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勝任(2 / 2)
「這幾年過得很好,但我心裡就是有一個願望,越來越強烈。我想真正成一次親,和誰都好。如果是你那就更好了,因為天底下我隻信得過你。不過我們是朋友,還是算了吧。」
「成親對我來說,就像是一種標誌,標誌著我終於得到了小時候想要的東西,標誌著我終於自由了。」
「我也沒有逼你的意思,隻是忽然想跟你說一下。可是你這幾天都好忙,沒空跟你說。」懷玉枕在枕頭上,偏過頭,朝他笑了笑,「你不知道我聽到晏知給你放煙花的時候有多害怕,你要是跟他成親了,那誰跟我成親?」
他最後長嘆一聲:「馬上又要過年了,我又少了一年可活的了。」
扶遊也看著他:「你不要這樣說,大夫都說了,那些藥不要緊,好好保養就沒關係。」
「嗯。」懷玉隨口應了一聲,顯然是敷衍他,他又碰了一下扶遊的手指,「我死之後,千萬不要給我掛粗麻布啊,太難看了。要掛的話,還是掛紅布好。」
扶遊握住他的手,幫他揉了揉冰涼的手腕:「你總是這樣,晚上的時候就想七想八的,不要瞎想,快點睡吧。我覺得你的體質好了很多,起碼還能再活六十年。」
懷玉隻當他是在哄自己,偏偏他又神色認真,竟叫他不知不覺間也開始動搖。
懷玉朝他笑了笑:「如果能活下去,我一定盡力活下去。」
在黑暗裡,他的眼睛清澈透亮,倒真像是兩塊美玉。
可終歸是留不長久的。
扶遊怔了一下,忽然道:「對了,我知道了。」
「怎麼了?」
「我知道誰那裡有藥了。」扶遊坐起來,沒敢說出口。
秦鈎那邊肯定有。皇帝出巡,他自己不說,但是他身邊的太醫太監們肯定備著各種藥材。
懷玉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連忙道:「你不許去求他。」
其實扶遊也有點苦惱,他今天晚上還給秦鈎甩臉色了,明天又要去跟他要東西,實在是……不太正派。
這不符合扶遊行事的準則。
況且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我心裡有數。」扶遊這樣說著,手指卻纏在一起。
*
扶遊思量了一晚上,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去一趟隔壁州郡,看看有沒有需要的藥材。
正好這天雪停了,他便找人頂替了自己熬粥的位置,自己收拾好行李,沒有告訴懷玉,準備自己悄悄出去一趟,快去快回。
扶遊背著書箱,翻身上馬,輕騎快走。
四五年采詩,他對這邊熟悉得很。
往南邊十裡地,有一個比雁北城更大的城池,隻是大雪封路,早就斷絕了聯係。
出城五六裡,扶遊拽著韁繩,踩著小山路上的積雪走過去。
寒風凜凜,吹過山坡,抖落樹枝上積雪簇簇。
扶遊瞥了一眼,下一刻,便有黑影從山坡上站起來。
「小郎君,要從此山過,留下買路……」
扶遊知道自己是遇到攔路搶劫的土匪了,卻沒理會他們,反倒一抽韁繩,策馬快跑起來。
四五年裡,他遇見過幾次土匪,遇見土匪的最佳處理方法就是快點跑。
因為他們工藝不好,隻會造刀劍,造不出遠程的弓箭。隻要跑遠了,他們就追不上了。
扶遊微微俯身,伏在馬背上,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好像有人認出他來了,氣急敗壞地大喊:「好啊,可是冤家路窄,竟然讓哥幾個遇到寫《剿匪十疏》的扶小郎君了!追,給我往死裡追!抓住了賞銀子!」
扶遊心道不妙,這也太巧了,《剿匪十疏》是他三四年前寫的東西,劉太後覺得可行,就推行下去,結果他還被人記住了。
扶遊攥緊了韁繩,馬匹一聲嘶鳴,直接從前麵攔路的兩個土匪的頭上跨過去。
身後人也上了馬,窮追不舍。
他們顯然是氣急了,把絆馬索往前一甩,沒甩中馬匹,反倒重重地抽在扶遊的背上。
一陣劇痛,扶遊眼前一黑,拽不住韁繩,怕被摔下馬,隻能緊緊地抱著馬脖子,馬匹腳步也就慢了下來。
等他眼前黑影散去,土匪就已經到了眼前。
扶遊疼得忍不住抽氣,眼冒金星,強撐著抬起手,抱了抱拳:「當家的,借路一過,您也知道,我是個文人,窮得很,每年在外麵采詩還倒貼錢,這回出門也是為了買藥……」
遇到土匪,如果跑不掉,那就要套近乎。
不過現在套近乎,好像已經來不及了。
土匪頭子用冰涼的刀刃拍開他的手:「別套近乎,殺你不為別的,就為了你那個《剿匪十疏》。」
扶遊吸了吸鼻子:「當家的,你怕是不知道,劉太後的兩個侄兒,還有皇帝,都在五裡外的雁北城落腳,你要是現在殺了我,隻怕是要驚動他們,到時候隻怕你也不好脫身,這可比我那個《剿匪十疏》要命得多。」
土匪頭子顯然猶豫了一下,扶遊抓住這個空檔,正色道:「當家的,在皇帝眼前行刺,恐怕……」
土匪頭子怒喝一聲:「你的嘴能信嗎?你當我是傻子嗎?」
他手起刀落,一刀砍在馬蹄上:「都讓開,既然皇帝和劉太後的侄兒都在附近,那就讓咱們扶小郎君自己滾下去找死,別髒了弟兄們的手,到時候官府要查,也查不到我們頭上。」
他說著,又往馬蹄上砍了一刀,馬匹長嘶,兩條前腿立起來,奮力掙紮,幾乎要把扶遊掀翻。
背上的傷口疼得厲害,扶遊眼前一陣發花。
他們在山路上,旁邊是山坡,草木都被積雪壓垮了。
扶遊抱著馬脖子的手被人掰開,直接滾下山坡,撞在樹上。
三四個土匪站在山路上大笑,瞬息之間,其中一個人忽然沒了動靜。
枝乾上的積雪被扶遊撞下來,落在他身上,他早已翻身坐起,手裡舉著木製的弩,眼神像小獅子一樣銳利。
其中一個土匪跪倒在地,月匈口上插著一支鐵箭,鮮血汩汩地從血洞裡流出來。
土匪接二連三地倒下去,還剩下最後一個的時候,扶遊手裡的弩箭用完了。
他緊緊地盯著最後那個土匪,用眼神壓製著他,讓他不敢靠近,一邊用牙咬開束袖,取出一支新的箭。
在他裝好弩箭,又一次舉起弓弩的時候,那個土匪也舉起了刀,朝扶遊擲去。
不遠處傳來一聲怒喝。
扶遊沒有理會,抬手,發箭。
和扶遊的鐵箭同時射出去的,還有一支竹箭。
兩支箭都釘在敵人的身上,幾乎穿過骨頭。
敵人擲出去的刀,正好插進扶遊身邊的樹乾上。
最後一個敵人倒下,扶遊轉頭看去,才看見秦鈎拿著弓箭,騎在馬上,是剛剛來的。
秦鈎像是殺紅了眼,雙眼赤紅,握著弓箭的手青筋暴出,額頭上也一樣。
同扶遊對上目光,他便立即翻身下馬,滑下草坡,一把抱住扶遊。
他嗓音沙啞:「嚇死我了,扶遊,嚇死我了。」
扶遊抿了抿唇角:「你怎麼過來了?」
秦鈎小狗一般嗚咽道:「你沒去煮粥,我以為你太討厭我,不要我了……」
「本來就沒有要你……」
秦鈎大約也沒聽見他這話,瞧見他背上的傷口,喉嚨裡低低地呼嚕了一聲。
扶遊問他:「你怎麼下來了?」
秦鈎趕忙鬆開抱著他的手:「不是故意要碰你的。」
扶遊淡淡道:「我是說,你跑到山坡下麵來,現在沒人拉我們上去。」
兩個人就蹲在山坡上,等著秦鈎的侍從追上來。
秦鈎幫他看看背上被絆馬索的傷口,喉嚨裡止不住地呼嚕。
扶遊擺弄著自己的弩,回頭看他:「秦鈎,我一直很不明白。」
秦鈎也看著他:「不明白什麼?」
「我們真正在一塊兒,滿打滿算不過三年。把小世界的時間全部算上去,你也該活了幾百年了吧?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沒有幾百年。」秦鈎正色道,「我當秦鈎,也才幾十年的時間。」
其他小世界裡,他都是其他姓名的人,不是秦鈎,在控製中心也根本沒有名字。
秦鈎認真地看著他:「是秦鈎喜歡扶遊,不是一直在做任務的那個人喜歡扶遊,三年抵得千千萬萬年。」
扶遊哽了一下,扭過頭,從書箱裡拿出那些帛書:「對了,這些東西還給你。」
是秦鈎的自薦書。
秦鈎接過東西,沒再說話,默默地收起來了。
過了一會兒,秦鈎又道:「你要去哪裡?等一下我把馬給你,武器也給你,我就不纏著你了。」
扶遊轉頭看他,不可置信地問:「秦鈎,你真的很喜歡我?很想和我在一塊兒?」
秦鈎頷首:「真的。」
「你這樣委曲求全,真的不是你的行事作風。」
「對你可以是這樣的。」
扶遊想了想,直接舉起裝好的弩箭,抵在他的心口:「那我們現在打個賭,我數十個數,如果我數完了,你的侍衛沒來,那我就射箭;要是十個數之內,你的侍衛來了,我就勉強答應你的請求,怎麼樣?我已經給你機會了,你會答應嗎?」
扶遊扯了扯嘴角:「你不會答應的,你也不用這樣委屈……」
「我答應。」秦鈎定定地看著他。
扶遊本意是把他趕走,卻不想秦鈎直接答應了。
他蹙眉,像是耍脾氣:「我忽然改變主意了,我隻想數三個數。」
「也可以。」秦鈎握住箭頭,抵在自己的心口,「隻要你高興就可以。」
扶遊深吸一口氣,信口數道:「一……二……」
正當此時,遠處傳來急促的馬蹄聲,還有高聲呼喊:「陛下?陛下?」
秦鈎眼睛一亮,直接抱住扶遊,不顧鐵箭還對著自己,要是不小心碰到機關,鐵箭就要紮進他的心口。
扶遊被他抱著,整個人還愣愣的。
他給自己挖了個坑。
秦鈎笑了笑:「從今天開始,我就是扶遊的人了。扶遊可以隨便使喚我,我永遠愛扶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