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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笳後退寸許, 起身,快步朝主臥走去。

以為周濂月會跟過來,以他慣用的態度和某種方式, 逼她達成至少是形式上的妥協。

但意外的,這次沒有——

她在打開水龍頭洗臉的時候,聽見外麵公寓大門闔上的聲音, 周濂月離開了。

南笳沒辦法在這個滿是周濂月痕跡的空間繼續待下去,她睡不著, 躺下沒一會兒就爬起來, 換了身衣服, 戴上帽子和口罩出門。

這麼晚不可能打擾解文山, 就給陳田田打了個電話。

南笳問:「彭澤在家嗎?」

「沒。趕版本, 估計他要通宵加班。」

「我想過來找你。」南笳從煙盒裡抖出一支香煙。

「來啊,正好我卡劇情了, 你過來幫我順一順。」

掛斷電話, 南笳問過出租車司機同意之後, 將車窗落下,點燃了煙。

她歪靠著後座靠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抽著。

陳田田和彭澤同居兩年多,住在彭澤的房子裡, 她家裡也有給她準備一套房,但那房子離劇場遠,她一般不過去住。

兩室一廳帶一間書房, 麵積不大但格局緊湊, 裡麵收納了陳田田喜歡的文藝書籍,稀奇古怪的藝術品,以及彭澤收藏的各種手辦。他們一起把這房子經營得有趣味有情調。

南笳沒嫉妒過陳田田, 隻是羨慕。

陳田田輕盈而自由的原因,是她身後有厚重的物質支撐和充沛的愛。

南笳一進門,陳田田就發現她情緒不對。

陳田田擁著她走到了西廚區的小吧台那兒,給她倒了杯威士忌兌檸檬水,「怎麼了?」

南笳抿了一口酒,平靜地說:「跟周濂月吵了一架。」

陳田田看她,「為了什麼事?」

「他要跟邵家合作。」

陳田田愣了下。

南笳聳聳肩,「我現在冷靜下來想想,其實自己沒這個立場生氣。你養個小寵物,請重要客人來家裡吃飯,還會在乎寵物對客人的態度嗎?」

陳田田看著她,「但你明知道這不理智,還是跟他發生了爭執。你認同站在他的立場,他這做法沒有任何問題,可你還是會不高興。笳笳,你自己分得清楚這是為什麼嗎?」

南笳思索片刻,「……我不知道。他是一個陰晴不定的人,老實說跟他相處我累極了。可不知道為什麼,我仍會有一種,我其實可以跟他提條件的錯覺。」

「我不了解他,所以你就當我在瞎說。如果你會這麼覺得,是不是因為本質上他並不是一個完全隻跟你講利益的人?」

南笳隻能說:「……我不知道。」

「你不高興是因為你覺得他應該顧及你的感受,可是他沒有。那麼你們兩人之間必然有一個人對這段關係的認知是錯位的。要麼是他不自覺地給了你幻想,要麼是你對他報有錯誤的幻想。」

南笳說:「在我聽來,這兩者是一回事。都是我自己認知不清。」

陳田田搖頭,「不是的。行為、語言都可以掩飾,但是直覺是不會說謊的。笳笳,你從來不是一個自作多情的人。你那麼仰慕葉冼都沒有誤判過他對你的感覺,又怎麼會在這麼單純的交易關係裡誤判形勢。」

南笳笑出聲,「你好像想告訴我,周濂月愛我而不自知,然後以不自知的越界言行,誤導了我對他的期待。田田你會不會覺得這個結論有點荒謬?」

「……」陳田田品了一下,也笑出來,「這麼說是挺荒謬的。」

南笳聳聳肩,「所以是我自己過分情緒化了。」

陳田田問:「他們合作是勢在必行的?」

「當然。那部戲投資少說三億,他得愛我愛到什麼程度,才會為美人放棄江山啊?」南笳把自己給說笑了。

陳田田也笑,「這戲是要你參演?」

「讓我演女主。我沒接受。」

陳田田看她片刻,「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當年跟邵從安,究竟……」

南笳搖搖頭。

陳田田遂放棄。她和南笳認識這麼多年,要想說南笳早就說了。

聊過以後南笳輕鬆許多,緊跟著就幫陳田田梳理她正在創作的新劇本。

一直到兩三點鍾才睡去。

如果痛苦來自於對自身定位的錯誤認知。

那麼她應該做的是擺正位置。

之前,作為一枚棋子,她一直都是不合格的。

她有秘密,有思想,最要命的還有可笑的自尊。

周濂月根本不欠她,運籌帷幄的人為什麼要在意一枚棋子願不願意沖鋒陷陣。

當時她問他,會不會一聲不吭地就把她給賣了,他說,賣之前會給她打聲招呼。

至少,他說到做到了。

他冷酷都冷酷得明白而坦盪。

-

另一邊,周濂月離開公寓之後,去了地下車庫。

開著車在路上沒目的地遊盪了許久,他給屈明城打了個電話。

屈明城難得沒在他那度假莊園裡,而是在市裡陪人吃夜宵。

周濂月喊他出來喝一杯。

屈明城笑說:「不行啊老周,我這剛認識沒多久的姑娘,能不能成就看今晚這一哆嗦了。騰不出時間……」

周濂月沒聽他說完就把電話撂了。

過了會兒,屈明城倒自己屁顛屁顛地回撥了過來,「去哪兒喝?」

最後定了個清吧,圈裡一朋友開的,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屈明城跟周濂月認識這麼多年了,很了解他,他這人工作之外的私人生活實則相當無趣。

按說像他這樣掙的錢十輩子都花不完、祖上又有基業的主,少有不聲色犬馬花天酒地的,可他對這種奢靡和不事生產簡直有一種心理性的潔癖。

他做的很多事情,譬如說以前找過的幾個女伴,譬如說大過年跟一些朋友聚會打牌,譬如說召集一些派對……都跟喜歡、興趣無關,純粹出於需要,需要這麼去做。

今晚周濂月找他喝酒,必然也是出於需要。

屈明城隱約覺得有八卦可聽,是以才派車先將姑娘送了回去。

結果一碰頭,周濂月隻顧悶頭喝酒,一句話都不吭。

屈明城不樂意了,「要沒你打攪,小爺我這時候都該上本壘了。您要是不缺說話的人,那我現在去追人姑娘興許還趕得上……」

周濂月眼都沒眨一下。

屈明城服氣了,笑說,「你不吱聲,我就隻能瞎猜了啊。我可聽說了,邵家的邵從瑾馬上要得她爹的首肯,踹開她那草包弟弟,先一步進董事局了。不然怎麼現在人人都要巴結你呢老周?我看我也得鑽研鑽研,找個什麼項目跟你合作,把我家那股價再往上抬一抬……」

他越說越遠,卻又冷不丁地將話題猛拽了回來,「是不是你那小情兒不高興了啊?」

周濂月冷淡地睨他一眼。

屈明城笑說:「亮爪子了?」

周濂月一時隻覺更加煩躁,他怕是昏了頭才指望能跟屈明城這花花公子聊出點建設性的結論。

他自己都不知道想往哪個方向聊。

屈明城笑:「我算是服了你這德性。」

他一口悶掉杯子裡的酒,準備走了,要叫姓周的呼之即來揮之即去自己豈不是很沒有麵子。

周濂月叫住他,手指撣了撣煙,很平淡地問:「你有什麼想法?」

「我特麼……我什麼情況都不了解,我能有什麼想法。就這麼說吧,你為了女人找我喝酒是不是頭一回?自己好好想想吧,老周。」

屈明城站起身,打了個電話,叫司機把車開到酒吧門口。

走之前,他對周濂月說:「不過要我說,還是別想了。這事兒越想越魔怔……注定沒結果的事,想通又能如何?你要是真在乎,就多哄著點兒唄,願意哄一天是一天,不耐煩哄了就拉倒。那位南小姐跟你在一起,總不會這規矩都不懂吧?」

周濂月喝了口酒,相當冷淡地說:「滾吧你。」

屈明城走後,周濂月自己又待了好一會兒。

屈明城說的也不是什麼真知灼見,他自己怎麼會不懂。

道理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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