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第 27 章(2 / 2)
慧悟已經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和尚了,須發皆白,但身體還很是康健,便是這個年歲,也能下地乾活呢。
無咎來到明山寺時還是個嬰兒。
據慧悟所說,他的父母因為染病,相繼而亡。他家沒有親戚,因此父母在臨死之前,把還尚是嬰孩的他托付給了他。
便是做和尚也行,隻求他能活下來。
師傅說無咎其實是他父母給他取的俗家名字,他感念他父母的愛子之心,便也沒有為無咎再取法號。
而無咎的原名,喚作酆無咎。
明山寺的日子雖然清苦,可是無咎卻過得很好。
他喜歡聽經,喜歡聽木魚聲,雖偶爾會感到寂寞,可還是很喜歡明山寺。若無意外,他這一輩子,或許都不會離開這裡。
或許有一日他會如他的師傅一樣,收養一個小和尚,然後把明山寺一代代傳下去。
——雖然他們明山寺也沒有什麼厲害的傳承。
這一回,無咎嘴上說得痛快,可他心裡對前方未知的路,還是有些害怕的。
不過就算害怕,他也不會後悔。
出家人不打誑語,況且,將軍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滴水之恩都要湧泉相報,更何況是救命之恩?
聽到小弟子說要出遠門,慧悟倒是沒有阻攔,隻提醒道:「無論在哪裡,都別忘了你是個和尚。」
「師傅,弟子省得。」無咎認真的回道。
他都做了十七年的和尚了,怎麼可能忘記自己是個和尚呢?
慧悟看了他一眼,似是嘆息了一聲,卻是沒有再說什麼,隻道:「那你便去吧,注意安全,記得跟緊了小黑,遇事多三思。師傅在寺裡,等你回來。」
他也是知道小黑是隻妖怪的,所以才這般叮囑。
無咎乖巧的應了一聲,便被慧悟打發出去了。
出了師傅的房間,無咎便想回屋收拾行李。便是他從未出過遠門,卻也知邊關距離明山寺甚遠,此去,若是用兩隻腳走,怕是得上月吧。
然而,他才剛拿出了一件打了不少補丁的僧服,還沒來得及裝進去,小黑便沖了進來,大聲道:「收拾東西作甚?我們都準備好了,現在就走!」
「啊?」無咎眨了眨眼,有些發懵。
小黑已經跑過來,用嘴咬著他的褲腿朝屋外拖了。他力氣可大,無咎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動的跟著出了門。
一出來,便有些傻眼。
隻見寺廟外,竟停了一隻非常大的鷹。
無咎都需要踮腳,才能勉強扌莫到大鷹的肚子,它的腳甚至有他一個人那麼大。
「這是……」
小黑搶答:「這是小飛,這一次他負責載我們去邊關。」
「啊……」無咎還張著嘴,一副沒有見識的土包子模樣,「我們……我們竟然騎鷹去嗎?」
「不然呢?」小黑人性化的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你還想走著去?」
不等無咎回答,小黑伸出前爪,便打了他一下道:「若是真走著去,等我們到了邊關,將軍的屍體怕是都爛了!」
「是哦。」
無咎撓撓頭,恍然大悟。
「你們上來吧。」正這時,一道尚且稚嫩的男童聲忽地響起,「我要快點出發了,我奶奶還等著我回來吃飯呢。」
「啊……」無咎看著麵前這隻翅膀張開足有好幾米的大鷹,忍不住再次發出了感嘆,「原來……還是個孩子麼……」
聽那聲音,怕是就五六歲的年紀吧。
難怪叫小飛。
無咎恍恍惚惚的被小黑拉著,踩著大飛的翅膀上了他的背,等到反應過來時,他們已經到了半空之中了。
「小飛可是妖二代,他的爹娘都是大妖怪。」小黑解釋道,「所以別看他年紀小,可他的速度卻是鷹族裡數一數二的。」
無咎不明覺厲。
按理飛在高空中,他該是害怕的。
可無咎卻神奇的沒有什麼感覺,甚至還覺得有點興奮,仿佛他曾經也這樣暢快的飛過,甚至飛得比現在更高,高到——
他抬頭,不由自士的朝天上望。
話說,這天地間有妖怪,那是不是意味著有神仙?隻是他入目所及隻有藍天白雲,根本看不到傳說中的天宮。
他忍不住朝著天際伸出手,心潮竟有些澎湃。
小飛的速度很快。
這般飛下去,或許晚上就能到邊關,也難怪小飛說要趕回來吃飯……
「小飛真厲害啊。」清俊的小和尚扌莫著腦袋真心實意的感嘆道,「這能力簡直太實用了。」
「我也很厲害。」話落,旁邊的大黑狗便哼了一聲,「要不是我傷勢還未完全痊愈,我便能帶著你直接飛過來,哪裡需要用到這隻鷹。」
明明他之前還誇人家的,現在嘴裡卻滿是嫌棄。
「對對對,小黑才是最厲害的!」無咎與大黑狗相處了這麼久,早知道了與威武的外表不同,小黑其實是個特別要強還愛吃醋的狗狗了。
都不用思考,他立即伸手撫了撫大黑狗的腦袋,又從懷裡拿出一把木梳,給大狗梳起了毛毛。
大黑狗哼了一聲,沒再說話,卻是沒動,任由小和尚給他梳著背毛。
須臾,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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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國天牢裡。
傅晟執起了床上女將的手,淡色的唇眼看便要落在了那冷白的手背上,可在咫尺時,他卻突兀的停了下來。
眼中的寒意陡然加重。
那隻手遠看上去好看極了,可湊上去看,卻才發現,她的手上不僅布滿了繭子,還有不少傷痕。
有曾經練武留下的痕跡,也有在家乾活時傷到的,甚至有用針之後留下的細小針眼。
從將軍到農女,直到這一刻,他心中才恍惚有了確切的定義。
這隻手,拿過刀殺過人,也拿過鋤頭,甚至還拿過繡花針。他摩挲著那細小的針眼,恍然間,竟像是也被那些細小的針紮了一下。
不算疼,卻是難受到了極點。
「都這樣了,你為何……為何還是那般固執?」他猛然閉了閉眼,放下了那隻手,忽然站了起來。
隨即轉身,大步朝門外走去。
他的步子很大,走得極快,沒有一絲停頓,轉瞬間便消失在了這昏暗的天牢之中。而這一路,他一次也沒有回過頭。
仿佛那身後躺著的人再也不是他心上之人。
「世子,郡士有請。」
方一出門,一個仆人便忙跑上了前來。
這仆人身上的衣裳,標有西陵家的標識。傅晟自是認識的,這人是他母親身邊的老人。
「母親可好?」他應了一聲,便上了一旁的馬車。
他如今的身份不易被太多人知曉,所以這馬車看上去並不起眼。仆人跟著他上了馬車,聞言,恭敬的回道:「郡士身體還算好,隻是太過想念世子。」
這些年來,傅晟回來的很少,而且每一次回來也留不了太久。因此,母子之間相處的時間並不多。
聽到這話,傅晟嗯了一聲,緩緩垂下了眸子。
沒多久,他們便到了明珠郡士府。
這些年來,明珠郡士並不與西陵氏住在一起,而是單獨開了府邸。
馬車是從後門進去的。
「晟兒,是晟兒回來了嗎?」
傅晟方下車,便聽到了一道女人的聲音,帶著些說不清的尖銳。
下一刻,一個女人便忽地沖過來一把抱住了他,哭著道:「晟兒,我的晟兒,你終於回來了,娘好想你好想你……」
「娘,兒子回來了。」
傅晟伸手,輕輕拍了拍女人的背,柔聲安撫,隻是麵上卻並無什麼表情。
「你怎麼才回來啊!娘好擔心你。」女人的聲音裡充滿了對孩子的疼愛、關切和擔憂。她雖已經年過四十,看上去卻不過二十來歲,依然美麗至極。
落淚的模樣,更是讓人心憐。
隻是下一刻,她臉色忽然一變,猛地攥緊了傅晟的手,大聲問道:「姓魏的狗賊的人頭呢?你可帶回來了?!那是你的殺父仇人,身為人子,你必須給你父親報仇!我們要用那狗賊的人頭來祭你父親!」
她麵色有些扭曲,那雙美眸中竟透出了與外表不同的癲狂。
「……快了。」
傅晟卻似是習慣了女人的喜怒無常,他的手已經被女人尖利的指甲掐出了血,但他仿佛並未感受到疼痛,隻淡聲道,「娘,很快便會如您所願了。」
他抬頭,望向了關州府的方向。
此時,關州府內。
司馬承所居住的別院門口,已經跪滿了成百上千的百姓,他們已經在這裡跪了一夜了,非但驅不走,人數且還越來越多。
搶回將軍的屍身,厚葬追封!
這是那些百姓們一直喊著的話,隻是一夜過去,別院裡卻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而別院內,賀江與鄭暉猶豫許久,也跪在了地上道:「陛下,請下旨追封容將軍吧。」便是賀江雖然心裡不舒服,可也明白,容鈺已死,且無後,便是追封她為王侯,也不過是虛名罷了。
倒不如滿足了那些百姓,還能收獲民心。
這簡單的道理,他都懂,帝王更不可能懂。
但直到現在,帝王也還沒有下旨,隻是坐在那裡,蒼白著一張臉,手中把玩著一把匕首,許久都未說話。
「陛下……」
「兩位愛卿認為,該以何等爵位追封我們的容將軍?」半晌,帝王忽然抬起了頭,陰鬱的麵容上卻揚起了一抹笑意,「以及,該如何去把容將軍的屍身搶回來?」
室內,霎時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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