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六十三(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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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之後,呂家食肆。

嬴政一走進後院,就聞到了滿院子的酸菜味道。

天都這麼暖和了,冬天的酸菜還沒吃完麼?嬴政不禁好奇上前瞅了一眼,發現缸裡壓著的菜,竟然還是新鮮的。

小嬴政這邊觀察酸菜缸,身後傳來了趙維楨的聲音。

「把豬肉、羊肉都切成厚片,再添上豆腐和一些青菜,做個鍋子即可。」她一邊走,一邊吩咐掌櫃:「之前叫你做的血腸,可是學會了?」

「學會了、學會了!」

掌櫃樂顛顛跟在趙維楨後頭:「都已經晾起來了,要一起切進鍋子裡麼?」

趙維楨想了想:「先拿過來,我嘗嘗。」

掌櫃:「好嘞!」

領了命令的掌櫃拔腿往屋子裡跑,嬴政這才走到趙維楨麵前。

「原來不是做酸菜魚麼?」他問。

「酸菜與酸菜之間也是不一樣的。」趙維楨笑著問:「政公子想吃酸菜魚?」

嬴政低了低頭,沒說話。

這就是想吃的意思了!

一大一小相處這麼多年,不用多言,趙維楨也能輕易從嬴政的小動作中讀出他的想法。

她頓時喜笑顏開,輕輕捏了捏嬴政的臉蛋:「政公子若是喜歡,下次我給你單獨做。但今日招待公子啟,得拿出點新鮮的東西來。血腸若是做好了,也很不錯,一會兒政公子先嘗嘗?」

小嬴政嘀咕道:「我都長大了,夫人,再捏臉,不合適。」

話是這麼說,但嬴政動也不動,還是任由趙維楨捏。

是哦。

趙維楨聞言,免不了心生感慨。

都是大孩子了!

快九歲的嬴政,早已不是那個自閉又冷漠的小豆丁。她剛接觸小嬴政時,男孩活脫脫一名野獸帶大的小狼崽子。

如今小狼崽子變得溫順了?不!

更準確地說,是學會了捕獵,學會了審時度勢。他像一名合格的狩獵者,把鋒芒與血性都暫時藏了起來,隻在該用的時候加以運用,避免輕易就驚到被鎖定的獵物。

「好。」

趙維楨笑眯眯地收回手:「那以後就不捏了。」

嬴政:「真的?」

趙維楨:「嗯。」

小嬴政心底長舒口氣,但又有些失落。

放鬆在於,隨著年齡長大,嬴政覺得這樣的行為逐漸變得不太合適。

可他也知道,這是維楨夫人表達親切的方式。她從來不會捏其他學生的臉,連嬴成蟜也是客客氣氣以禮相待。

不論是在邯鄲,燕丹還在時;還是在鹹陽,麵對一眾學童時,都是如此。

隻有他是不一樣的。

也許這就是長大的代價吧,嬴政心想。

當然,感慨之餘,嬴政也沒忘了今天的來意。

「夫人打算招待公子啟。」男孩認真發問:「為何如此鄭重?」

在嬴政眼中,公子啟雖為楚國公室之後,但他既未入朝為官,又沒有任何強大的靠山,就算要請他來吃飯,也不值得如此認真對待。

趙維楨明白嬴政的意思。

她思忖了一下如何開口,而後反問道:「政公子還記得春申君麼?」

「夫人講過。」

嬴政點頭:「他是楚國相國。」

春申君黃歇,是與平原君、孟嘗君和信陵君齊名的戰國四公子之一。

要趙維楨評價這個人……

「他與呂不韋很像。」趙維楨說。

「夫人認識春申君?」嬴政有些驚訝。

認識倒是不認識,隻是就春申君的經歷來看,他更像是已經成事的呂不韋。

「春申君年輕時,曾經遊歷到秦國來。」趙維楨開口解釋:「彼時當今的楚王完,還是名太子,鹹陽做人質呢。春申君試圖說服先昭王放人回國,但先王並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打算以此從楚國要點什麼好處。」

嬴政聞言,麵上流露出淡淡笑意:「確實是太爺爺的風格。」

可不是嗎,趁火打劫、當場耍賴,可是秦昭襄王的老把戲了。大魔王在當個流氓方麵從不令人失望。

「可是那個時候,楚襄王病危,楚國上下暗流湧動,誰會掏大價錢去贖回太子?他要是不回去才好,那王位誰來坐就得另說了。」趙維楨解釋道:「所以春申君便安排了太子完假扮楚國使臣出關,從鹹陽逃離回國。太子完繼承了王位後,開始重用春申君。」

嬴政:「這……倒是真的很像不韋先生與阿父。」

豈止是像,說句復製粘貼都不為過。

這還隻是一部分呢!趙維楨在心中腹誹。

她沒說的另外一部分記載,就是春申君和楚王完的妻子曾經有一腿,現在的太子據說是春申君的兒子,楚王完還被完全蒙在鼓裡。

這與後世記載關於呂不韋和趙姬有過私情,秦始皇可能是呂不韋兒子的八卦大差不離。

趙維楨真的很好奇司馬遷大大記錄歷史時的心情,他就不覺得這段劇情重復了嗎!

放在小說中都能蓋章抄襲了好不好!

「我不明白。」嬴政自己想了想,又問道:「可這與公子啟有什麼關係?」

「公子啟是楚王完的兒子。」

她笑道:「當年楚王完逃離鹹陽時,把八歲的公子啟丟在鹹陽。那政公子,你覺得呢?」

嬴政身形一頓,立刻明白過來。

說春申君與楚王完的經歷,和不韋先生與阿父的經歷相似。那公子啟的經歷,又與嬴政何其相似!

公子啟也被阿父丟在異國他鄉,隻是他不是嫡子,他的阿父也並不想接他回家。

最重要的是,公子啟的身邊也沒有一位維楨夫人,能好生保護他、支持他,一心一意地照顧他。

維楨夫人鄭重對待公子啟,一定與之有關。

小嬴政陷入思索:既然公子啟不是太子,也沒有回國……

「夫人是想送公子啟回國麼?」嬴政謹慎出言:「如果有秦國支持,公子啟便可與太子競爭王位,攪渾楚國這趟水。」

「沒錯!」

趙維楨驚喜地拚命點頭。

在謀略方麵,小嬴政簡直是無師自通。她也沒特地教過他什麼,隻是碰到案例,就與他毫無保留地分析講解,幾年下來,不用趙維楨額外提點,嬴政自己就學會了順著這方麵的思路去考慮問題。

「政公子實在是太聰明了,每次都能把我嚇一跳。」

趙維楨從不吝嗇誇獎:「我哪裡來的好福氣,能教你這樣的孩子呀!」

嬴政:「夫人謬贊。」

從小被誇到大,小嬴政都已經習慣了。

說完,他又補充道:「因為公子啟與我經歷近似,所以夫人才想要我過來,是為了與公子啟拉攏關係,是麼?」

「是的。」

趙維楨再次頷首:「能否請政公子幫個忙?」

嬴政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夫人為秦國做事,我沒有不為之分憂的道理。」

趙維楨揚起笑容:「那勞煩政公子稍作等待。」

她又轉身進了廚房,吩咐廚子多備了幾道菜,並且把酒也提前拿出來。

而趙維楨在後院忙活的工夫,小嬴政則自行來到了食肆內堂。

他剛剛坐下,還沒多一會,就看到公子啟在掌櫃地引領下走了進來。

年輕的楚國公子跨進門檻,一抬頭,觸及到嬴政黑白分明的那雙鳳眼,身形停了一停。

雖然嬴政還不到九歲,但放眼這鹹陽,有誰不認識這位先王恨不得無時不刻帶在身邊寵愛的寶貝太孫?

嬴政立刻起身行禮:「公子啟。」

這就是在等待他的意思。

公子啟連忙上前回禮:「見過政公子。敢問公子,今日你也是……」

嬴政:「維楨夫人怕你一人赴宴,席上無言,就請我過來陪同。」

讓太子嫡子陪同,這麵子也太大了!公子啟瞬間就體會到了趙維楨對這次宴請的重視。

「謝公子。」

他客氣道:「勞煩公子過會為我引薦。」

嬴政:「小事一樁。」

趙維楨走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一大一小二人相互客氣行禮的樣子。

別說,嬴政年紀小,但他麵對二十多歲的青年卻是一點都不發怵。盡管言談、舉止略顯冷淡,可放在小孩子身上,反而成為了一種沉穩老成的姿態。

歷史上,公子啟也是當過秦國相國的人。

這理應是未來君臣的二人,看起來確實挺投緣。

「引薦什麼?」

趙維楨人還沒靠近,聲音先傳了過來。她笑吟吟地開口:「既是公子啟與政公子聊的不錯,我看呀,也不需要我出麵,你們兩個好生用飯聊天就好啦。」

公子啟轉身,看到趙維楨後,又是鄭重行禮:「見過孟隗夫人。」

趙維楨:「二位公子快快落座。」

三人落座之後,掌櫃立刻叫下人把酒器食器端了上來。

偌大的鍋子直接由下人放到了長案上,別說是公子啟,連小嬴政的目光都忍不住追著鍋子看過去。

陶鬲之下燒著木炭,陶鬲之上則不住冒著白霧。趙維楨一掀開蓋子,便是滿室的香味。

鍋子裡,酸菜、肉片,以及血腸和菜乾煮得咕嘟咕嘟冒泡,濃鬱的鹹香與酸香混成一團。

別說吃了,僅是聞著味道,趙維楨就忍不住開始分泌津液。

嗚嗚,酸菜火鍋!

她可是惦記很久了,隻是穿越之前趙維楨隻吃過血腸,不曾做過。她吩咐了掌櫃,兩個人研究了一個冬天,總算是把記憶中的食物大概做了出來。

先秦時代沒有洋蔥和胡椒,味道肯定是比現代差了一些,但聊勝於無。

熟悉的食物香味飄來,讓趙維楨心情大好。

她心情一好,麵上的笑容便更為真切,對待客人也是自然而然地熟絡起來。

特別是趙維楨早就發現了,公子啟有些緊張。

今年剛剛二十歲的青年,危坐於趙維楨對麵。他生得還算不錯,一眼便能看出來是南方公子的模樣。

「公子快嘗嘗。」

趙維楨親自為公子啟倒酒,笑道:「新出的菜式,還不知道合不合鹹陽城的口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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