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太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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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居殿裡,溫暖如春。
扶遊坐在墊子上,手邊擺著水果點心。
秦鈎就端正地坐在他麵前,正給他彈奏編鍾——秦鈎的樂器學習匯報演出。
扶遊笑著看他敲鍾,隨手拿起一個橘子,吃了一瓣。
他嚼嚼橘子,驚奇道:「還挺甜的。」
秦鈎自豪地揮舞尾巴:「我提前試吃過了。」
「嗯?」
「是一瓣一瓣吃的。」
「噢。」扶遊放心吃了。
在秦鈎一曲彈奏完畢的時候,扶遊捏著一瓣橘子,朝他招了招:「敲的很好聽,獎勵你一個。」
秦鈎低下頭,稍稍傾身上前,銜走他手裡的橘子。
他坐在扶遊麵前,嚼著橘子,眼睛裡都是光。
扶遊揪了揪他的頭發,就像在揪他的狼耳朵:「所以你還要繼續嗎?我以為你會後悔的。」
秦鈎知道他在說是什麼,他問自己還要不要繼續做男寵。
扶遊本來以為,都兩年過去了,秦鈎應該放棄那個荒唐的念頭了,沒想到,秦鈎不單沒放棄,還去進修了。
秦鈎定定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扶遊也很無奈:「行吧,你想繼續就繼續吧。」他繼續向「男寵」派發任務:「繼續觀察控製中心的蛛絲馬跡,有問題就告訴我。」
秦鈎點點頭:「是。」
扶遊再吃了點東西,然後站起來,提起書箱:「時間差不多了,我先回去……」
秦鈎連忙站起來:「再留一會兒,好不好?」
扶遊正色道:「我沒有理由一直留在宮裡。」
「我想多聽你唱詩,你留下來。」
扶遊神色一凝,把書箱背到背上,斷然拒絕:「不要。」
這個理由,像極了前世秦鈎哄他留下來的那個理由。
扶遊不喜歡,很討厭。
秦鈎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麼,不再強留他,換了個話題:「那你宮宴的時候會來嗎?」
扶遊淡淡道:「那要看名單上有沒有我。」
「會有的……」秦鈎忙道,「名單是劉太後擬的,和我沒有關係。」
扶遊笑了一聲,秦鈎終於想到一個很好的借口:「我還知道控製中心的很多事情,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可以仔細地說給你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扶遊看著他,秦鈎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扶遊,我在控製中心待過很多年。如果我們要對付控製中心,我們必須要待在一起……」
他改了口:「必須要團結。」
扶遊想了想,最後還是放下書箱,朝他使了個眼色:「不要有風言風語傳出來,有問題你處理。」
這就是要留下來的意思了。
秦鈎頷首:「當然是我的責任。」
兩個人走進裡間,扶遊拍了拍衣裳,自自然然地在榻上坐下,拍拍身邊的位置,讓秦鈎也過來坐。
兩個人就這樣坐著說話。
秦鈎盡力回想有關控製中心的一切,事無巨細,連控製中心的地形圖都給他畫出來了,就怕扶遊覺得他講得不清楚要走。
「控製中心本質上就是一艘大船,漫無目的地行駛在多維空間裡,大船總共分成十一個區,所有任務者按照積分多少分散在十一個區。」
「控製中心的總控製室在大船的最上層,管理員不是很多,主要依靠機器監測。我第一次混進去的時候,他們根本沒有發現我,因為他們的機器不太聰明。」
扶遊抬頭看他,善意提醒:「你最好不要說這種話,你差點被他們坑死。」
秦鈎乖順地低下頭:「是我心甘情願被你殺死。」
扶遊朝他齜牙,又朝他揮了揮爪子,努力擺出凶狠的模樣:「不關我的事,你和控製中心都別攀扯上我。」
「……是。」
秦鈎繼續說控製中心的事情,隻是他說的實在是有點枯燥。
扶遊聽著聽著,就抱起了枕頭,再聽了一會兒,就抱著枕頭躺下了。
過了一會兒,扶遊徹底閉上了眼睛。
秦鈎推了他兩下,輕聲道:「扶遊?」
扶遊睜開眼睛:「我懷疑你是故意催眠我的。」
「那你睡一會兒吧,其他事情我會處置的,你晚上想吃什麼?」
「你看著辦。」
「好。」
扶遊在養居殿睡了一覺,然後被秦鈎喊起來吃晚飯。
因為下雪,外麵的天已經黑了。
屏退侍從,殿中又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秦鈎給他夾菜:「隻是記得你從前喜歡吃這些,不知道這麼多年,你的口味變了沒有。」
扶遊常年在外麵采詩,也不挑食:「都行。」他忽然抬起頭:「對了,我之前在控製中心那邊吃過一次叫番茄的東西,拌飯好好吃,不知道為什麼這裡沒有。」
秦鈎小學沒畢業的水平也不知道為什麼,他想了想:「可能是新品種,我們這裡還沒有長出來。」
扶遊點點頭:「嗯,有可能。」
秦鈎又換了公筷:「這個也很好吃,比番茄好吃。」
扶遊吃得高興了,秦鈎便抬起頭,輕聲問道:「天太晚了,今天晚上要留下來嗎?事情我都會處理好的。」
扶遊思忖了一下,看看外邊的天色,最後還是點了點頭:「嗯。」
*
到了夜裡,養居殿的地龍燒得更熱了。
扶遊在養居殿後邊的溫泉舒舒服服地洗了個澡,穿著中衣,披著衣裳,在秦鈎的護送下走回正殿。
榻邊擺著兩盞宮燈,十分明亮。
扶遊架著腳,躺在榻上看書,褲腳往下滑,露出白皙細瘦的腳踝。
他枕著一個黑黑的枕頭——秦鈎的原形。
今晚不是月圓之夜,可能是秦鈎太高興了,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原形,不過秦鈎也說,他變成原形比較舒服。
不過其他時候他都不敢變,怕被人發現,隻有扶遊在的時候,才敢變回來放鬆一下。
扶遊特許他今晚變回來。
秦鈎伏在榻上,扶遊靠著他的脊背。
他的原形雖然有點禿,但是狼毛還是有點紮手,於是扶遊又在上邊墊了一塊布。
這樣就很舒服了。
坐了一會兒,扶遊換了個竹簡,也換另一隻腳架著。
秦鈎也翻了個身,把肚皮給他枕著。秦鈎抬起頭,也想看看扶遊手裡的書。
扶遊按住他的嘴:「你呼氣不要呼這麼大,全部呼到我臉上了,你是不是天天啃羊骨頭?」
於是秦鈎隻好離得遠一些。
狼肚皮上的毛也軟乎一些,躺著也更舒服一點。
扶遊拿著書,翻了個身,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放下竹簡,伸出手戳了戳。
「這是什麼?你的肚皮上長了一個疙瘩?」
秦鈎低低地呼嚕了一聲,最後什麼也沒說,隻是抬頭看看帳子。
扶遊又翻了個身,直接趴在榻上,仔細觀察:「到底是什麼東西?末世狼人身上都有嗎?」
他有重大發現:「噢?這邊還有一個,對稱的……」
扶遊蹙了蹙眉,剛剛察覺有哪裡不對,秦鈎就忍不住了,變回人形。
秦鈎嗓音低啞,忍耐已極:「扶遊,那個是……」
他躺在榻上,隻有剛才扶遊用來墊腦袋的一塊布遮擋,扶遊哽了一下。
「你不用說了,我好像知道是什麼東西了。」
扶遊想了想,便把那塊布從底下拉上來,蓋住秦鈎的上邊,結果那塊布不夠大,蓋不住一整個的秦鈎,扶遊又把布給拽回去了。
方才秦鈎狼形的時候,就是仰麵躺著的,現在變回人形,還是仰麵躺著的。
而扶遊就趴在榻上,撐著頭,俯視著他。
扶遊披散下來的長發從他的肩頭滑下來,落在秦鈎麵上,秦鈎連呼吸都放輕了,生怕自己呼吸太重,把扶遊的頭發給吹走了。
「真對不起,冒犯到你了。」扶遊低下頭看他,勾了勾唇角,「我的小狼?」
秦鈎麵不改色,隻有耳朵通紅,他憋了半晌,忽然忘記「不要緊」怎麼說,張了張口,隻能用一聲「汪」代替。
扶遊坐起來,把竹簡收好:「睡吧。」
這天直到臨睡前,他們都沒再說一句話,沒做其他的事情。
可秦鈎通紅的耳朵就是消不下去。
黑暗裡,他躺在扶遊身邊,兩隻爪子拽著被子,不斷回味那句話。
——我的小狼。
狼人的心髒就是格外強悍,秦鈎的心髒怦怦亂跳,幾乎要跳出他的月匈膛。
秦鈎害怕它吵到扶遊睡覺。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鈎終於感覺自己冷靜了一點。
他試探著朝扶遊伸出手,先碰到了他散在枕上的長發。比他的狼毛柔軟多了。
秦鈎再向前伸出手,碰了碰扶遊的衣袖,見他沒有反對,便湊過去,輕輕地環住他。
扶遊背對著他,整個人都能被他圈在懷裡。
秦鈎小聲問他:「扶遊,你已經承認了,是嗎?」
扶遊也還沒睡著,輕聲道:「還沒有,還要看你的表現。」扶遊想了想,又道:「承不承認,有什麼好在乎的呢?我現在不是和你在一塊兒嗎?你還不知足嗎?」
這是秦鈎從前跟他說過的話,扶遊原樣奉還。
扶遊最後道:「你可以隨時終止。」
他是故意的,故意要拿那些話來刺他的。
「我不停下。」秦鈎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復過來,湊過去,用臉頰貼了貼他的頭發。
反正現在扶遊身邊也沒有別人,他已經是最特殊的了。
*
秦鈎料理好一切,沒有人敢嚼舌根。
扶遊為了養居殿後殿的大溫泉,就在養居殿住了一整個冬天。
記不清是哪天大雪紛飛的夜裡,扶遊躺在榻上,一手拿著書,一手扌莫著秦鈎粗硬的頭發。
他看完竹簡上最後一行,手指穿過秦鈎的頭發,按著他的腦袋,鬼使神差的,輕輕啄了一下他的唇角。
扶遊揉了揉秦鈎通紅的耳朵:「怎麼了?」
秦鈎梗著脖子不說話,一把將他抱進懷裡,抱得很緊,幾乎要把他嵌進自己的血肉裡。
像兩隻在雪夜裡報團取暖的小動物。
秦鈎為此精神了一整晚,可是他問扶遊,是不是和好了,扶遊卻搖搖頭,不說話。
好吧,還沒有。
起碼他們的關係有進步,寒冷的冬天是適合取暖的季節。
他們坐在一起閒聊,秦鈎握著扶遊的手,把他的雙腳放在自己的月匈口。在扶遊點頭的時候,秦鈎上前,兩個人碰一碰對方的額頭,輕輕地交換一個簡單的親口勿。
就像很多年前一樣。
隻是角色好像調換了過來。
許多年前,是扶遊握著秦鈎的手,給他唱歌,費盡心思讓他高興一些。
現在是秦鈎給扶遊暖腳,陪他說話,垂著眼眸,極盡討好。
他們就這樣過了一整個冬天。
開春了,扶遊就收拾東西,要出去采詩了。
從今年開始,他們保持著每年冬天見麵的頻率。
對扶遊來說,不過是冬天獻詩,換了個落腳的地方。
對秦鈎來說就不太一樣了,小世界隻剩下冬天。
不是冬天的其他季節,他總會想起扶遊從前說的那句話。
——陛下,冬天再見。
這像是一句詛咒,一句預言,無時不刻不在應驗。
他真的隻能在冬天見到扶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