疊在他手上,輕輕握住,她說,「因為你的心還不夠硬,要是你的心變成一塊堅冰,這樣就沒有任何人可以在你心裡留下半點漣漪,你不需要愛別人,也不需要被別人愛,你將會得到世人皆追求的長生,永生不死,和阿娘一樣。」
他有些疑惑,掛著冰霜的睫毛輕輕顫了顫,「是嗎?可那樣的話,阿娘……也不會愛我了吧。」語氣莫名帶著一絲祈求。
極致的寒意讓他無法分辨她的心跳聲,所以他聽不到她心裡湧動著報復的快感。
雪羅剎臉上依舊溫柔,她愛憐般撫了撫他慢慢合上的眼睛,「不,阿娘永遠愛你,天人是不能說謊的。」
愛有千千萬萬種,恨也是一種愛。
隻是接下來,我會把你送到陸家,讓你擁有一個真正的愛你的「阿娘」,可她是假的,那是我送給你的一場虛幻的美夢。
然後我會親手將你的美夢打碎。
雪羅剎臉上笑意逐漸冰冷,眼裡的情緒如同凍結的湖泊。
他從不懷疑她的承諾,小少年唇上綻放出一個淡淡的笑意,饜足地閉上了眼,艷紅的唇色卻因為寒意變得蒼白。
雪羅剎冷淡地望著他,起身離開,腳步一下不停頓。
陸觀泠撥弄著竹笛,他想起那晚以後,阿娘給她餵下了無極丹,將他扮作女孩子,和兄長一起送往了陸家。
陸夫人喪子後,精神一直恍惚,陸懷易為了讓她好轉,便收養了他和兄長充當陸夫人的孩子,並讓所有人瞞著陸夫人。
巧合的是,他和兄長的名字正是和陸夫人早夭的那一雙兒女一模一樣。
因為他扮作女孩模樣,陸夫人喜歡他勝過兄長,她最喜歡抱著他,給他吹短笛,那短笛遠比他手上這個精致,是翡翠雕刻,通透美麗,和他耳畔的貓眼石相輝映。
幽涼的小調從她口中吹出來,他感到一種奇怪的玄妙感覺,仿佛此刻不是置身她懷裡,而且盤坐在寂靜的佛堂。
他問她,「娘,這首曲子叫什麼?」
陸夫人溫柔地撫扌莫著他的臉頰,手心溫暖,「這首曲子叫做迦陵頻伽,相傳是先帝為紀念他的胞姐嘉毓公主所創。」
他有些困惑,「先帝的胞姐是阿離夷迦嗎?」
陸夫人被他童稚的話逗得開了懷,親昵地捏了捏他的臉頰,「不是,嘉毓公主雖然篤信佛教,卻未出家。先帝與她情深意篤,為她造了停燭樓,供她悟道參玄,可惜一場大火奪去了嘉毓公主的性命,先帝哀痛欲絕,後來創了這麼一首曲子,融合了妙音佛法,本意是為了替嘉毓公主招靈,可是人死焉能復生,不過是徒增傷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