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1 / 2)
清晨, 一縷帶著沙礫的冷風灌入帳子中,滿是這邊陲小鎮的獨特氣味。
身上紅痕密布的人輕微地皺了皺眉,嚶、嚀一聲瑟縮進被子中, 不自覺地離身旁溫度滾燙的男人更近。
溫暖沁入皮膚, 她才鬆了鬆眉頭。
宋命緩緩睜眼,墨色的眸裹著濃重的睡意。他下意識地皺眉,抱緊懷中人後又旋即舒展開。
晨時的淺光映入眸中,那雙漂亮的鳳目逐漸清明。
他見她冷得發抖,隨手拾起散落在床邊的珠釵擲了出去,將那隨風微微飄動的氈簾牢牢地釘在地上。
皎皎無意識地在他月匈膛蹭了蹭, 軟滑如緞子般的頭發纏在他臂膀間。
睡夢中,她感覺自己被人環得愈緊, 有些無法呼吸。皎皎掙了掙,耳邊忽地響起一個喑啞聲音:「別動。」
她瞬間清醒, 昨夜放肆的畫麵一股腦兒地湧了出來。皎皎臉色通紅, 渾身酸痛得不像樣子,她不想再受苦嚇得一動不敢動。
她戰戰兢兢僵硬了半晌, 隻感覺男人動了動她的頭發,動作甚是輕柔小心。
「好了。」宋命低頭口勿了口勿她的額角, 「扯痛了沒有?」
皎皎搖搖頭,捂著臉將自己埋在他月匈膛,耳朵紅透了。
宋命輕輕撫著她的頭發, 懷中女子肩頸處的紅痕如同一株紅梅,開得繁茂。
他眉頭皺了一瞬,有些後悔。
昨夜太過了一些。
皎皎不知他正在後悔,伸手環住了他的月要身攀上他的背部。
指尖觸扌莫到一片凹凸不平,她心中一驚驟然睜開眼睛。那疤在他的肩胛骨處, 她記得很清楚。
碗口大的圓疤,皎皎甚至能記起自己第一次見到時有多麼觸目驚心。
她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溢出酸意,皎皎抬起頭,不爭氣地哽咽一聲,軟軟的聲音帶著哭腔:「怎麼會有這麼大的疤?疼不疼?」
宋命神情微頓,默了良久笑著搖頭:「不疼。」
「你騙人……」皎皎輕輕摩挲著那道疤,心疼得紅了眼睛,「當時一定很疼。」
宋命把人攬在懷裡,目光飄遠。他喉結動了動,薄唇輕啟,第一次提起了自己人生中最不堪的那年。
「那時我母親在宮變中扔下,我就代替當時還是太子的皇上成了叛軍的階下囚。」宋命語速極慢,平靜得聽出情緒,好似是在講述別人的事情。
「他們要我說出太子的下落,我說我不知便將我吊在宮門之上。」他說著,輕笑一聲似是在自嘲,「我真想告訴他們,我那位母親壓根就沒想著把藏身之處告訴我,就是為了防止我受不住刑招供。」
「阿鯉……」皎皎喚著他的乳名,聲音止不住地發抖。
他的懷裡熱得發燙,她卻猶如置身於冰窟。
「整整四日,水米不進。」宋命聲音很輕,「他們將我扔進畜牲棚,逼著我與豬狗搶食。」
皎皎心髒驟然一縮,嘴唇顫動卻發不出聲音來。
「於是,我便將豬狗都殺了。他們第二日找來時,我正在吃炙豬肉。」
他說得詼諧,極力想讓皎皎聽得輕鬆些。
「他們惱羞成怒,在我肩上刻了『牲口』二字,將我與即將被宰殺的牲畜關在同一個籠子裡。」
「那道疤……」皎皎心裡有所猜想,不禁死死捂住了唇。
「沒錯,我逃出來後用刀剜了那二字,疤便是這樣留下來的。」宋命能感受到懷中的女子瑟瑟發抖,他手臂微微使力將人圈得更緊。
「若非當年你給我了一個饅頭,我怕是早就死在了那個冬天。」
「阿鯉。」皎皎終是忍不住哭出聲來,她抱著麵前的男子哭得不能自抑。
她知道,宋命所說的不過是他當年無數傷痛中的一小部分。她不知道他的全部苦難,隻難過自己沒有早些遇見他,陪伴他度過那些苦痛。
宋命輕輕拍著她的背安撫,一言不發。腦海中是她昨夜拉弓搭箭時英姿颯爽的模樣。她強自鎮定,可他一瞧就知道她怕得發抖。
從小到大全是他為別人送命,而她卻像個傻子般要為他送命。
他笑著搖頭,把人抱緊,床笫之間盡是她的味道。宋命眼神微微晃了晃,他時常感覺這一切都如夢似幻不太真切,仿佛再一睜眼又要回到那年。
皎皎隱約察覺到了他的不安,抬頭口勿上他的唇,研磨輾轉。
「回去後我們就成親好不好?」她輕輕撫著他的眉眼,輕聲問道。
宋命抵著她的額頭,看著她的眼睛道:「好。」
「督主。」帳外傳來一道聲音,打破了繾綣氛圍。
皎皎臉色一紅,抓著被子遮住頭,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宋命低眸,看著她露在外麵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頭發不禁勾著唇笑。
「何事?」
「將軍請您過去商量回城事宜,還囑咐帶景小姐同去。」
皎皎聽見外麵之人提及她,臉上燒得更是厲害。
「知道了。」宋命朗聲,清澈聲音莫名透著一絲饜足的意味。
男人的悶笑聲她聽得一清二楚,皎皎憤憤,伸手捏了把他手臂的皮肉讓他不能再笑。
可宋命卻是抓住她的手放在他的月要間,俯了頭低低說道:「掐這才疼。」
「你這般沒臉沒皮,掐哪都不會疼的!」皎皎扁扁唇,翻過身伸出胳膊去尋昨夜被他扯了滿地的衣裙。
宋命本是笑著,但目光觸及那截兒藕似的手臂時喉結微微滾動。
他將人撈回懷中,覆在她耳邊聲音輕輕:「我幫你穿。」
皎皎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被人扯了回去,腳腕上的鈴鐺叮鈴作響。
等皎皎與宋命到了江鎮西的營帳時,帳內已經坐滿了人。
她邁進去的那一瞬間,景縱、江瓊嵐,以及若乾副將都抬了頭望向她。皎皎羞窘難當,心裡已然將宋命埋怨了個便。
若非他非要胡鬧那一陣子,想必也不會遲到的如此惹眼!
宋命臉色晴朗,和顏悅色地朝江鎮西點頭算了打了招呼。他正欲拉著皎皎坐下,伸手卻是撈了空。
他回頭,見皎皎低著頭坐在了江瓊嵐身邊。宋命笑笑,卻陡然對上一雙隱含利刃的眸子。
景縱神色不善,臉色黑得像鍋底。
氣氛有些微妙,江鎮西久經沙場是個大老粗,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捋著胡子笑嗬嗬地道:「此次多虧了皇上與宋督主的妙計。那西韃王以為自己除掉了你便覺得萬事大吉,否則怎會如此輕易地上當。」
「將軍謬贊。」宋命緩緩道,「還是先商討返京事宜罷。」
江鎮西哈哈大笑:「想不到宋督主也會思鄉情切。」
「不是思鄉情切。」宋命唇角揚起絲弧度,他略抬了抬眼眸看向那個坐得乖巧的女子,「是急著娶親。」
皎皎聞言「蹭」的一下抬起頭來,見周圍人又將目光投了過來,皆是滿含笑意。
江鎮西湊了過來認真提議道:「倒是有條近路,不知到時可否有我一杯喜酒?」
「那便等著將軍為我二人添禮了。」
「好!」
一眾人哈哈大笑,皎皎紅了臉,看著那個眸光晶亮的男人也不禁緩緩揚起了唇角。
沙場塞外,長河落日。
她之前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可以這般活著。
一晃兒過了月餘,已經入了冬。京都城門上積了層雪,已然近在咫尺。
皎皎望著城門,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溫暖味道。雖早已到了落雪時節,但回鄉之時總是覺得暖融融的。
忽然,她瞧見城牆上有一道錦衣霞色閃過,皎皎不禁動作微頓,忙偏頭去看景縱:「哥哥,你看那是不是阿娘?」
景縱順著她的手看去,臉上露出驚喜之色:「是阿娘。」
宋命淡淡掀眸,城牆之上除了大長公主明越,還有道明黃色的身影直直佇立。
她沒來……
明越看著下方的一雙兒女,身騎大馬,颯爽英姿,頗有當年景峙的風采。
冷風吹過,麵上一片濕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