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訣別(2 / 2)
「把祭台布置出來,在那裡辦……喪禮。」
他還是不想承認扶遊已死的事實。
秦鈎飛快地把奏折批完,往前一推,東西全部摔在地上,他抬起頭:「還不快去?」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宮殿,回到青廬,回到扶遊身邊。
沒多久,世家的人忙不迭趕來了。
秦鈎沒讓人封鎖消息,他們其實早就知道扶遊死了的事情。
隻是扌莫不準秦鈎的脾氣,也不知道秦鈎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才閉門不出。
其實大婚那天宮宴,扶遊是有讓人給他們遞話,讓他們留一會兒,扶遊應該是想在臨死之前,在世家麵前怒斥秦鈎殘暴,再給自己爭一次自由的。
可他隻是一個小小的采詩官,誰會聽他的吩咐?
世家不願意惹禍上身,都不約而同地沒有理他。
等到扶遊好不容易從青廬脫身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
最後那晚,扶遊連最後一個辦法也失去了。
他隻好一個人走到祭台上。
可是,盡管一早就知道扶遊死了,但世家仍舊一聲不吭。
現在秦鈎派人來喊,他們才敢換上禮服過來。
他們一來,秦鈎就點了幾個位置高的公爺侯爺,讓他們過來給扶遊抬棺材,抬到祭台上去。
世家還欲爭執,被秦鈎一把刀擋回去了。
最後是秦鈎獨自站在最前邊,後邊八個世家公侯,崔直大喊一聲:「起。」
棺材沉沉地壓著粗麻繩,嘎吱嘎吱地響,秦鈎緊緊地咬著後槽牙,手上額上青筋暴出。
祭台百來級台階,太高了。秦鈎背著棺材,一步一步往上走。
三天前的晚上,扶遊是不是也是這樣走上去的?扶遊當時在想什麼?
秦鈎想,扶遊脾氣好,肯定是不會罵他的,頂多是朝他呸一聲,然後暗自高興自己終於可以出去采詩了。
他還陷在思緒之中,後邊一個公爺沒了力氣,手上的棍子鬆了一下,險些帶得所有人連同棺材一起摔下去。
秦鈎猛地把棺材往回一扯,穩住了。
他回過頭,對眾人叱道:「滾。」
幾個公爺拿不準主意,又不敢把棺材放下來,隻是猶豫了片刻,秦鈎就冷著臉,一副要咬人的模樣:「讓你們他媽的鬆手!」
他們小心翼翼地放下棺材,秦鈎一個人雙手架著橫梁,頭也不回地、一步一步地繼續往上走。
那棺材重得很,秦鈎力氣比平常人大得多,也有些吃不消。
到後麵,他每走一步就要在台階上停頓許久。崔直問他要不要讓侍衛來抬,他卻不肯。
他像自虐一樣,一定要自己來扛,橫梁壓在肩膀上,幾乎嵌進肉裡。
良久,他才拖著扶遊,走到祭台上。
他曾三次走上這個祭台。
三年前,先皇病逝,他登基的時候,劉太後讓他稱病,沒讓他來。
他第一次來,是在年前,他重新給自己辦了一個登基大典的時候。
後來和扶遊成親,第二次上來。
第三次登上祭台,便是今天。
祭台上已經布置好了,秦鈎把棺材放到正中,自己重又坐到旁邊。
崔直照他的吩咐,給他拿來粗布麻衣。
秦鈎披上麻衣,看著製式,竟是喪夫寡婦的模樣。
他麵無表情,朝底下人揚了揚下巴:「跪下。」
一群人忙不迭下跪,秦鈎又冷聲道:「哭。」
眾人麵麵相覷,猶豫片刻,隨後低下頭,用衣袖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
秦鈎驚雷一般的聲音忽然響起:「哭大聲點!」
被他震懾住了,所有人都乾嚎出聲。
秦鈎轉頭吩咐崔直:「去,看著誰沒哭,拖下去打。」
崔直戰戰兢兢地應了:「是。」
隨後,秦鈎自己也在扶遊麵前跪下。他跪得板正,垂在身邊的雙手緊握成拳,眼眶通紅,卻把眼淚全都咽回去。
入了夜,靈前的蠟燭都換了幾次,一群人都餓得不行了,哭得也有氣無力的。
許久之後,崔直壯著膽子上前:「陛下,是不是讓大人們先回去……」
秦鈎回頭看了一眼:「跪著。」
沒有人再敢說話。
秦鈎硬生生把朝中所有官員扣在宮裡,扣了十幾天。
這十幾天裡,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秦鈎披麻戴孝,也跪著,其間下了場雨,他也跪著不動。
真像是一隻被丟棄的小狗。
*
不久之後,離開皇都沒多久的晏知回來了。
收到消息的時候,他才剛剛在封邑落腳,收到消息之後,連馬車都不用換,立即啟程趕回來。
他沒有想到,扶遊會這麼決絕。
他以為……罷了,再多的以為,現在也隻是徒勞。
總之,這回他是算錯了。
晏知來的時候,連衣裳都沒換,就馬不停蹄地趕來祭壇。
登上台階,看見正中那個棺材之後,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下一刻,他推開地上一群人,大步上前,一把拽住跪在最前麵的秦鈎的衣領,猛地給了他一拳。
眾人惶恐,生怕晏知被治罪,可是秦鈎卻拂了拂身上的粗麻,站了起來。
他比晏知還高一些,目光像毒蛇一樣冰冷,盯著晏知瞧了一會兒,然後轉頭看向案上的白燭:「讓他打我,你能消氣嗎?」
而後秦鈎讓崔直把各式武器拿過來,讓晏知挑。
晏知到底還有幾分理智,鬆開手,跪下向皇帝請罪,然後走到扶遊那邊,撚起三炷香。
這天晚上,秦鈎恩準所有人回府,第二天早上再來送靈。
難得片刻安歇,眾人馬不停蹄趕回去。
可是他們離開祭台,還沒走出多遠,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巨響。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祭台上,秦鈎扛著那九個大鼎其中的一個,狠狠地把代表皇權的銅鼎丟下祭台。
銅鼎砸在地上,竟直接砸爛了地麵。
眾人一驚,隨後連忙加快腳步出宮。
快跑,皇帝又在發瘋了。
*
正式的陵寢已經選好了地方,在南邊的燕鳴山,隻是還沒有這麼快建好。
於是秦鈎先讓人在皇都附近找了座山,臨時安置,等南邊的陵寢建好了,再遷過去。
君後扶遊出殯那天,排場極其盛大,比先帝駕崩還要厲害,陪葬金銀無數,皇帝親自披麻戴孝。
或許直到此刻,他才算是向天下人表明,這才是他最愛的人。
養居殿前的青廬還是沒有拆掉,秦鈎反倒把奏折都帶到這裡來批,平時吃睡都在這裡。
他是要在青廬裡安家了。
原本他還設了一個扶遊的靈位,放在青廬裡。
他期望能在夢裡見到扶遊,可是他難以入眠,偶爾小睡片刻,卻又總是夢不到扶遊。
於是他認定是扶遊生了氣,不肯來見他。
沒幾天,他就把靈位送走了,以期扶遊能消氣,能來找他,罵他打他也好,他隻是很想見他。
可是一連幾個月,他都沒有夢見扶遊,甚至扶遊也沒有留給他任何東西——
扶遊臨走的時候,把自己的那個書箱不知道拿到哪裡去了,應該是燒掉了。
他什麼也沒有給秦鈎留下,秦鈎翻遍養居殿,什麼也沒有找到。
就像他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秦鈎還派人去跟晏知討,晏知自然不肯給他什麼東西。
秦鈎就隻能抱著那件扶遊隻穿過一天的禮服,從上麵汲取一點微弱的殘存氣息。
*
這天晚上,秦鈎剛從陵寢那邊回來,隨手批閱奏折。
暗衛進來回稟:「陛下,晏家大公子三日後離開皇都,與天牢的西南王沒有聯係,應當是沒有造反的膽子了。」
秦鈎放下筆,卻道:「三日後,派幾個人去劫天牢,把西南王劫出來。」
暗衛疑惑。
秦鈎繼續道:「把人送給晏知。」
暗衛連忙跪下:「陛下,這無異於放虎歸山!陛下三思!」
秦鈎卻不置可否,揚了揚下巴:「去。」
反正秦鈎也不是很想做這個皇帝了,等扶遊的陵寢修完,他就不當皇帝了。
他殘暴至此,安穩退位,大約是沒有好下場的,扶一個人造反,倒是不錯。
而這個人,非晏知莫屬。
扶遊不是最愛他仁慈了嗎?那就讓他做皇帝。
秦鈎拿起案上的石頭,輕輕握在手心。
他飛快地批完奏折,揉了揉眉心。
夜間無眠,他就出門去,準備到祭台上待一會兒。
走過宮道,兩個守夜的宮人經過他身邊,沒有留意他,隻是自顧自地閒聊。
「誒,昨天夜裡,好像有人聽見祭台那邊有人唱歌來著。」
「不會是……」另一個宮人大驚失色,「真的嗎?」
「真的,聽得清清楚楚的,可不就是君後沒走麼?」
秦鈎聽見這話,腳步一頓,一把抓住一個宮人,厲聲質問:「是誰?是誰讓你們說這些話的?你們怎麼敢說這樣的話?!」
不等宮人回答,他便撒開手,大步往祭台跑去。
月光迷蒙,偶爾有兩聲鳥鳴,秦鈎呼吸急促,發出獵狗一般嚇哧嚇哧的聲音。
他竭力把自己洶湧的情緒壓下去。
秦鈎登上祭台,在踏過最後一個台階的時候,像是要抓住什麼一般,猛撲到祭台邊緣。
「回來啊!回來啊!」他哽咽道,「我已經知道錯了,回來啊!扶遊,你回來啊,已經是冬天了,現在已經冬天了,扶遊,回來獻詩,求你了,看看我,就把我當做一隻小狗,我就是扶遊的小狗!我就是扶遊的小狗……」
作者有話要說: 呼呼沒死,呼呼要絕地翻盤,不過為了閱讀體驗,胖胖生不想劇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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