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歲歲平安(四)(1 / 2)
有很多時候, 與謝野總會產生一種錯覺。
她總會覺得秋子是她的某個女性長輩,有血緣關係的那一種。
在與謝野的腦海中,對於親生父母的印象已經模糊了。他們在她的童年很短暫地出現過, 與謝野隻記得他們寬厚溫暖的手, 被光模糊的笑臉,還有一個一直盪漾著的秋千。
和很多父母一樣, 他們似乎帶她去過兒童公園,給她一遍又一遍地推著秋千, 聽她年幼清脆的笑聲。
隨後他們消失了,糕點店老板憐憫她,讓她在糕點店做學徒。老板對她很好,給她工錢,給她住宿, 還為她提供夥食。假如她的能力不被發現, 他們能一直平靜地在戰火邊緣生活下去。
再後來她十一歲了,遇到了森鷗外。
接著,就是那渾渾噩噩, 讓她痛苦崩潰了無數次的三年。
然後,她遇見了亂步, 遇見了社長, 遇見了秋子。她有了朋友,有了關心她的長輩,有了新的生活。
還有比這更好的時候嗎?
似乎沒有了。
與謝野看著正抓著她手腕的手——那是秋子的手, 秋子正拉著她,一起穿過長長的原木走廊。
才打了鬆蠟的地板光滑得閃閃發亮,她們的腳才在上麵發出清脆的嘎吱聲響。
走廊外樹木林立,到處都是焦黃發紅的落葉。拐過一個彎, 還能聽見隱匿在楓樹竹林之後的流水聲。
清晨,山林裡清新的空氣透過來,帶著些水汽與冷意,吸進鼻子裡,把鼻頭凍得紅紅的。
「真沒想到晶子居然醒得這麼早。」
走出了全是居室的客房,秋子才開口說話,她牽著晶子的手,笑著說:「我還以為今天早上就我一個人去爬山了呢。」
昨晚上他們六個人看了一部泰國的恐怖片,果然如影碟老板所說足夠恐怖過癮。亂步躲進了被子裡,春野的尖叫聲就沒停過,連與謝野都皺眉,神色凝重,在場的隻有秋子、織田作之助和福澤諭吉一臉輕鬆淡定。
看完後,也沒心思做別的了,應春野的強烈要求,六人早早便入睡。
睡前,秋子問了聲誰早上想去爬山,亂步、春野都舉手報名了。沒想到到了今天,這兩人呼呼大睡,睡得酣甜,隻有與謝野參加。
福澤諭吉自然也醒了,但他早早地就在喝茶讀書,不宜打攪。
織田作之助在寫文章,也不方便叨擾。
「現在天才剛亮,我怎麼可能放心你一個人去爬山?」
與謝野看了秋子一眼。
秋子擺擺手:「哎呀,這個溫泉山很低的呀,有什麼危險的。」
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地圖,上麵是昨晚老板給她畫的路線圖。
她們的目的地是東南方向的一個山頂,據說那兒的日出最漂亮。
與謝野湊近看了看秋子手裡的地圖。
看到這個所謂的地圖,與謝野的雙眼立馬變成了死魚眼。
這真的是地圖嗎……
在秋子手裡的a4紙上與謝野隻看到了幾根淩亂的線條和幾個符號形狀的圖畫。說這是抽象畫都比說它是地圖要有說服力吧?
「……秋子,你看得懂嗎?」
與謝野問。
「嘛,其實完全看不懂,」秋子笑眯眯收回地圖,「我本來還想嘗試一下按著地圖走會走到哪兒呢。」
「走吧,晶子,別擔心,跟著我走就好了!」
秋子拍拍月匈脯保證道。
與謝野倒也不擔心,秋子的好運幾乎是無處不在,但凡是她帶路,就沒有不順利的情況。
清早的溫泉山一片寂靜,頭頂的黃葉嘩嘩作響,偶爾施施然落下幾片,秋子伸手去接,把形狀最漂亮的那片楓葉給與謝野。
秋子告訴與謝野,在她的老家人們把接落葉當作是接福氣。
「相當於接住了秋天的饋贈。」秋子說。
但接落葉對與謝野來說還是稍有難度。葉子落下來總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風會把它吹跑,水會讓它變得飄忽,人一定得瞄準它,一直追逐它,才能夠接住。
與謝野不擅長接住任何東西,她的雙手也已經無法在接受任何東西,包括落葉,包括不定的命運,包括沉重的生命。
大概也隻有秋子可以做到一張開手,最漂亮的葉子便穩穩落在她的手心。
於是,一路走來,與謝野沒有接住一片葉子,但她握滿了秋子給她的落葉。
「我以前接不到葉子,我媽媽也是這樣。秋天的早上,她帶我去山裡挖豬草。她走在前麵,我走在後麵,她一手牽著我,一手去接落葉,接到了就把最漂亮的給我。」
秋子說著,把手裡一片小小的,長了三個小角的楓葉遞給與謝野。
與謝野接過。掌心裡那片葉子仿佛凝固了整個春天,紅得燦爛,紅得透亮。透明的葉脈清晰可見,葉麵上沒有一丁點的枯斑。
「不要擔心,晶子,你以後也能自己接到葉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