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隔絕(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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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後。

灊山大營。

二十餘名持刀負弓的男子牽馬而行。這些人個個滿麵風塵,好些人帶著傷,衣服和甲胄上除了髒汙,還凝結著一塊塊黑紅色的斑跡,那是他們自己或者敵人的鮮血凝固後的顏色。很顯然,他們都經歷了長時間的跋涉和連番戰鬥,雖然此刻已經遠離戰場,但行動之間,仍挾帶著一股森然氣息,讓道路兩旁的百姓紛紛退後,試圖離他們遠些。

這正是雷遠和他的從騎們。他們進入山區以後,沿著某幾處隱秘的河穀通道日夜兼程地疾馳而來。計算腳程,應當比曹軍前隊斥候們還稍許快些。

之所以行動如此迅速,是因為雷遠的不斷催促。既然曹公發動大軍東進,則形勢將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江淮豪右們所承受的壓力,必然會十倍於前。在這個生死存亡的時刻,雷遠希望自己能夠參與其中。無論能發揮多少作用,哪怕隻有一點也好。

「讓一讓!讓一讓!」隊列前方的從騎們不耐煩地吆喝了幾聲,將雷遠從沉思中驚醒。

近幾日裡,陸續有各處百姓攜家帶口逃難來到灊山大營裡,然後又被組織起來,一批一批地送往深山。城寨比往日熱鬧許多,許多營壘都被用來安置舉族來投的士民。雷遠等人一路行來,甚至見到步道兩邊,也熙熙攘攘地擠著人和板車,還有各種牲畜局促其間。或許流民們驚恐害怕的情緒也影響到了大營中的部曲們,雷遠隻覺整個大營都彌漫著驚忙混亂的氣氛。

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雷緒、陳蘭、梅乾等人本身隻是一方豪霸,指揮部屬們靠的是個人威望和長時間積累起來的各種習慣做法。真正能夠令行禁止的核心力量,大部分又都派遣出外了。

一行人隻好撿著通暢的道路走,從大路轉到小路,又從小路轉回大路,花了比平日多一倍的時間,才來到雷緒所駐的府邸旁邊。這座府邸位於大營的核心區域,名為府邸,實則是雷氏宗族數十年來不斷修築完善的軍事堡壘。堡壘占據了某處台地之半,一麵臨崖,兩麵臨坡,獨有西南麵留出平坦的空地;這一麵設有高大的外牆。外牆不用夯築,而是條石砌成,每隔一段距離,都有角樓馬麵等防禦設施;牆外更有山溪為阻隔。

此時府邸外的空地上,也聚集了數百名流民。他們有的用樹枝和篷布搭起帳幕暫時棲身,大部分人擠靠在樹木、板車、女牆等一切能作為屏障的東西後麵,蜷縮著身體,抵禦著黃昏時漸漸凜冽的寒風。雷遠等人走近時,流民們看見他們的武器和坐騎,小聲騷動了一陣,慢慢地避讓出道路來。

雷遠本不介意繞行,既然流民們讓開了路,他也不必客氣,於是快步走過。當他們大步行進時,流民們紛紛低頭,不敢正視;唯有一個小孩子膽大,從人群裡竄出來,直沖到隊列中間,伸手去撫扌莫戰馬。人群裡有個女人尖利地大叫,孩子隻做不聞。

這孩子又瘦又小,渾身髒汙,隻用草繩裹著幾片黑臭的布片遮擋,再加上頭發蓬亂,看上去不像是人,倒像是小猴子或小狗之類的動物。幾匹戰馬暴躁地打著響鼻,四蹄亂踏,想要離這怪物遠些。

雷遠返身緊走幾步,一手抄起這孩子,將之放回到路邊簇擁的人群中,自有人按住孩子,將之交給先前叫嚷的婦人。婦人手足並用地撲上來,猛抱住孩子連連輕口勿,還撕開衣襟,露出乾癟的月匈乳往孩子嘴裡塞。

「阿母!阿母!」孩子掙紮著,大哭起來。婦人卻咯咯笑著,抱得越發緊了。

雷遠覺得這婦人有幾分瘋癲,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有人答道:「這婦人的孩子病死了,於是在路上撿了個娃兒來養……」

答話之人好像是個領頭的,但與他人一般的蓬頭垢麵,稍微靠近些,還能聞到極古怪的酸臭氣味,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遭了什麼樣的難。

雷遠默然。他沒有去問這孩子的親生父母現在何處,在這個屍骸堆積於路邊溝中的世道,闔家、乃至闔族的死亡是最正常不過的狀況。普通百姓們沒有能力在亂世自保,難免會因為各種原因死去。如這孩子這般苟活,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了曾經很熟悉的話:我翻開歷史一查,這歷史沒有年代……滿本上都寫著兩個字「吃人」!

這時在外牆角樓上眺望的部曲們見到了雷遠,連忙下去通報,不多時,一處角樓下的側門打開,穿一身灰袍的監門小跑出來招呼:「小郎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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