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六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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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喪儀式之後,秦國上下緩慢步入正軌。
雖然安國君要等一年之後才會正式坐上王位,但他已然為當今的秦王。
不日之前,於朝中,安國君冊封嬴子楚為秦國太子,封呂不韋為太傅。籌謀醞釀五年,呂不韋投放出去的資本,終於有了名正言順的回報。
一時間,最後一些對於呂不韋出身有所置喙的聲音,也就此銷聲匿跡。
對此趙維楨倒沒什麼想法——這才是第一步而已,充其量也就算是收回成本,當做買賣看待,頂多算是不虧不賺。
想要利潤,還得往後看。
轉天下午,華陽宮。
趙維楨上完課程,收拾好竹簡,前腳剛跨出學堂,後腳還未落地,人一抬頭,便看到華陽宮的院子裡,呂不韋佇立在原地,似是在等待她。
青年長身玉立,做到太子太傅的位置上,他總算是換下了那身假模假樣的粗布白衣。秦人尚黑,呂不韋換出一身玄色深衣,佩戴精致玉冠,深色把他擺出的溫潤平和之氣度都沉澱下來,看上去儼然是名器宇軒昂的國之重臣。
趙維楨上前,不著痕跡打量呂不韋一眼,話還沒出,先笑了起來。
呂不韋:「維楨笑什麼?」
趙維楨:「人靠衣裝。」
這麼出去,肯定是不會有人膽敢輕易把那句「呂不韋不過一商人耳」說出口了。
「謝維楨誇贊。」呂不韋一愣,繼而理解了她的意思,莞爾出言。
「這身衣服,怕是你準備許久了吧。」趙維楨調侃道。
「那是自然。」
呂不韋欣然承認,他的聲線還是一如既往的和煦:「不韋每夜都要把這身衣物拿出來扌莫上一扌莫,恨不得抱著睡覺,等的就是今日呢。」
說到最後,甚至自己的麵孔中也帶上了淺淺地譏諷笑意。不知是在自嘲,還是在嘲諷得勢之後,徹底消失於表麵的那些輕蔑聲音。
趙維楨嗤笑幾聲。
「媯夫人與子嬴姑娘,在學堂用的還順手麼?」呂不韋關懷道。
趙維楨想了想,給出一個半肯定的評價:「她能行。」
呂不韋不禁訝然:「居然能行?」
至於這麼驚訝麼!
趙維楨哭笑不得:你對趙姬的評價究竟低到什麼程度了!
還在邯鄲的時候,呂不韋就明裡暗裡委婉表達了意見:他認為趙維楨完全可以甩開趙姬自己帶小嬴政。
當然了,趙維楨不認同她的觀點。
她始終覺得,若是不會可以教,隻要趙姬能做出改變,哪怕是一點點,那麼一切都有的商量。
所以,是的,居然能行。
趙維楨直接把幫忙授課的重任委托給趙姬,一個大擔子劈頭蓋臉下來,使得趙姬那叫一個緊張。
然而緊張就意味著重視,這幾日她雖然做事不太利索,遠不及伯姚夫人用的順手,但趙姬可是拿出了全部的精力來協助趙維楨,幾天下來,也沒犯下什麼過錯。
這樣就可以了,熟悉之後,她能勝任。
不是很好嗎!
趙維楨早就覺得,趙姬之所以爛泥糊不上牆,不是因為她天生如何如何,是因為從她的出身,到教育,在到周圍環境,對她的要求隻有一個:你好生做一灘不會給人招惹麻煩的爛泥即可。
沒人告訴她可以做「嬌妻」之外的事情,那你怎能要求一個人去超出自己認知範疇之外的工作?
總結下來就是,戀愛腦完全是閒的靈魂空虛,忙起來就沒這回事了!
何況趙姬和子嬴姑娘完全是自己人,趙維楨任用起來心安理得。
學堂的氛圍比之以往又好了不知道多少呢,她很滿意。
「你來做什麼?」她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看向呂不韋問道。
「邯鄲那邊傳來了消息。」呂不韋說:「商隊先於探子一步,把線索帶了過來。」
說完,他從袖中抽出一張折疊整齊的帛書。
趙維楨接過帛書,展開一看,頓時了然。
「燕趙果然開戰了。」她總結道。
早在平原君的死訊傳來時,趙維楨就同呂不韋提及過此事。
在六國眼裡,平原君不僅是趙國的功臣,更是實際上的頂梁柱。一年之內,平原君、藺相如皆死,縱然秦國因為國喪不會發難,可不代表著其他國家不會。
特別是距離趙國最近的燕國。
「不該打的。」
趙維楨冷淡評價道:「平原君死了,又不代表著趙國徹底沒人了。」
呂不韋認同:「維楨瞧不起燕王,自是有維楨的道理。」
她早就說過燕王喜這個人鼠目寸光,還愛占小便宜,成不了大事。
歷史上,栗腹提議出兵征伐趙國,群臣皆為認同。唯獨燕臣樂間反對,說趙國四麵為敵,民風彪悍,燕國實力弱小,不可與之為戰。隻可惜燕王並沒有采納樂間的建議,執意攻趙。
結果就是燕國大敗,被迫割讓五成送與趙國。負責此次戰役的廉頗將軍大勝歸來,賜封邑尉文,號信平君。
這簡直就是白給廉頗老將軍送戰績。
「廉頗將軍確實有本事。」趙維楨評價道:「這封君早該封了,隻是之前並沒有機會,也算是燕王送他一塊封地。」
「維楨很是欣賞廉頗將軍。」呂不韋說。
「若非廉頗老將軍,」趙維楨闔上帛書,「我與政公子恐怕無法活著離開邯鄲。」
回想起趙維楨來秦的驚險,呂不韋也是微微收斂笑意:「如此說來,不韋還得感謝廉頗將軍。」
倒也不必。
趙維楨在心中嘀咕,畢竟試圖向她介紹對象的也是廉頗老將軍。
回想起在邯鄲時的雞飛狗跳,趙維楨又是沒忍住笑意。她搖了搖頭:「也幸虧燕王腦子一熱,決定與趙開戰。這麼一打,盡管戰役收尾,可趙國仍然沒時間趁機發難了。」
呂不韋卻是沒那麼樂觀:「但趙國不打,不代表其他五國不打。周天子的血脈還沒死絕呢。」
幾年之前,東周君聯合各國伐秦,被先昭王打了個屁滾尿流,東西周基本亡國。
可姬家的血脈未斷,留下一個東周文公,難免會暗搓搓地等待機會復國。隻要他在,六國任何一國都能借著周天子的名義出兵伐秦。
歷史上正是嬴子楚當上秦王後,才徹底鏟除了這股殘餘勢力。
趙維楨覺得現在也不能打。
「可先與趙國修好。」她沉思片刻,開口:「普天之下,如今也隻有趙、楚二國的勢力還須忌憚。與趙盟約,如此楚國就不敢妄動。沒有強國牽頭,其餘的韓魏燕齊,自然也就不敢輕舉妄動。」
呂不韋認同道:「維楨好眼光,待到下次上朝,完全可以把這話拿去與安國君說。不韋亦是這麼想的,即使要打,也要拖到安國君坐上秦王的位置之後再打。」
趙維楨沒說話。
她的沉默引來呂不韋側目,後者端詳趙維楨的神情片刻,而後又向前邁了半步。
二人本就站得近,如此半步,幾乎是把趙維楨半包攏起來,仿佛是要將其攬入懷中一般。
呂不韋微微俯首,湊到趙維楨耳畔,聲音幾不可聞:「當真病成這樣子了?」
說得自然是安國君的身體狀況。
他不曉得趙維楨了解未來,隻當時自己這位通透的愛妻日日於華陽宮上課,接觸太子的機會比其他人都要多。
趙維楨把帛書遞了過去。
「你心中有數即可。」她輕聲道:「我沒法多說。」
呂不韋眼神飄忽了瞬間,而後點頭。
他抬手,骨節分明的手指圈住帛書的同時,亦是握住了趙維楨的指尖。
「最近天涼。」呂不韋溫言道:「維楨晚上睡覺冷麼?」
趙維楨:「……」
都快到夏天了,天冷個錘子,怎麼還睜眼說瞎話呢!
偏生呂不韋就是擁有睜眼說瞎話的厚臉皮,近在咫尺的麵孔清雋斯文,隻是道出的話語卻是另外一番意味:「維楨若是覺得冷,我可以晚上去陪維楨。」
她試圖抽回手,呂不韋卻是略一用力,不肯鬆開。
「我這幾日,夜夜都會夢見維楨。」他的聲音比剛剛還要低上幾分。
好啊,忍了一年,終於忍不住了。
估計呂不韋早就惦記著想與趙維楨同房入睡,隻是他死活找不到一個開口的機會。
那夜之後,也算是給了他一個契機。
趙維楨的意思本是給點甜頭罷了。然而她想開閘放水,不料濤濤巨洪比之更甚,這人得寸進尺起來了。
「食髓知味,是吧?」趙維楨嘲笑道。
「食髓知味?」
呂不韋愣了愣,而後理解了趙維楨的意思,抿著笑意:「維楨好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