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子茶(1 / 2)
「李家過兩天就搬回來了。」陳常平正切著另外半邊西瓜。
陳烏夏囫圇一下,把西瓜籽吞進了肚子裡。
馬琳從玄關走來,看了侄女一眼,才問:「他們回來乾什麼?」
陳常平也看向侄女:「聽樓下說,李家臨江的房子要裝修,回這裡住幾個月。」
西瓜啃到隻剩白色瓜皮了,陳烏夏還在繼續啃。瓜塊切得大,她差點把臉埋瓜皮裡了。
陳常平遞了一塊西瓜過去:「烏夏,這還有。」
陳烏夏放下了瓜皮,接過新鮮的西瓜塊。
看清了她安靜的臉,陳常平轉向窗外的蔥蘢夏樹,說:「天也熱,你暑假能不出去就不出去了吧。」
「好。」陳烏夏吃完了西瓜:「大伯、伯娘,我先進房了。」
門還沒有關實。
馬琳忍不住就問了:「李深回來嗎?」
「應該吧。」陳常平咬了一口西瓜:「我給烏夏提個醒,擔心她突然見到李家反應不過來。」
「不能讓孩子一個暑假困在家裡,避開時間就行了吧。」馬琳壓了聲音:「你讓烏夏躲著,好像我們家欠了他們家似的。」
陳常平說:「我是怕烏夏見到李深,想起不高興的事。」
門這時才輕輕關上。
陳烏夏至今算不清,她和李深,到底是誰欠了誰。他傷了她的右耳聽力,她毀了他的學霸前程。
兩家人各執一詞。她和他站在拉扯的家人中間,一動不動,相視無言。李深留給她的最後一幕是冷漠的臉。與此同時,她在玻璃鏡麵屏風上看到了自己悲涼的眼神。她當時耳中嗡嗡巨響,如同天地塌方,她慌張得想要以牙還牙。
過了三年,她的咬牙勁沒了。她的右耳損失了些低頻聽力,日常交流沒有問題。
李深呢,復讀高三了嗎?考上名校了嗎?
杳無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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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回來之前,天天有家政去打掃。
房子幾年不住,滿屋是灰塵。門縫塞滿了各種紙質單據。
家政把房門擦乾淨以後,有人豎起耳朵聆聽裡邊動靜。上樓經過陳家,又別有深意地望向大門。似乎透視這兩道門,就可以窺見兩家的舊怨。
幾幢樓用綠化帶圍了一個圈,組成了小區。緊靠大門的一間雜貨店,轉角鋪麵有兩道門。麵向小區的這道門前,放了幾張塑料椅和一張小茶桌。退休的鄰居們常在這裡聊天。
這一天的話題,有三分之一是李、陳舊事。
一個鄰居發現:「陳家的烏夏是不是兩天沒下樓了?」
雜貨店主仰起頭,一眼望見五樓的陳家:「連窗戶都關著。這個夏天,恐怕腥風血雨啊。」
悶熱夏季,蟬鳴聲聲。大家等待著李家的回歸。
第二天,一輛黑亮的轎車在大門前停下,下來的正是李家父母。過了三年才回來的李家,沒有辦理車輛月保,隻能把車停在路邊。
雜貨店前的老鄰居們個個笑著打招呼,臉上浮有探究的意味。
李家父母的應答平淡如水。
老鄰居們向後望去,不見李家那小子。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
李家父母掏出鑰匙,打開樓棟大門。
大門早幾年開始就有「吱呀」的聲響。雜貨店主聽了這麼久,感覺這一次格外悠長。他再仰望晴空:「也許風平浪靜了。」
到了傍晚,陳烏夏下樓去倒垃圾。
雜貨店主又有了旁白:「這丫頭,一安全就敢出現了。」
陳烏夏經過大門,聽到了這句話。
陳常平剛才遇見了李家父母,雙方沒有打招呼。陳常平讓她也別理。馬琳更是說:「我們家氣勢上不能輸了。」
其實也遇不上吧。陳烏夏正這麼想著,樓梯走下來的是李家父親——李旭彬。
李旭彬和李深有同樣寒峻的側臉。他冷冷瞟她一下。
她稍稍側身,給他讓路。她張了張嘴,差點要脫口詢問李深的去向。話即將湧上喉嚨,又再咽了下去。
李旭彬用力地關上了樓棟大門。巨大的一聲「嘭」,像是她被李深甩開,撞到右耳時那般震耳欲聾。
這三年來,她給李深想好了理由,他其實沒想到,他的一甩會令她聽力受損吧。
陳烏夏上了樓。
馬琳正在洗菜:「烏夏啊,立洲晚上就回來了,你把他的房間整理一下吧。」
「好的,伯娘。」
六年前,陳烏夏的父母出了意外。爺爺奶奶住在鄉下的村子,教學水平不及城市。幾番商量,陳烏夏被安排寄住到了陳常平家裡。陳烏夏父母的房子租了出去,租金由陳常平自由支配。
陳立洲是陳常平的獨生子,比陳烏夏大一歲,就讀的大學正是李深想要報考的那所名校。
這兩天,她的腦海裡經常浮現「李深」兩個字。如果不是見到李旭彬,她幾乎以為自己想不起李深的樣貌了。其實沒有忘,而是不敢回憶。勾勒李深的外貌,下的第一筆一定是刀光般的眼睛。
陳烏夏把堂哥房間的雜物抬了出來。
馬琳指了指陽台:「先放那吧,我明天把我房間清一下才能騰出地方放。」
陳烏夏將東西抬到陽台,一件一件疊在角落。她不禁往下看。
陳家的陽台在李家的斜上方,各自在陽台,一個抬頭,一個低頭,就能見到對方。曾經,陳烏夏在這裡看過李深許多許多次。現在李家的陽台空無一人,隻見一床被單掛在木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